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边镇是我的母体。≧ 这里的水土草木总能勾起一些青色和灰色的回忆,它们在我记忆中储存酵,最后填满了我的精神世界。
小学的操场上有两棵高大的榆树,那时总把他们想象成为守护学校的威武将军。
春末,榆钱随风飘扬,十分惹人眼。
我在教室的座位上从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这两棵树。
它们曾经在我画中出现过,至今学校虽然无数次被翻新扩建,两棵树仍然还在,保留着学校仅存的一点灵气,风一吹,叶子有了灵性,活了,开始交头接耳。
想到殉情的吴曼老师从树下经过时的情景,她的脸上挂着让人温暖的笑意,那笑容可以穿透时空,犹如昨日。
陈菲在北京信息说:“北京正在下沙。”
在那座下沙的城市,在无数个黄昏走在繁华的cBd,看着藏匿在这座光怪6离的都市中的红男绿女妄想着明天的奇迹,匆匆忙忙地前进。
每当这时,生命的断裂感便油然而生,我甚至认为,他们如此匆忙地赶路,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我无法适应没有草与木的世界。
荒原的野性一直在召唤,回到桥边镇,突然明白过来,野性与野蛮,也仅仅只差一个字而已。
再过几天,满月将至,按照尹婷和双胞胎连环失踪案推测,如果这次小文文的失踪是同一人所为,那他极有可能在这次满月之日再次释放魔性。
但是,能顶风作案者,必定熟知小镇的肌理。
周一逢集,一大早来到菜市场,准备买条鱼回家做顿酸菜鱼。
刚到贩鱼的摊位,一个胖胖的妇女叫住了我:“小宇哥!啥时回来的?”
我一看,一下子认出来了,她的长相实在比较有个性,在人群中怎么也不能被埋没,她便是尹老汉当初逼尹德基回来娶的媳妇儿淑芬。
“淑芬,多年不见啊,你怎么样?”
“好得很!现在承包了口堰塘养鱼,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呗。”她把身后一个可爱的萌娃娃推到我面前,“快叫曾叔叔。”
小孩子有点害羞,小声地叫了一声“曾叔叔”后立即躲到淑芬的身后,探个脑袋窥视着我。
我俯下身问:“小朋友真乖,叫什么名字了?几岁了?”
他瞪着双灵动的大眼睛望着我笑,不说话。
“叔叔问你呢,快告诉叔叔。”淑芬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圆脑袋。
“我叫张宇航,今年三岁半了。”
“航航,真乖。”我摸了摸他的头。
“这孩子认生,在家里可调皮了,都能上天。”
“看到你现在生活这么好,为你高兴。”
“哪里嘛,过得去就是啦,我们这小地方的人,不求大富大贵,只要生活踏实。”
“是啊,人活得快乐知足最重要。”
“对了,听说你回镇上有一段时间了,这次回来是长住吗?”
“算是吧,回来静一静,写点东西。”
“你们搞写作的人,适合在镇上啊,环境棒,现在什么通讯应有尽有,不比那大北京差啊。”
“那是,空气和水还干净呢。”
“哦,对了,你是要买鱼是吧,来我给你挑一条肥的。”说完淑芬麻利地拿起鱼网,网起来一条两三斤的乌鱼,“哟,你瞧这条烧腊,结实得很,我们都喂粮食,从来不喂饲料,这鱼做出来,鲜哟!”
张宇航在旁边看着妈妈宰鱼,高兴地说:“妈妈,你又要把鱼宝宝送上天堂了。”
淑芬用木棒在鱼头上猛敲两下,一边熟练地剖开鱼腹捞出鱼肚子里盘根错节的下水,一边应着宇航:“嗯,妈妈把鱼宝宝送到天堂,它们在那里就有吃不完的棉花糖了!”
宇航手舞足蹈,异常高兴。孩子就是孩子,温馨的谎言,总归比血腥的现实好。
淑芬将鱼好切片,也不过秤,直接扔我口袋里。
正要从钱包里掏钱,她立即拦住我:“小宇哥,你这样就把我当外人了,这钱我坚决不要,就当为你回来接风。”
“那不行,你们赚得的是辛苦钱。”
“辛苦啥啊,这钱我真不能要。”她用力把我的钱包赛回我裤兜里。
“叔叔,我们不要你的钱,你收起来吧。”航航也帮着他妈妈,我一看没有办法,只好作罢。
宇航是那种孩子,凡是大人看到都想自己生这么一个乖巧的宝宝。
道过谢后我说:“淑芬,其实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宇哥有什么尽管问。”
“那次尹妈他们让你到北京跟尹德基相亲,你是怎么说服老两口改变主意的。”
“哈哈,那事啊,当时看到你们在北京都过得挺好嘛,尹子哥也有自己的生活,我就劝说尹妈算了。”她把嘴巴凑到我耳朵前,悄悄说,“我就骗他们,说我不能生育,他们相信了,就让我回来了。”
“哦,哎,这老两口!”
