从张云开口要试自己身手,到刚才那一记明显并未尽力却依然威力巨大的拳头,足够聪明的至善和尚已经明白了这位自己踏入世间后便死心塌地去崇拜追随的偶像是什么意思。
听到张云发问,至善恭声道:“至善三岁上龙觉寺,六岁入悬天阁,面壁二十年一朝悟法。师父在我下山之前没有交待任何需要注意的事,只是给我讲了一个人的故事。”
张云当然知道这僧人的师父讲得就是自己,但他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能让这个年岁看来不比自己小,尤其是能够面壁而顿悟最终作为那玄之又玄之地唯一行走天下的苦行僧,凭什么来崇拜自己这么一个实际上可以算是所求未竟全功最终跌落山崖的家伙?
至善声音微微一顿,仿佛知道张云会有所怀疑,待张云一吸一呼思绪重归平静之后方才继续道:“幼子坠崖而不死,少年出江湖一鸣惊人,连番破天阴教之阴谋,乱元廷马踏江湖之计策,最终踏上越天山拯救武林于危难,一十八载后报家仇再度坠崖,此乃传奇。贫僧立场除尽天下之恶,张真人即吾之山巅,攀登之目标,今生之崇拜。”
张云有些惊奇,有些愣神,旋即失笑道:“说实话我真没想过自己会给你这个从那江湖中人人崇羡的玄之又玄之地出来的苦行僧带去什么传奇。我那就是想报家仇而已,何况最终虽然报成了仇却把自己和老婆都差点搭进去,真是算不上什么传奇。要说江湖闻名,我张云自问名气是有的,但要让你这龙觉寺的苦行僧如此崇拜,受之有愧啊。”
“张真人此言差矣,真人之于武林就如朽木复生新芽。我龙觉寺历代苦行僧皆有平天下破魔障的宏愿,但不论如何金刚行事却都无法破旧而生新。家师曾言龙觉寺前十代苦行,唯初代之觉远大师身俱慧眼、金身、佛心三善合一,只是师祖为龙觉寺之传承过早退出世间未能尽偿宏愿。而后宏箴大师身俱金身、佛心二法,灭魔教,扶正道,一生穷尽心智只求能叫这武林推陈出新,人才代出。可谁知最后却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伪君子真小人陷害,为其被蒙蔽的红颜知己亲手杀死,若非三代方圆大师几乎拼上性命,恐怕连佛身舍利都无法回归龙觉寺。方圆大师天资本佳,但为抢宏箴大师佛身内府受了重创,三年后择徒带回寺中,又三年便不幸离世。其后七代苦行僧无一人能超越三位先贤,什么玄之又玄,不过是一门无用的秃头和尚。张真人以少年之身入江湖,比之当年第二代苦行僧宏箴大师尚早了数年,成就却高了数倍,称作‘传奇’又有何不可?”
至善和尚一段话一气说完,面色微微涨红,显然是因为自己偶像对于其自身的不自信让这个崇拜者很是激动。
张云摸摸鼻子笑道:“让你说的我都有点觉得自己还真挺厉害的,不过还是不好意思更多一点,嘿嘿。多问一句,那位宏箴大师当真是魔教教主之子?”
至善当即应道:“回张真人话,宏箴大师随觉远祖师入龙觉寺之前俗姓李,确实是那时魔教教主之子。”
“此人果然真佛,比我这冒牌真人强得太多。”张云一挥手阻止了至善和尚再次“申辩”的言语,“贵庚?”
“贫僧入世三年,今年二十又七。”至善没能辩驳“真人”二字,正待再言,却又被张云抢先一步。
“好,我虚长你一岁,赚你一声兄长可好?”张云此时已然信了这僧人言语,是以虽不愿被称作真人,却也不再因此过度防范这个来自龙觉寺的苦行僧。
至善和尚没想到会得张云如此厚待,大喜之下就要行大礼以表心中敬意,却被张云哈哈笑着一把托住了没能跪下。
“你啊你,且莫急着行礼,看多了我这便宜兄长行事,你这苦行僧只怕会多有不解甚至大感失望,到时若真不认我了倒也无妨。”张云笑着松开至善和尚的手,随即再指向那个远处的“雕塑”,也就是那个马贼头子,“罪大恶极?”
至善神情重归肃穆,只是眉眼之间仍有兴奋之意,双掌合十道:“万死难赎。”
张云点点头,伸出的手指一挑,那颗之前飞掷而去的石头突然跳起,倒是给了那马贼头子一个痛快,直接送他去了地府九幽。
张云以气机挑石灭马贼,同时一声清啸唤来宝驹夜香,翻身上马时向刚刚背好竹箱的至善说道:“我要去赴一场宴会,到时只怕少不得漫天溅血的场面,什么人命如草芥都是寻常。恐怕那时以你玄之又玄之地所出苦行僧的眼光就要看不惯了,而且此去只怕极险,咱们就此别过。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张云一提马缰,会意的夜香四肢上骏美的肌肉刚刚暴起,却听得至善一句话说出,便叫张云收了立刻离去的意思。
“张大哥可是要去滁州?”
张云双眉齐挑,他之前奔行方向并非滁州,刚才所有的交谈也未提及,这和尚……
慧眼?
张云扬声笑道:“认了你这么个兄弟可不大好,少林寺那个就没你这眼力,比你可要好相处得多啊。龙觉寺慧眼果然名不虚传。”
至善轻叹道:“贫僧只得慧眼一项,眼力尚不到精于金身的师尊七成,若非家师感应天地变化,也不会提前让我下山行走。”
张云摇头笑道:“你师父他那是经年积累的经验所得,你这是天生的。龙觉寺上下只修一法便是金身,佛心慧眼皆是先天所赐而非后得,你有慧眼在身,将来金身修成,何愁难成一代神僧?”
“慧眼确是天生,但要成就金身也非易事。贫僧花了二十年只悟了慧眼之法,距离金身尚远,勉强能化钟成袍披身,方才与张大哥过招时已经用过。等等,张大哥,你好像又把话题带偏了。”至善和尚说得不温不火,四平八稳,张云听着倒是无奈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