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贾赦有病(1/1)

太仆寺掌管全国车马,内设有乘黄署、厩牧署、典厩署等,依次分掌车马不同的方面。如乘黄署,分管车路及驯驭之法;厩牧署则分管东宫车马牧畜,因尚未立太子,所以厩牧署目前就管了几位成年皇子的车马。

晏良这次去的就是厩牧署的马厂,主掌饲马、给养杂畜。说白了,就是管养马的事儿。九品协领好歹也算是个官儿,倒不必亲自动手喂马,看着别人喂就是。

晏良到的时候,典厩署里只有主簿袁汉宰。署里的官员们对于宁府老爷领这种官衔来,都很不屑。而且听说圣人虽口谕他回来做官,却不让他进宫去谢恩,估摸是哪一位权臣撺掇圣人遛他玩的,所以才会用这等官职来嘲讽他。

今日赶巧其它品级高的官员都休沐,一块去广源楼喝酒作乐了。袁汉宰是因为晏良才留在这,本是很有怨念的,不过他见贾敬本人沉静稳重,话也不多,一点都没有文人啰嗦孤高的劲儿,倒挺喜欢的,便就没有为难他。

“你知道广源楼吧,京城最近新开得那家,他家的饭菜绝了!贵是贵了点,可就是有钱都吃不上,像我这样的想去吃,还得挑不是饭点的时候才能排上位置。”袁汉宰哀嚎一通后,便感慨自己要是和那位广源楼的晏老板有私交就好了。

“怎么说?”晏良看他。

“我就可以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然后要个雅间,大吃特吃,吃个痛快!”袁汉宰本人长得比较高大,而且很好肉。

晏良笑了笑,继续跟着袁汉宰在散发着臭味的马厩转了一圈,发现这些马都很一般。

袁汉宰看出晏良的意思,哈哈笑道,“这都是快退下来的老马,自然不好。走,给你看好的去!”

袁汉宰说罢,就带着晏良去了另一处马厩。

光马厩从外表上看起来就不一样,漆红的柱子,上顶用红瓦遮盖,并不是稻草。整个马厩打理的非常干净,几乎没有臭味,而且每匹马毛色光亮,体态匀称,骨棒筋腱俱佳。晏良打眼看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抓了几把料去喂,查看其牙齿情况。

“十岁,正值壮年。”晏良拍拍马颈,嘴角带着微笑。

袁汉宰见晏良懂得看牙分辨马龄,禁不住惊叹:“原来你懂这些!我先前还纳闷呢,朝廷怎么会派个进士出身的跑我们这里看马。”

晏良又笑了笑,越过袁汉宰,挨个查看马厩里所有的马匹,而后仍指着那匹白马,“它最好,是哪位贵人的?”

袁汉宰竖大拇指给晏良,“你眼力高,这是遂王爷的坐骑,皎白。”

“遂王?”

晏良听说过这位三皇子,自小就体弱多病,一年之中有七八月要卧病在榻,故而一直久居在遂安宫中,不常露面,连朝臣都鲜少见过他。他完全没有他那两位弟弟安王和康王的赫赫声名。

“对,就是遂王。你一定很奇怪,遂王明明身体不好不能骑马,怎么还会有这么好的坐骑。哈哈哈,说出来真的好笑死,他是养来看得!”

袁汉宰笑里带着几分讽刺,很可悲可叹这匹好马的命运,“这马明明可以日行千里,驰骋天下,却偏偏要老死在马厩里。”

晏良对他所叹的事不感兴趣,出了马厩,问清自己的职责,便开始着手捋一遍。

袁汉宰见他这么认真,又忍不住笑他,“大家都出去玩了,就你我在此,那些马在马厩里又不会跑了,你何必自找苦吃,跟我一块回去喝酒吧。”

“我还是先了解情况比较安心。”晏良拿起笔册,叫来一差役随行研墨。

晏良将每个马厩所见情况都录入册中,重点之处做了标记。录完这一切之后,也到了散值时间。晏良和袁汉宰告辞之后,便各自打道回府。

贾赦还在宁国府焦急的等着晏良。

他一见人回来了,贾赦蹭地就蹿过来,哭丧着脸拉着晏良。

晏良脚还没站稳,“出什么事?”

