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气氛降临到冰点,元爸说完其他人都不吭声,沈薇感觉眼里的泪水一直在往外冒,无声的泪水滑直下巴滴落在衣服上,林巧妇平日里是有名的泼辣,今天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明明就是亲家啊,从十几年前就定下来了,她怀着沈薇的时候,元刚上门了几次,说他儿子得先从小时候把亲定下来,将来才拴得住,那时她压根就没打算答应,可是禁不住元刚一再上门磨,这才点头说,“如果是女孩,那就定亲吧。”
结果生下来还真的是女孩,元刚高兴得送礼送了几天,礼品堆得门口都是,这黄坡上谁不知道沈薇从娘胎里就被元家定下来了,将来是要结成夫妻的,沈薇漂亮元家林俊帅,开创了这黄坡上最养眼的一对夫妻,祖上都有光啊。
现在,元家林说解约就解约了。
沈薇该怎么办?她得成为别人的笑话,林巧妇一扬手,哗啦一声炕上的桌子伴随着茶水滚落在地上,元刚拉着妻子急忙躲过那些滚烫的茶水,两个人脸色都极其难看,沈薇刷地一下子从炕上滑了下来,冲进屋子里。
一直没有吭声的沈大鸣,从门边抓起扫把,朝元刚夫妇就扫过去。
“大鸣,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元刚慌了,他拉着妻子躲过了沈大鸣的扫把,狼狈地在屋子里窜,最后窜出里屋跑到院子里,林巧妇冲了出来,朝着他们吼道,“滚,你们给我滚,带着你们的礼物给我滚!”
伴随着吼声,那几袋礼盒砸了过来,凌乱地砸到元刚夫妇的身上。沈大鸣气得脸上发红,抓着扫把狠狠地瞪着他们,他一向都不会讲话的,家里都是妻子说了算,此时连他都忍不住动起手来了,林巧妇叉着腰将元刚夫妇往死里骂。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纷纷靠了过来。
元刚家悔婚的的事情立马就传开了,这件娘胎里的订婚这黄坡上人人皆知,有很多叔伯都等着喝这对小夫妻的喜酒,现在一听闻悔婚了,还是元刚家单方面悔婚,大家的情绪立即就被挑动了起来,对着元刚夫妇开始道德指点,元刚夫妇到喉咙里的解释不得不咽了回去,两个人顾不得地上价格不菲的礼盒狼狈地跑了回去。
沈家门口,邻居们都围了上来,打探消息有些则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小黑趴着窗户一直用狗蹄子去蹬玻璃窗,屋子里传来沈薇细细的哭泣声,她趴在炕上,脸朝下,下巴抵在草编枕头上不停地流泪不停地哭,草编下有个缝隙,恰好压着她的下巴。
等她哭够了,从枕头上爬起来的时候,尖细的下巴烙了个印子,看起来就像被人咬了一口似的。
她顶着这个印子拉开门,一下子对上门口一脸担忧的父亲。沈大鸣手里还拎着那个扫把,满眼通红的女儿令他无措,沈薇揉揉下巴,走上前去,一把搂住父亲的肩膀说道,“爸,我想上城里去找元哥,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要我。”
沈大鸣扔了扫把,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还来不及回答,林巧妇就冲了进来,狠狠地说,“去,去城里找他,看看这个白眼狼为什么会不要你,你为了他连大学都放弃,还给他凑了学费,年年到村口去等他,排几个小时的队就为了给他打个电话,老娘拼命地给你存嫁妆就为能让你嫁得风光,结果他娘的白眼狼到了大城市就抛弃了我的宝贝女儿,还没成人呢就学会抛弃糟糠之妻,这将来可还得了!”
