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叶国公府便派马车来接了,叶如蒙不好太铺张,只带了紫衣和香北二人出门。到了叶国公府后,她七婶还是没来,也是,她七婶怀了身子,只怕在出月子前都不会去像临渊寺这么远的地方了,至于叶如瑶和叶如漫,二人倒像约好似的,早上起来都着了凉,起不了身。

叶老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叶如蒙的手让她随自己上了华盖大马车。这倒是稀奇,看得叶如巧都有些眼红了。老夫人招了招手,让她二婶季氏也跟着上来。

“你娘这阵子可好?”一坐稳,老夫人就破天荒地提起了她娘。

“嗯,挺好的,还胖了一点儿。”叶如蒙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祖母竟然主动关心起她娘来了,看来祖母对她娘怀孕的事很是上心呀。

“当然该胖了,毕竟怀了身子的人。她这个年纪了,不能疏忽,可有请大夫每日前来请脉?”

“有的,爹爹请了个女医住在家中,医术很是不错。”

“女医?哪请来的?”

“唔,忘忧姐姐是八宝斋陆伯伯的师妹,陆伯伯说忘忧姐姐医术精湛,爹和娘都很是放心。”

“陆清徐……”老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孩子是个信得过的。”

老夫人又细细问了些话,叶如蒙皆一一作了答,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青花瓷玉面茶盏浅浅抿了口峨眉竹叶青。

叶如蒙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她爹聪明,事先都交待好了。其实何如满一家人,陆清徐也是认识的,早就打好招呼了。忘忧姐姐她们此次回京,都是隐了原先的身份,免得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见老夫人问完了话,季氏开口温声道:“你母亲这次可有害喜?”

叶如蒙笑道:“没有呢,初时胃口不大好,后来忘忧姐姐来了之后,给调整了一些膳食,母亲便吃得多了些。”

老夫人一听,来了兴趣,“这阵子她口味变了吗?爱吃酸的还是辣的?”她知道,她这个媳妇口味很是清淡。

叶如蒙想了想,声音有些低,“母亲的口味好像变重了一些,可是也没有特别爱吃酸或是辣的。”她不敢瞎说,她要是说酸的,那祖母便会猜她娘怀的是儿子,倘若到时生下来的是妹妹,祖母定会欢喜一场空了。

老夫人听了没说什么,七房的那位可是爱吃酸的。不过不管是谁,至少也要有一个是儿子吧,菩萨保佑,万万不能让叶家在这孙辈绝了子嗣啊!

到了山脚下,因着叶如瑶没来,叶如蒙此次倒是坐上了叶如瑶的轿子。这轿子,果真比外面拉客的轿子舒服多了,软而稳,再加上这几日天气不热,在轿中还有些凉快呢。叶如蒙感慨,果然受宠的嫡女就是不一样,觉察到自己生起羡慕之心,她连忙暗暗告诫自己,富贵不能淫。

爹爹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没有叶如瑶的那个命,还是老老实实过自己的好日子吧。她现在吃穿不愁,偶尔还能奢侈一下,还有爹娘陪伴着,她已经很满足了。羡慕之情可以存,嫉妒之心不能有,叶如蒙在轿中双手合十默念,生怕自己歪了性情,生起不该有的贪念。

今日来临渊寺上香的人极多,叶府一行女眷在大雄宝殿上完香后,用了斋饭,老夫人便像往常般回厢房里休息了。

叶如蒙正想拉着叶如思在寺中到处走走,叶如蓉突然凑了过来。她一凑上来,叶如思也紧紧跟上了,没办法,她只能带上三个妹妹们一起逛了。

姐妹四人行走在游廊小道上,时不时遇见一些熟面孔。若是遇到了相熟的女眷,她们还会停下来说上几句话。叶如蒙觉得有点奇妙,在听到某个熟悉的名字的时候,她总会忍不住看多那人几眼,脑海中也会浮现起前世她听说过的事情来。

比如,这个姑娘到时嫁给了谁,生了儿子还是女儿,受不受宠;比如,这位整日来拜菩萨的妇人,其实是因为当年做了亏心事,害死过一个小妾;又比如,这一位爱美的夫人后来得了脱发病,一头长发掉得稀稀疏疏……众生百相,喜怒哀乐,她似乎都了然于心。

与几位贵女笑语分别后,迎面又走来了一个年轻的新妇,穿着嫣红色的绣百合齐胸襦裙,发上盘着新妇髻,髻上插着富贵双喜嵌珠金步摇,簪着翠镶如玉花扁方,耳上戴着一对红玉流光耳坠,胸前戴着一圈比巴掌还大的沉甸甸的多子多福金猪吊坠。整个人面色如春,光彩照人,一看便知出生富贵,而且嫁得极好。

新妇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扶了扶发髻上的云鬓花颜金步摇,露出了一小截莹白色的藕臂,腕上还有好几只沉甸甸的金玉镯,也不知在夫家是有多受宠,看得人心生羡慕。