“你怎么才回来,”贾赦指着自己的后颈那三个红点,“你说就这点玩意儿,怎么好几个大夫都没看出来!”

晏良转头看向吴秋茂,“京城几位最有名的大夫你都请了么?”

吴秋茂凑过去,小声跟晏良嘀咕:“这事儿我还没和赦老爷说……”

贾赦竖着耳朵听不见,就叫嚣:“你们主仆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我面说?”

晏良叹口气,示意吴秋茂直接说。

吴秋茂:“今天请得这几位名医,都说看不出来赦老爷的病。倒有一位说出点门道,把赦老爷的日常做……嗯都对上了。他说赦老爷这症状可能是精亏损所致,还说这只是先兆,之后就会四肢发痒,全身无力,渐渐精气耗空而亡。他还说赦老爷这种病症百年难见,他学艺不精治不了这个。”

贾赦本来还不觉得什么,忽听这话突然紧张起来,忍不住抓抓自己的胳膊和腿。他赶紧叫晏良过来看看他,他现在四肢就很痒很难受。贾赦而后就瘫坐在椅子上,惊恐的表示自己全身好像也没有力气了。

晏良想刚才自己进门他蹿过来那劲儿,便禁不住勾着嘴角,忍笑。

“敬兄弟,你……说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贾赦扯着晏良的衣袖,一双眼里充满了诉求。

“那就赶紧回家,看病!”晏良打发他道。

贾赦应声叫人搀扶着他走,转而觉得不对,重新回来,“那你早上要跟我说的事呢?”

晏良用可惜的目光盯着贾赦的后颈,摇摇头,“大概不用了。”

“别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说好了,你会帮我重振长房老爷的的威风,这契约都签了呢,你怎么能耍赖!”贾赦害怕极了,觉得自己真的得了什么大病,干脆扯着晏良的袖子不放,“那大夫都说是什么先兆了,肯定能治好,对不对?你看我现在还没到挪不动的地步,一定可以的。”

吴秋茂这时插话跟晏良道:“老爷,那大夫的确推荐了一位人选,或许有用。”

贾赦赶紧求着晏良,打昨日跟晏良签了契约之后,贾赦就觉得自己跟晏良已经交了心,可以互相依仗。

“我不管,你答应我的事你必须做到,这事儿你得帮我。我想好了,我不能回去治,老太太和二弟本就巴望着我早死,我这病还是因为我平日干多了那种事儿所致,说出去他们肯定骂我活该,他们哪会用心给我找大夫!”

晏良沉吟片刻,方答应了,打发吴秋茂去找那个大夫。

吴秋茂忙道:“已经派人去查了,这会儿该回话了。”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传话说人回来。

“我明天还要当值,况且你的病还是尽早看好。咱们现在就去看诊如何?”晏良问贾赦。

贾赦急忙道:“求之不得!”

二人随即乘车,直奔那大夫的居所。

到时天已经大黑了。

贾赦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间破庙里。

晏良解释道:“才刚在车上吴秋茂和我说了,此为高人,云游四海行医,只救有缘人。这次他能正好在京城,还是咱们运气好。”

贾赦闻言忙点点头,也觉得自己这病只有这种高人能治了。

进门之后,便闻到浓重的草药味,这时候了庙院内还有人排着队等待问诊,其中不乏有穿绫罗绸缎的。

贾赦特意打量那几个衣着富贵的,看见一人脸上都起泡溃烂,有一股腥臭味传来,他忍不住掩住口鼻。

药童跑来问了身份,便引领贾赦、晏良二人进屋。

庙堂内收拾得还算干净,有一尊破败的土地像,东边堆放的草药外,西边两盆炭火,一张桌案,上摆着把脉的用具。案后坐诊的大夫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眯着眼,仙风道骨的,看起来的确像是高人。

