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平最恨别人拖后腿,同样我也最讨厌自己连累别人。”晏良扯起嘴角,对贾母微微一笑,“若我真惹事连累了你们,的确该自省。只是先要麻烦你们先告诉我,我连累你们什么了?”
“你得罪了齐绅高,害你兄弟不得机会晋升,这还不是连累么!”
贾母有些怒,从来没有小辈敢这样跟她狡辩。纵然贾敬不是她生的孩子,但他毕竟小她一个辈分,理该敬着她。
“他本来就因无法晋升,才求我找齐绅高帮忙。谁连累谁,还不知道呢。”晏良嗤笑。
贾母听出他话外音,更生气的瞪着晏良,“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求你帮忙,你不帮就算了,还想把事情赖到我头上。”贾政不忿的插话。
“你的话说反了吧,此刻找我来问责怪罪的可是你们!”晏良扫一眼贾母,目光冷冷定格在贾政身上,“若不是你莽撞开门,齐绅高会看见我?你贸贸然就让我求齐绅高,你可知我跟他什么干系?我看你是想升官想得魔怔了,一心为己,不顾别人感受。”
晏良说罢,就坦率的对上贾母的眼睛,让她知道,整件事都是由他二儿子一手引起的。
这厮竟然这样责怪侮辱他的小儿子!
贾母知道自己不占理了,微微弯着嘴角,勉强保持慈和的样子。但胸口却生生地痛,如同被一记狠锤子砸了个血窟窿。
见晏良当众笑话自己贪图权势,贾政非常抹不开面子,气得脸色发青。
“母亲,我什么心思你最清楚,若非为了光宗耀祖,我早就归农隐逸。这次只觉得是个机会,便去问问敬兄弟意思。他不愿意,我也没怎么样。谁也没想到齐绅高会早来,赶巧就碰见了。”
贾母直点头,柔声表示她都明白。
贾赦见状不服气了,小声嘟囔着:“当时分明急得跟蹿上房梁的猴子似得,现在又归农隐逸了,真厉害。”
贾母立即瞪贾赦:“你瞎嘟囔什么。”
贾赦不敢吭声了。
晏良面带讥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贾母沉吟片刻,跟晏良道:“看来是个误会,你兄弟他不知情况,但没有害你的意思。你跟齐大人的问题若早告诉他,也不会出这么多误会。”
误会就误会了,还非要怪他没提前说清楚问题。
晏良笑了笑,不打算争辩了。母亲总归是要偏心儿子的,别说他跟齐绅高的问题说不清楚,就是能说清楚,谁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所有人情关系都理出来提前告诉贾政。
“告辞。”晏良懒得在此处多留一刻,转身便走。
贾赦慌忙追上来,安慰他不要介意。
贾政随后出来了,赌气望着他二人,不屑与他们为伍。他立在原地打算沉默目送他二人离开,自己再走。
“吴秋茂打发奴婢给您传信,说宫里来人了,此刻刚到荣国府门外。”荣府的一个老婆子跑过来跟晏良说道。
贾政听闻这话,边想边快步上前,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准备茶水、香案,速去迎宫里贵人。”
婆子慌张望一眼贾政,点点头,赶紧去四处通报,叫人准备东西。
贾政眉眼得意飞起,刻意跟贾敬道:“容我们兄弟先告辞,去换身正服。”
说罢,贾政就硬拉着贾赦一块走。
晏良知道吴秋茂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若是这次传话冲着荣府来得,他没道理求人特意来告知自己。
晏良径直朝二仪门去,半路正好被吴秋茂拦个正着。
“老爷,荣府人已将那位公公请入荣禧堂了。”吴秋茂引领晏往荣禧堂走。
到了地方,就见传话的小公公已起身,冲晏良行了浅礼。
……
贾政将朝服穿戴整齐后,立刻就现身荣禧堂,贾赦随后就到。贾政却嫌弃他慢,说了两句,完全不考虑贾赦住处偏远的问题。
兄弟二人在荣禧堂内转了一圈,只见空空摆着的香案,哪有什么公公。
“人呢?”贾政问。
婆子回道:“走了有些时候了。”
贾政十分恼,开口便斥,转头又怪贾赦慢。
婆子委屈道:“二老爷,那位小公公见到敬老爷,说了两句话便坚持走,奴婢们也没办法。”
贾政细问,方知那公公是奉命传口谕给贾敬的。
贾赦憋了一肚子气,趁机嘲讽贾政:“瞧瞧,人家根本不是找你的。”
那边贾母早接到贾政的消息,以为是喜事,接连派了俩人来问。
贾政不得不亲自过来跟贾母解释了误会,嘴上还抱怨,“这叫什么,既是传旨给他的,来我们宁府说算怎么回事。”
贾赦气得无以复加,指着贾政鼻尖就骂:“人家明明是传话给敬兄弟的,是你非叫人把他请进府,还拉着我换正服,备什么香案之类的,丢不丢人!”
