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真不想承认自己娘家人是这番样子,因为如此在林如海面前丢脸的可是她自己。老太太毕竟岁数大了,享点子孙的清福不算什么。可她一味地偏心纵容,过分宠溺,甚至颠倒黑白,便就事儿大了。贾敏其实是打心眼里愿意多偏帮一些娘家人,奈何这次夫君晋升的事儿闹出的乌龙太大,事实摆在眼前,她想不认也不行。况且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警醒她擦亮眼睛多注意了荣府其他的情况。她这才猛然发现,原来在她印象里一直端方仁厚的二哥和二嫂也都变了模样。

而对于林如海来说,荣府人的具体给他什么印象,其实多数都是来自于贾敏的一次次详述。之前晏良的来信让他产生了怀疑,再后来他来到荣府,用自己的眼睛耳朵了解情况,越加发现自己当初对荣府的认识存在偏差。

林如海还记得儿子刚死的时候,贾敏伤心过度,曾一度卧榻在床起不得身。那时候她多愁善感起来,甚至会交代起自己的身后事。她最不放心的便是黛玉,存着把这孩子送给她母亲养的想法。林如海虽然从没觉得贾敏会死,但他当时是认同贾敏所言的,只觉得她的说法很妥帖,对黛玉来说是个好依靠。而今想想,他们这种理所应当全然相信的念头,才是最可怕的,若真有那么一天,他愚蠢的毫无防备将女儿交到荣府贾母的手里,可就是生生害了她女儿!

林如海想想这些,心里都不禁打哆嗦,有些后怕,总之这个荣国府他是断然住不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一个斯文人,不擅长与人争辩吵架,更不愿意去驳斥老岳母的面子,以后躲远远的,不在一起就是了。

“我觉得你敬大哥那人倒是可交。”林如海说这话的意思不仅仅是赞许晏良,也是在变相地委婉地告知贾敏,她娘家这边已经不适合走得太近。

贾敏聪慧机敏,怎会听不明白林如海话的暗示。她心里默默叹口气,感激地对林如海笑了笑,点了头。丈夫能把话说成这样,已经是给她留了莫大的面子。

不消一天的功夫,林如海要找宅子搬离荣府的消息就入了晏良的耳里。汇报这事儿的人是吴秋茂,而吴秋茂则是从贾敏身边的一个婆子口里得知的。

“荣府其他人知不知道?”晏良问。

“貌似不知。”吴秋茂想了想,回答道。

晏良轻轻笑了,“我这位敏堂妹倒是有些意思。行了,得空你帮他们留意一二,若有合适的宅子就传消息过去,也别说是特意找的。”

吴秋茂不太懂老爷的用意,这帮了人忙却又不卖人情是何道理?却也乖乖应了,照着吩咐去做。

晏良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突然两次大跳跃,连升到吏部侍郎。这事儿太破例了,自然震惊朝野,也惊呆了所有听到消息的京官和勋贵们。其中最闹心最生气的要数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了。

王子腾本就是个记仇的人,上次晏良抹他面子的事儿他一直记恨在心,眼见着他后来得意洋洋,不肯给他道歉,王子腾就立即心生对付之意。之后还是因为贾政考绩可能跟他扯些关系,才迟迟没有下手,再后来公务忙起来,他就有点忘了。结果今年年后王夫人回娘家的时候,提及晏良种种行事作风如何欺凌人,令人不快,便激起王子腾心中的不爽之火。

前日他刚找了乌敏吃酒,花费五千银子买了个他喜欢的歌姬送给他。俩人才堪堪谋出找茬晏良的计划,转头他晋升的旨意就下来了。之前,乌敏是正经高他几级,欺负他很容易。现在一转眼人家成了吏部侍郎,正二品上,仔细计较的话,他是成了乌敏和自己的上级。以后见了他还要用敬语,主动给人家让路了。

“这算什么,真是见了鬼了!”王子腾脾气暴躁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险些把桌子一拍两半。

第二日上朝,众臣在永安殿内列班的时候,王子腾就看见了晏良的身影。

皇上开朝之后,当众就宣布了擢升晏良之事。百官早已经听到消息,此刻也不算惊讶,不过却个个用好奇的眼光去打量晏良,想一睹传说中的人物到底长什么样。

晏良身穿着紫色的二品官服,颀长的身材,玉一般的面容,嘴角勾着微微有笑意的时候叫人觉得他挺温和斯文,可以一旦严肃的时候便面若冷玉,有着十分强烈的疏离和冷漠感。他此刻态度不卑不亢,整个人都散发着沉静的叫人不可抗拒的气场。

