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富生果然拔步出来,冲我们一比划,跟着服务员进了一个侧间,里面鱼声鼎沸,数千条鱼被分别盛在几个大型玻璃鱼缸里。

我没想到这陈富生会如此较真,为了确定自己吃的鱼是不是野生鱼,他竟然亲自来到了活鱼现场,在一处停下,朝玻璃缸里仔细地瞧了起来。

服务员在一旁陪笑讲解:“在我们鱼馆里吃鱼,您绝对放心!我们老板是山东人,他老家就住在黄河边儿上,天天跟鱼打交道。前年的时候,他来到北京开起了鱼馆。后来他又相中了‘黄河鲤鱼’这个市场,从山东老家高价买进正宗的野生鲤鱼,这野生鲤鱼的招牌一打出来,客流量马上增加了好几倍,很多人都是冲着品尝正宗黄河鲤鱼的想法来的------”

陈富生微微地点了点头,扭头瞟了我一眼,指着玻璃缸里的鲤鱼道:“赵龙,这里面-----里面的鱼,也是赤尾金身嘛。好像没什么问题吧?”

我冒昧地反问了一句:“陈先生,之前您见过真正的黄河鲤鱼吗?”

陈富生摇头道:“哈哈,一直没机会见。只是在书上看过,还有,听说过。我今年正准备去一趟黄河,亲自钓一钓正宗的黄河鲤鱼,那也不失是一种乐趣。”

我道:“可惜现在很难钓的到!黄河里的鲤鱼,现在几乎都要绝种了!由于捕捞过度,再加上环境恶化,黄河里已经少见鲤鱼的影子。即使是从黄河里抓到的鱼,也不一定是正宗的黄河鲤鱼。”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又是李树田率先将了我一军:“赵龙你也太逗了吧,从黄河里抓的鲤鱼不是黄河鲤鱼,难道是长江鲤鱼?”

陈富生也疑惑地望着我,追问了一句:“那是怎么回事?”

我笑道:“黄河里的鱼,不一定都是土生土长的!还有一些是被信佛信教者放生的。而且,每年的汛期,黄河一泛滥,会冲开黄河滩区很多鱼池,鱼池里的鱼理所当然地也就进了黄河里面。这些鱼,不适应黄河的水质,有的直接被呛死,有的直接被附近的村民捕捞上来,只有很少一部分渐渐适应了黄河的水质,渐渐由养殖鱼变成了野生鱼。”

陈富生连连点了点头:“想不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赵龙,以后我得多向你请教请教。我自认为自己对鱼类的文化了解的很多了,今天才知道,皮毛,纯粹是皮毛!”

我笑道:“陈先生您太过奖了!我只是生活在黄河边儿上,所以知道的多一些。”

鱼馆服务员开始反驳的话,道:“我们这里真的都是野生鲤鱼!是从山东直接进的货!你们看你们看,红身赤尾,这是黄河鲤鱼的标志!”

陈富生也啧啧地道:“是啊是啊。他们这里的鲤鱼,的确也是金身赤尾嘛。”

我笑道:“它们只不过是有黄河鲤鱼的血统罢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些鲤鱼的祖先,的确是黄河鲤鱼。但是后来呢,它们却是喂养在池塘或者是湖泊里。所以他们的外形跟真正的黄河鲤鱼还是有差距的,正宗的野生黄河鲤鱼,金身赤尾的颜色和光泽要比这些鱼深很多。”

陈富生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乔灵和圣凤面面相觑,乔灵不失时机地拍了一下我的胳膊,赞叹地道:“师兄你行啊,懂的这么多!”

李树田皱眉瞧了我一眼,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那服务员见我如此内行,在我的连连论证之下,终于败下阵来,主动承认道:“我们这里虽然不是纯野生的黄河鲤鱼,但的确是黄河鲤鱼的后代。至少它们也应该是属于半野生的吧。而且有很多鱼是小的时候从黄河里捞上来,然后放到鱼塘里养大的。”

陈富生皱眉将了她一军:“不在黄河里长大的鱼,就算不上是黄河鲤鱼!你们打着黄河鲤鱼的牌子,这是在欺骗客户!”

服务员连声道:“没有。我们没有-----”

陈富生叼起一支烟,招呼李树田近身,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

李树田不住地点头,然后掏出手机来打了一个电话。

乔灵突然拉拽了一下我的上衣衣角,我扭头看她,觉得乔灵脸色很不对劲儿。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陈富生再望着服务员,用一种特殊的语气道:“我今天怀着激动的心情过来吃鱼,没想到你们也是挂着羊头卖狗肉!那我今天,就帮政府部门打一次假!”

服务员一时没理解陈富生的话,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陈富生率先迈步,我们几个跟在后面。

服务员反应了过来,冲我们喊道:“哎,你们还没买付账呢,不能走,不能走!”

李树田回头骂道:“付个屁!拿假货糊弄我们,还要付账?”

服务员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陈富生潇洒地走出了鱼馆,我们几人赶快跟上。

我有些急切地对陈富生道:“陈先生,用不着这样吧,算了算了,别跟他们计较了。”

陈富生道:“他们伤害了我的感情!我满心欢喜地过来吃黄河鲤鱼,没想到竟然也是山寨货。我最讨厌这种黑心店!”