“好了。”
贾母斥责地望一眼贾赦,嫌他碍眼,打发他快走。她专留下贾政,对其抚慰一通,让他一切从缓,切莫着急。
贾政是要脸面的人,总觉得因这两件事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出了门,不管谁瞧他,脸都火辣辣的,脸颊火辣辣的,心里堵闷着。适逢长子贾珠下学回来,贾政便望子成龙,把光宗耀祖之事全都压在贾珠身上。遂从今日起,给他多留了三倍的课业,让他日日好好习书,不可怠慢。
贾珠心中虽苦,但不敢忤逆父亲,乖乖受着,回去秉烛夜读。
贾政到底好奇那太监传了什么话给晏良,虽私下里派人悄悄去打听,不知怎的,而今的宁府竟造出了一道不透风的墙,竟没半点消息传出来。
还是贾赦比较直白,他好奇了,就干脆颠颠地直接去找晏良。
晏良正清点宁府的家仆名单,偶尔用朱砂笔在名字后面画叉。
贾赦进门后,等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凑过来好奇看,“这什么意思啊?”
“减人。”晏良将册子放在一边,抬头看贾赦,“你来回我话,还是问我问题?若是后者,好走不送。”
贾赦原地傻愣了会儿,才想起来昨天在广源楼晏良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想想心又开始疼了。贾赦闷闷地捂着胸口,“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觉得我就是全身贴金了,我家老太太还是会向着小的,改不了。”
贾赦遂把昨日贾赦丢脸的经过讲给晏良听,“明明是他犯错了,老太太却还是心疼他,偏袒他。而且人家还嫌我碍事,把我给骂走了,俩人单独说悄悄话。”
“你在她眼里就是个没出息的混儿子,比起老二,你什么都不是,她为什么要在乎你?”晏良戳戳贾赦的肩膀,让他把这话装进心里,“你要先有个人样,才能让别人尊重你,这点我可以帮你。”
“你让我想想。”贾赦沉下脸来,扭过身不去看晏良,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则直挠头。
这厮这么大年纪了,还有这种动作。
晏良觉得好笑,乐了两声,喝茶继续整理名单。这两天传言的事儿给他提了个醒,他之前对府里的下人还是太仁慈。
不一会儿,吴秋茂又回来了,跟晏良说了几个名字。晏良细问情况之后,随手又在两个人的名字后划上了叉。
贾赦还在挠头,等吴秋茂离开好半天了,他才转过身来,试着问晏良,“你真会帮我?你发誓?”
“当然会帮,帮到你死。”晏良轻描淡写的一句,叫贾赦不禁打了个哆嗦。
贾赦愣住,双臂环抱住自己,自我保护。
晏良笑,“我会帮你找回你长房长子的地位,帮你重振荣府,让荣府所有人都敬着你,就是老太太也没法子再给你难堪。但前提,你必须要听我的吩咐做事。放心,我保证不会从中贪一点利,全部是出于友好的帮助。”
贾赦眨眨眼,仍然有点懵傻的盯着晏良。
“若不愿意就算了。”晏良本来也没指望贾赦肯定会答应。不可否认,从贾赦身上走捷径会给他省去很多麻烦,但如果他不答应也无所谓,他还有别的办法。
贾赦感觉得到晏良语气里的失望,这种语气他从贾母的嘴里听到过太多次了。谁不想学好,他曾经也很上进的,可偏偏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母亲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拿他的课业跟二弟比较,一边骂他是不成器的蠢货,一边赞有蟾宫折桂之才。
他能走到今日,跟当初自暴自弃有很大的关系。
“好,我答应。”贾赦咬咬牙,一鼓作气,“只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你不值得帮么?”
晏良望一眼贾赦,见他笑哈哈的点头。晏良便从名单册子下抽出一张契约,递给他。
契约上面已经写明了条款。
“算是一个约束。这上面有我的承诺,可保证你受益。也有你的,省得你今日答应,明日反悔。”晏良警告贾赦,“想好了,签下就是证据,糊弄我可不好玩,毕竟我是族长。”
“不会的,”贾赦心一横,咬破了手指,按在契书上头。
贾赦完事儿用嘴裹着手指,“好兄弟,你对我真好。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太监找你什么事儿了么?”
说到后一句的时候,贾赦的眼泪已经快速收回去了,一脸好奇相。
“圣人传了一句口谕,给我封了个官。”晏良冷淡道。
“那这是好事儿啊,你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太谦虚了。对了,什么官儿?”贾赦激动问。
晏良默了下,才勉强开口:“太仆寺马厂协领。”
“管马的!?还是个武官!?”贾赦接连惊讶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