叶如蒙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样一个女子,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很是幸福美满,像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余生也是衣食无忧,富贵连绵。忽的,叶如蒙一怔,目光落到了新妇身后的红衣少年上。这个红衣少年正是上个月买了宝儿的那位公子,红衣公子见了她,也认了出来,有些惊喜地朝她笑了笑,笑容灿烂得如同春日的阳光。

这么个年轻的公子,先前见他还有些羞涩,没想到这么快就新婚了。

红衣少年见她身后跟着一群女眷,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和她打招呼,叶如蒙想到他刚成婚,自然不好当着新娘子的面与别的未婚姑娘说话,便轻轻垂下了眸子,微微一笑。

“四姐姐,你认识这位公子?”叶如蓉忽然轻声问道。

叶如蓉此言一出,少年有些羞涩地抓了抓后脑勺,那贵气的新妇也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叶如蒙对着妇人浅浅一笑,大方解释道:“应当是上个月吧,与这公子有过一面之缘,这位公子真是好福气。”

新妇听得掩嘴一笑,对着少年七分撒娇三分埋怨道:“五哥,叫你整日穿红衣裳!这几日我不和你走一起了!”

“我……”少年一怔,才明白叶如蒙是误会了,一下子又抓了抓头,忙对叶如蒙解释道,“我、我妹妹。”

这下轮到叶如蒙尴尬了,忙低了低头,“公子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妹妹。”

新妇见哥哥不知如何接话,便浅笑道:“不知这位妹妹是哪位府上的?”新妇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闺秀的气质,一看便知出身非凡。

“姐姐客气了,我们是叶国公府上的姑娘。”叶如蒙温声道。

新妇闻言,淡淡“哦”了一声,想来是对她们的身份有些失望,叶国公府的叶如瑶她是认识的,这些不认识的,只怕都是庶女了。

想来这新妇身份不低,所以才会流露出这样的面色吧。也是,看她的穿着打扮便知了,叶如蒙淡淡一笑,“不打扰姐姐了。”态度不卑不亢。

新妇也仅是礼貌地报之一笑。

红衣公子不知她们两人间的心领神会,有些腼腆地冲叶如蒙笑了笑。没想到居然这么有缘,还能在这儿碰到她,她是叶国公府的……哪位姑娘呢?

他知道叶国公生了很多女儿,还因为府上只出姑娘,又被人私下笑称叶岳父。

叶如蒙与新妇二人擦肩而过,叶如蓉悄然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那兄妹二人一眼,却正好对上了那公子的眼,她脸一热,连忙转回头,快步跟上了前去,低声笑问:“姐姐,你认识那公子?”

叶如蒙微笑道:“刚刚不是说了,就有过一面之缘。”

“那、姐姐你知那公子是何人?”

叶如蒙摇头,“不知。”难道,她知道?可是看那新妇,不是不认识她么?

“五姐姐你知道?”叶如巧凑上来问道,刚刚那位红衣公子,生得星眉朗目,很是英俊,她也很好奇是哪个府上的。

叶如蓉眼睛转了转,眉心那颗米粒大的朱砂痣在鹅蛋脸上显得有些灵俏,“若我没猜错,前不久大将军的女儿嫁给了太师府的二公子,方才她又唤那公子五哥……”叶如蓉说着一半突然顿住了,因为叶如蒙忽然睁大了眼睛瞪着她,看着有些吓人。

“你、”叶如蒙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刚刚那女子,是……是颜如玉?”大将军,便是骠骑大将军了。

叶如蓉对她这般夸张的反应有一些不理解,“应当是了,刚刚她唤那位公子叫五哥,将军府有五位公子呢。”

叶如蒙突然猛地朝颜如玉离去的方向看去,见二人已经走远了,恰巧那红衣公子又回过头来看她,见她也转过了头,忙朝她挥了挥手,虽然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还是冲她傻笑着,仿佛她能看清他的笑似的。

叶如蒙知道,将军府中五位公子,这五公子与颜如玉同龄,二人关系是最好的,他极疼爱这个仅剩的妹妹。

叶如蒙气得直咬牙,恨不得眼神化成利刃狠狠射到那颜如玉的背后去。世间怎会有这般歹毒的人!年仅六岁,便心思毒如蛇蝎,好一个鸠占鹊巢,好一个颜如玉!想到她这十几年来穿金戴银,受尽恩宠,而真正的嫡女颜宝儿却颠沛流离,受尽人间贫苦……叶如蒙一时间气愤得胸闷难平。

只怕这颜如玉的日子,过得并不比叶如瑶差多少。她一个妾生的姑娘,顶着嫡女的名分,居然能嫁给太师府的嫡次子为妻。前世还听闻那二公子因为惧怕她的哥哥们,连纳妾都不敢,后面一休妻,立马就连着纳了四五个妾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