贾赦刚刚坐定,突然听到很低的哼哼声,然后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袍子。贾赦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烂手。他吓得嗷嗷大叫,立时起身跑了老远。

“莫慌,他也是我的一位病人。”老大夫慢悠悠道。

贾赦伸脖子往那边看,这才发现案台另一侧的阴影处躺着一人,脸上起着红疹和水泡,身上盖着棉被。这时,带着布手套的药童端着一罐药过来,从下掀开棉被,男人没穿裤子,药童就在那男人已经长癞冒脓的地方抹着黑色的药膏。

贾赦见了,胃里的东西一阵翻涌,冲出去吐了一大滩。

晏良随后过来,给他递上了帕子,“我问过了,那人是城外甘溪县的一位富户老爷,因好色爱玩,才染上此病的。也是四处求医没法子,才来找得这位大夫。”

贾赦又吐了一遭。

老大夫随后给贾赦看诊,只碰了贾赦一下,他就放下手,直摇头,“你这不好办,精亏绝命,没多少活头了,还不如他。”老大夫看眼地上的那个。

贾赦不服,更不解:“可我现在好好地,除了脖子上这几个红点,就没什么了,怎会比他严重?”

“他亏得是表,你亏的是里,自然看不出来。你想想,一棵树如果芯儿要是烂了,外表再好,能活么?”

贾赦有些悲伤的摇摇头。

“倒也不是不可治,只是怕你这等风流好色之人,将这药开了与你也是浪费,不如留着去救别人。”老大夫冷哼道。

贾赦一听还有救,欢喜的求他一定要开药给自己,多少钱都愿意给。

老大夫仍不为所动。

贾赦只好求晏良帮忙说说。

晏良替贾赦一再作保,老大夫才允了,将一精致的瓷瓶交上来,嘱咐贾赦道:“一共六十六丸,每月一粒,具体禁忌我会写在这张纸上,切记要遵守,不然功亏一篑,再无药可医。”

老大夫还嘱咐贾赦,只要吃了他的药,脖颈上的红点就会渐渐消失,但只要贾赦破戒,病症定然会回来。

贾赦直点头,一劲儿保证自己肯定会遵守。领完药和单子之后,贾赦大大松一口气。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先服了一颗,随即将禁忌那张纸打开来看,本以为会很有很多要求,结果就只有一句话。

“每月喝酒不过一壶,行房不过五次。”

晏良凑过来看一眼,刺激贾赦道:“看着不算什么,不过在你身上,坚持三年?只怕难。”

贾赦不服劲的拍胸脯保证自己肯定行,并请求晏良一定要帮忙监督他。晏良不愿,在他再三恳求下,才勉强点头同意。

贾赦安生了数日,起初忍得十分好,一点都不沾。但忍到月中时,他酒瘾上来了,抓心挠肝地,还有女色,看着院内的美妾通房,他就蠢蠢欲动了,管都管不住。只用了一天,贾赦就把房里的三通房俩小妾给睡了,顺道还把一个月的酒量给喝完了。

晏良听说后,叫人用红布裹了一口小棺材送过去,抬棺材的俩人还是得了花柳病的。

贾赦见状吓了个半死,美妾再来勾他,他也不敢要了,第二天便主动将这些人全都打发走。

贾母听说此事觉得怪,叫人去打听,却偶然的得知了晏良送了一口棺材给贾赦的传闻。贾母气得直骂他不成体统,送棺材可是大忌,这是要咒他儿子死么!这回她可有正经理由收拾这厮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贾政这时也来凑热闹,“母亲,您可还记得那天宫里来人的事?我昨儿个才听说,那是圣人给他封官了,一个九品的马厂协领,管养马的。”

贾政说着就忍不住笑出声。

“哟,这不是戏里唱的弼马温么?”王夫人用帕子掩嘴带笑。

“哼,我看这厮却是个连猴子都不及的!”贾母气骂完,打发人速去将贾敬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