沈大鸣表示妻子说得很有道理,沈薇认为母亲说得更有道理,她得见到元家林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不能白白就这么给人退婚了,头顶上顶着元家林之妻五个字都顶了十八年了,现在说摘下就摘下,她怎么甘心。
她一定要元家林给一个解释,否则没完。
路子一想到她心情又稍微好了点。
***
齐峰市,一间硕大华丽的房子里,沙发上,元家林笔直的长腿搭在茶几上,他摊开的臂弯里依偎着一身黑色职业装的齐晓晓,她拔掉手机里的卡,对元家林晃了晃手中的卡说道,“搞定了,你这么做是对的,沈薇家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她读不了大学,即使她能读大学了,将来跟你的差距会越来越大,你是要当大明星的人,她沈薇是什么东西,一黄土高坡的黄毛丫头,你绝对不能让她阻碍你的发展,更不能让她影响到你,现在趁早分了就好,我会陪着你的。”
元家林没有吭声,他收拢了手臂,齐晓晓心满意足地偎依了过去,歪着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而那张小小的手机卡被她拇指轻轻一弹,掉落到脚边的垃圾桶,孤零零地贴着垃圾袋,齐晓晓含笑,眼神直视着前方,仿佛看到了站在万人瞩目的红色地毯上的元家林。
如果那天,她没有拉元家林去那间会所。
元家林就不会被星探发现,然后速度地被签进了齐峰市最大的娱乐公司星空,而她作为间接的牵线人,也得以进入星空娱乐公司,从助理做起,只要能呆在元家林身边,一个区区的助理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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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薇没去过大城市,她最远的地方就是去隔壁镇,找小伙伴玩,这次是真的走出镇跟镇之间升级到了城市里,池边镇有大巴可以坐到陕市里,再从陕市换乘火车前往元家林所在的城市齐峰市。
送女儿送到镇里汽车站的沈家夫妇,临到撕票,沈大鸣有些不安了,沈薇从小就没出过远门,在镇上跑跳的时候,三轮车摩托车一启动就能到了,现在不止要坐大巴还要坐那铁皮的长火车,一想到这里他就发沭,脑海里全是拐卖儿童的画面。
可是他的担忧在家里两个女人的面前毫无威慑力,林巧妇至今都还怒气冲冲,恨不得自己就是沈薇能有名堂冲到元家林面前讨说法,沈薇则对能出走远方感到兴奋,她已经十八岁了,十六岁的成人礼已经过去了两年,元家林每次带回来外面的东西都让她感到新奇,齐晓晓手机里拍的建筑则让她充满了幻想。
她恨不得立即就登上前往齐峰市的火车。
她背一个小包,包里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她转身跟一脸担忧的沈大鸣以及推着她上车的林巧妇挥手,便登上了大巴。
她不知道的是。
这一趟出发,给她的人生带来了极大的改变。
大巴是政府提供的,通往陕市每天一班,错过了就没有了,大巴行驶到陕市要一个半小时,沈薇在座位上不敢睡觉,她从村里出过门的叔叔那里知道,大巴上如果睡着了,口袋里的钱就会被偷走,严重点的她还会被人抱走,虽然她觉得她即是18岁了,身高都已经170了,但她还是不敢放松,万一有个万一呢。
况且她身上带了不少钱呢,都是父母辛苦攒下的,被偷了她找谁哭去。
于是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睁足了一个半小时,在寂静的大巴上听着梁静茹的歌曲一路颠簸到陕市,在这期间她还哼了哼那首翻唱歌曲《夜夜夜》:想问天你在哪里我想问问我自己,一开始我聪明一开始我聪明,聪明得几乎忘掉了我自己……
被邻座的大叔夸说唱得好,唱得比原唱好听……
她一看那大叔满脸横肉,登时把我自己哽在喉咙里,差点没哽出血,后来她也不敢再唱了,靠在椅背上,小心地留意邻座的大叔小心地看着一路的风景。
不得不说啊,这风景是从一路荒芜黄沙漫天遍地杂草到高楼大厦高架横桥遍地轿车一路改变过来的。
看得沈薇眼花缭乱。
她想过外面的城市一定很美,但她没想过会这么美,简直太漂亮了,她脸都贴在玻璃上贴了个大饼脸了,眼睛睁得咕噜转的,什么都看不够。
很快,大巴终点站到了,陕市的火车站,她是早上上的车,现在早点十点多,她撕开包里带的面包边塞边去买票,去往齐峰市的人流多,基本都奔赴齐峰市打工的,那里据说遍地黄金,随便赚赚一个月都是在黄土高坡干一年的钱,沈薇站在排队口,一边顺着人流往里走一边警惕着看着周围的人。
村里的叔叔跟她说过,火车站鱼龙混杂,坏人最多,小偷更是猖狂,她不得不防,幸好小包可以背到前面,她搂抱着,面包吃完了,她从包里取了瓶牛奶三两口就吸完,又把产生的垃圾用个塑胶袋装着,火车站的地板太干净了,她没敢扔,看了半天没见别人扔,她就更不敢扔了。
很快,就到她了。
她摸出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钱,说,“买一张到齐峰市的票。”
“东站还是西站?”售票员一边翻票一边问道,她转了个眼珠子,想起之前从元家林口袋里掏出的票据,说道,“东站。”
“300块。”
沈薇不多不少的三张红牛递给售票员,收到售票员放到她手里的票,她心情霎时飞扬了起来,还有半个小时开车,她急忙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就前往候车市里等着,在这期间她想了很多。
到了齐峰市要怎么跟元家林讨说法。
该不该凶一点,还是装可怜,或者先去讨伐齐晓晓,这个背信忘义的家伙。纵然来自她心里的直觉,齐晓晓可能已经抢走了元家林,但她依然不愿意承认,这个念头一直被她快速地甩出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