在场大部分官员起初听消息,就认定是单纯晏良运气好,此刻见了他,又突然觉得凭这人的气度的确像是有实力的。而且最叫人不解地,还要数他的长相,这张脸的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位要到四十岁的人。有气场,有成熟,有镇定,却偏偏没有皱纹。可他这身震慑的人气派,必须是有些阅历的人才会有,说他是二十岁肯定是没人信,但说三十,凭因他这张脸,估计任何不了解他的人都会深信不疑。

“朕知道众位爱卿心中都有疑惑,也或许有不服气的,可贾爱卿这看相的能耐朕亲自证实过,切切实实。且不说别的,就瞧他跟你们同年,却更年轻的长相,就足以说明人家修道有方,不同于凡尘俗人。”

满朝脸上有褶子的大臣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做官保持年轻样貌也是件重要的事儿。各自思虑着,要不要回去保养一下?

下朝后,正满心怒气的王子腾被乌敏叫住了。

王子腾眼睛一亮,正要说话,被乌敏抢了先。

乌敏先看眼那边已经被太监窦芮带走单独面圣的晏良,方转头对王子腾小声道:“你也都看见了,那人现今什么样,那天你跟我说的事儿不成了,我不能应。你给我的那个歌姬,今儿个我就叫人送你府上。”

接着,乌敏心里还暗暗念了一句:反正也已经把她给睡了。

“你客气什么,我也不是因为那件事送你的,是看你我的交情。”王子腾赔笑道。

乌敏乐了,他可不吃这套,“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好兄弟之间办事儿就该讲究些,办不成我自然要退了给你。”反正那歌姬他在府里也留不长,而今正好送回去,也省得领王子腾的人情了。

王子腾晓得乌敏这厮打得精算盘,也没办法,只得点头应了,心里更是气恼无奈晏良擢升吏部侍郎的事儿。

“你说他怎么就说升就升了?”

乌敏故作无奈的摇头,“不知道,不过瞧样子圣人似乎很喜欢他。所以奉劝你一句,不要轻举妄动,小心自己倒霉。”

“滚一边去,哪有你说的那般夸张。”王子腾自以为和乌敏关系很好,故而才会放此话,还白一眼乌敏方走。

乌敏望着王子腾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胸微笑变成冷笑。他还真把自己当根菜,什么东西!

乌敏大迈步要走,忽然感觉侧面有人盯着他,偏头一瞧,竟然是齐绅高。

“齐大人!”乌敏忙赔笑上前。

“你最近跟王子腾似乎走得很近?”齐绅高面无表情,眼睛里却有质疑。

“闹着玩的,不过这人真没什么劲。才熟悉几天,就求我对付贾晏良。我是有多蠢,会对付他!”乌敏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的表情。其实从他当初答应王子腾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打算帮王子腾这忙。晏良是什么人物他脑子里还是有掂量分寸,这厮就算今日不升官,他日也必定是个能志高意满的人,绝不好得罪。

“你倒是看得通透,不愧是乌敏。”齐绅高赞许地笑了笑,他本人是很喜欢乌敏的聪明机灵,只可惜这人身上有污点。齐绅高可用他,但却不能重用。

送走了乌敏,齐绅高就等来了被皇帝放出的晏良。

“怎么样?心有疑惑?”齐绅高一眼就看出晏良表情背后所犹豫的问题。

晏良想了下,觉得说给他听也无妨,“圣上跟我多推心置腹说了很多几位皇子的事儿。”

“懂了。”齐绅高笑,请晏良和他同乘一辆马车。

俩人坐定后,齐绅高方对其继续说道,“看来皇帝这次突然提拔你,是看好你的能力,想人用你做自己的心腹。是好是坏,以后全看你如何表现,所谓伴君如伴虎,你务必慎重。再有五年前的事,你真的没参与?”

齐绅高提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睛里藏着暗涌,似乎晏良只要应声,他下一刻就能动手结果掉他的性命。

“你说的事情我不清楚。”晏良实话实说,无所畏惧地对着齐绅高的眼睛。他本来就没有参与五年前的事,至于本尊做没做,那是另一码事。

“这最好,不然……”

后半句话湮没在了齐绅高的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