我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陈富生究竟想干什么,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陈富生了。

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讲,我有些自责。也许我不该逞口舌之能,非要揭穿这家鱼馆‘黄河鲤鱼’的真实面目。看陈富生这样子,似是想对鱼馆采取什么暴力行动!

我心里暗暗苦笑,这算什么事?

这个陈富生,也太较真了吧?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儿工夫,几个教官驱车而来。

这些教官一下车,便直奔陈富生而来。

李树田把其中一个教官叫到跟前,说了几句话后,这七八个教官径直冲进了鱼馆里。

我望着这些人急促的脚步和狰狞的身影,不由得心急如焚。

多大点儿事呀,陈富生竟然招呼人过来砸馆!

这未免也太残暴了吧?

我赶快对陈富生道:“陈先生,我看还是免了吧,鱼馆开的也不容易,咱们犯不着这样!”

陈富生高深莫测地道:“我这是在帮政府部门打假!也是在帮消费者!”

我还想再申辩,李树田突然冲我厉声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陈先生有个原则,最讨厌别人搞欺诈,我们这是在给鱼馆上一课,看他们还敢不敢以次充好,欺骗客户!”

陈富生微微地点了点头,率先走近车子。李树田手疾眼快,伸手打开车门,伸手礼让陈富生进了车。

我皱紧了眉头,留在车外焦急地拽着衣角。我何曾会想到,就因为我逞一时口舌,在陈富生面前揭穿了鱼馆以养殖鱼当野生鱼卖的真实内幕,就使得这家鱼馆招来了如此恶运-----我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是这错误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这时候,我已经听到鱼馆里响起了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甚至是人的尖叫,以及餐具落地的声音。

李树田和圣凤、乔灵都坐上了车,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车外,皱眉瞧着鱼馆。

短暂的犹豫之后,我鼓了一下勇气,准备进鱼馆瞧瞧。

我听到奥迪车上连续地鸣起了喇叭,紧接着,乔灵从车上下来,叫住了我:“师兄,你干什么去?”

待乔灵走近,我急切地道:“非要这样做么?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这么暴力!”

乔灵轻声道:“师兄,陈先生就这样!慢慢的你就会了解他了!这事儿你不要插手,不然陈先生会不高兴的。”

我苦笑道:“那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鱼馆被砸?”

乔灵轻声笑道:“你放心,陈先生做事有分寸的!”

我汗颜地道:“心里有数,就不会砸别人场子了!”

乔灵提醒我道:“师兄你小声点儿,别让李树田他们听到!走,跟我上车,陈先生说换个地方吃饭去,他没心思在这儿吃了。”

我叹了一口气,发现车里的陈富生和李树田都在瞧着我,李树田还鸣喇叭催促了一下。

我强挤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道:“好,我们走,走!”

鱼馆里传出来的声音刺痛了我的耳膜,我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钻上了车子。

陈富生一扬手,道:“去丽春楼吧,去尝尝那里的龙虾。据说是味道很不错!”

我们连连点头。

然而正当李树田试图驱车而行的时候,陈富生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对我道:“赵龙,你过去看看,到咱们坐过的单间里,看看我的那个通讯录是不是丢那儿了。这么大,上面全是比较重要的电话号码。”陈富生比划着,神情当中显现出一丝急切。

我点头道:“我马上去。”

陈富生道:“我们先走,一会儿让李教官开车回来接你。”

我顿时愣了一下,心想去取个东西能用多久,陈富生为什么非要先走?

难道,他这是故意把我支开?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我没有怨天尤人的权力,因此怀着众多疑惑下了车。

刚刚下车,李树田便驾车行驶出去。

望着车子瞬间开远,我开始在心里琢磨起来,但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

我转而重新进了鱼馆,陈富生的人已经结束了砸馆,开始嚣张地往外走。

那个领头的教官见到我,冲我笑了笑,递了支烟过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陈先生他们呢?”

我道:“走了!我回来帮陈先生拿点儿东西。”

领头教官道:“哦,那我们先回去了,任务完成。”

我不解地追问道:“你们把鱼馆的人怎么样了?”

教官道:“人没事儿,就是把他们的鱼缸全都给砸了!”

我试探地追问了一句:“陈先生是不是经常这样做?”

教官神秘地一笑,道:“不清楚。”

我更是被整迷糊了!

只见这教官带着众位作恶之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鱼馆。

我直接去了刚才的单间,果真在桌子底下找到了陈先生的通讯录。那是一个很精致的小型通讯本,里面工工整整地记录了近千个电话号码。

我粗略地瞧了瞧,上面全是中国官场或者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大亨,以及娱乐圈儿、社会各界的名流人士。而且,上面还有由局长,林副部长以及军委一些领导的联系方式。

这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拿着通讯录出来,在一楼大厅里,我见到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叼着烟一阵猛骂:黑社会怎么了,黑社会你狂什么?操,砸我店,真他妈的没有王法了!

很明显,他是在骂刚才那些砸了他们家鱼缸的几个教官。

也许是由于歉意,我想凑上去劝他一句,但却忍住了。我害怕会节外生枝,让自己成了他的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