临别时淑芬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小文文这件事不简单,她丈夫经常给县里面的人送鱼,几个关系好的人无意中给他透露了一些内部消息,说那年尹子的妹妹和双胞胎失踪的案件,水很深,里面有猫腻。
她劝我这几天还是回北京去,别掺和进来,等小文文的事件水落石出了再回来搞写作。
我问她究竟有什么猫腻,她悄悄告诉我,当时温幺娘的儿子在山上去找双胞胎的时候,都说是不小心摔下山崖死掉的,其实并不是。
还有温幺娘的媳妇儿在双胞胎失踪后,精神失常,在镇上的垃圾场自杀了,其实也不是自杀。
但,他们真正的死因,无人知晓。
听淑芬这样一说,顿时汗毛立,孩子失踪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阴谋?
眼看离满月的日子还剩两天,婆城却生了一件更大的案子,扰乱了查案的进程。
由于装备老化,监管不严,婆城的焦化厂生了毒气泄漏,本来一直希望焦化厂搬迁的人们便集聚在县广场静坐,给政府施压。
聚会的人越来越多,警民之间66续续有一些小摩擦,县里从其他县调来维持秩序的警力不够用,这事关“稳定”的问题。
为了维持秩序,来桥边镇协查小文文失踪案的警察都被调回婆城去了,毕竟,在他们眼里,跟维.稳的“大事”比,这个案件算不上什么。
本来制定好的安保计划随即全部泡汤,周伯想不到对策,只能临时把几个退伍军人组建到一起,成立了一个巡逻队,我和尹德基自愿加入。
既然作案者选择在月圆之夜,说明月圆对此人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恋物癖还是某种仪式性的动作,都不好说。所以要提防魔鬼提前出笼。
在月圆之前几天,大家分成几组,挨家挨户地嘱咐这几天务必看好孩子,不能让孩子离开大人视线。
不少人自愿加入了巡逻队,保证24小时小镇两头都有人站岗,进进出出的车辆人物都要排查,主要路口装上了视频监控,有点如临大敌、草木皆兵的意思,但大伙儿都明白,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麻痹大意。
我们在明处,魔鬼在暗处,而且那人从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可见有反侦察能力,而且非常狡猾。
晚上,周伯在派出所安排好巡逻组的日常工作,分配好了巡逻值班的人员,每人了一个对讲机和一根警棍。
末了,他郑重地说:“这次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我不相信这个人能在我手中溜走三次,要是这个狗.日的再犯案,我们一定要逮到,让这畜生下地狱!”
群情激奋,大家纷纷表示,一定尽职尽责,保护好乡亲父老。
人群散去之后,我问周伯:“我才听刘芸说,聂阿姨在月圆之夜会梦魇,您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个嘛,晓得的。听雨清的男人说过,她年轻时,不,应该是小时候,红卫兵抄他家,把她家的东西都烧了,这群狗.日的还要拉人出去斗,她爸爸把她藏在桌子底下,让她不要出声,小女孩也才几岁,趴在桌子下,眼睁睁地看着那群杂种屙尿淋她爸,还把她爸的脸按到火上烧,那天晚上正好是月圆之夜,之后她长大了,一看到圆月亮就想到那天晚上生的事情,坐卧不安。”
“想不到对人的伤害,可以延续这么长的岁月。”
“是啊,”周伯深切地感叹了一下,“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全国人民都被卷进来了,我现在想起有些情景,还毛根子立。那可不光是对人**的伤害,为什么那么多大家抗战、内战那么艰苦的年代都挺过来了,反而在那时忍不了,自杀了,就是因为一群疯人到处以‘伟大’的名义烧杀抢,你不疯,也要装疯,正常人哪里受得了啊!”
“我听过爷爷和爸爸讲过一些往事,太荒唐了。还以为聂阿姨在月圆之夜病,跟这四个孩子的失踪有什么关系,看来我想多了。”
“最近我也被整得神经兮兮的,哎,不要多想,这两件事八竿子打不着,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这两天我们的任务很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