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他的腿是不是就是一时没有缓过来,就是跪了一夜罢了,他的身子一向康健,怎么就不会走了呢......”
琅母的话渐渐的消去了声音,因为吴医者那太过凝重的目光,因为一边的琅威面上的忿然。
“一夜?娘,你觉得大哥是铁打的不成,他也是血肉之躯,先不说他曾经受过伤,你试试什么伤势都没有的人在祠堂那里跪上一夜是不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即便是商量好的,可是此刻听着琅母的那些个话,琅威还是忍不住对着琅母如此反驳。
琅母的面色难看,瞪了琅威一眼:“你就是这么和你娘亲说话的!”
她心底其实也是没底,表现的再是在意黄依依,再是对琅晟百般逼迫,再是说什么将军府在太子和陛下面前的面子应该能够帮助黄依依,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琅晟是大将军的前提下。
琅母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她所有的尊荣都是建立在自己儿子的身上,儿子的腿若是坏了,那么这诺大的将军府转瞬之间也要散了。
琅威愤愤不平的闭上了嘴,再也不多说一句,只是心中却是为自己的大哥难受。
娘亲若是从前还对大哥有真的关心,从进入这将军府开始,便越来越难懂了。
“琅老夫人,老夫说两句吧。”
旁边一直看着母子两个说话插不上话的吴医者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只是声音中也有些冷。
这琅老夫人说的话,也确实是太过自以为是,想当然。
“吴医者,晟儿究竟伤势如何!”
吴医者开了口,琅母也终于记起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情,赶忙询问。
“寻常人若是在这灵堂之类的地板上跪上一夜,寒气也是要入体三分,大病几日,腿脚不便上个三五日好好保养一段时间的,将军又与之不同......”
在琅母以为就像是自己先前说的琅晟身体好比较不会有事的时候,吴医者后面的话让她变了面色:“老夫想要问一问,琅将军跪在祠堂的时候膝盖下是否有垫子,还想要问一句,琅将军此前是否腿上有旧日疾病且近日复发过?”
“吴医者,您,这是什么意思......”
琅母忍不住握紧了手。
“老夫方才试过了,将军左腿上的经脉几乎坏死,内里寒气深重,膝盖处有狰狞伤痕,而右腿虽然也是寒气甚重,却只需要十几日调养便好,所以老夫猜测着,琅将军的左腿应该是受过重创的吧。”
吴医者叹口气:“琅老夫人,琅将军的左腿,老夫无能为力,请另外请高明之人吧。”
说完了话,他便收拾起桌上的药箱,便要往外走。
“吴医者,怎么会没有办法,您是这京城中有名的医者,您一定有办法的!”
琅母因为吴医者的话,一时间嘴里都冒出了您字。
吴医者只是摇头,除了一张温养经脉的方子之外,根本没有其他。
“这可怎么办是好!”
“这当大将军的如何有腿坏了的。”
琅母看着吴医者走的毫不迟疑的背影,一时间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琅威也作出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反而是躺在床上的琅晟,淡淡的面色,若不是眼底隐约的痛苦,也许就真的以为他也不在意了。
“母亲,确实没有坏了腿的大将军,所以我过几日便会请辞去大将军的位子,这将军府若是陛下还对我过去的功劳有些挂念的话,也许还能够保全。”
琅晟眼中隐约的痛苦是真,不是为了自己的腿,而是为了琅母的一次次言行举止。
“不能够去!”
琅母下意识的张口道:“吴医者虽然如此说,但是医者不少都有些夸大其词的毛病,也许我儿的腿多休养些时日应该会有所好转也说不定,待到我再去京城中找其他医者,有比吴医者出名的......”
“姑妈,我听说表哥的腿出问题了。”
琅母的话被打断,冲入屋子中的是黄依依,此刻她的面色哪里还有那种娇弱的快要晕过去的表现,反而是染上了一抹红晕,因为剧烈的跑动:“姑妈,是不是那些下人胡说!”
黄依依眼睛中全是忧虑担心,望着琅母,希望她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若是真的,她做了这么多,可有什么作用。
琅母看到黄依依,一时间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一把揽住了女子纤细的背脊,呜呜的哭出了声:“依依,依依,日后可怎么办,都怪我,都怪我那么逼迫晟儿,他为什么不和我说自己的腿受伤了,若是知晓的话,我根本不会......”
不会罚跪吗?
琅威在一边看着琅母抱着黄依依哭的情真意切的样子,心底没有什么对自己母亲的不忍,只有难受。
先前他明里暗里给娘亲说了多少次大哥腿受伤过,多少次让娘亲不要为了黄依依罚大哥,结果在琅母的眼中,琅威所言所语尽数都是虚假,就算是真的,琅晟的身子也不会有事的。
大哥是她的亲生儿子,不是石头铁器,凭什么他就受罚受伤不会有事?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琅威悄悄的握住了琅晟的手,大哥的手很大,也很冷,他想象不到若是此刻大哥的腿真的坏了,若是自己没有半夜去找许倾落,此时此刻面对着现在这样的情况,大哥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只是知道,自己心中难受的很,不是滋味的很,即便大哥的腿没事,他也难受。
琅威的面色根本就掩藏不住情绪,那种悲愤难受一眼看清,琅晟握紧了自家傻弟弟的手,心底一暖,不论如何,他还是有那么几个真心待自己的人的。
那边琅母已经将吴医者的话全数说给黄依依听了,说完了,她又担心的握住了黄依依的手:”依依,晟儿的腿出了问题的事情绝对不能够传出去,尤其不能够传入宫中。”
“姑妈,依依知道其中轻重,依依等会儿也会帮姑妈敲打那几个胡乱说话的下人,无论如何,不会让人夺走了表哥用命挣来的将军之位的。”
黄依依说的真切。
琅母看着她,眼中又有泪珠子了:“依依,你果然是个好姑娘,现在还对你表哥如此关心在意,琅家若是有你当儿媳,定然是最合适的,也只有你能够帮我了。”她握住黄依依的手有些紧。
黄依依心底不耐,要不是不确定琅晟的腿究竟是不是完全没救,此刻就直接将自己的手从琅母手中抽出来了。
以为自己的手很嫩吗?那么粗糙,都伤了她娇嫩的皮肤了,刮擦的生疼呢。
只是即便心中想的明白,心底隐隐的不确定还是让黄依依被握住在琅母手中的手轻轻的颤动了下。
琅母没有发现黄依依手上的动作,她此刻的心情烦乱到了极点,怎么可能会注意这些小细节。
琅威却是注意到了黄依依眼中的那么一点儿异样,心底暗自冷笑,上前一步:“我大哥若是真的瘸了,估计京城中的闺秀也看不上了,正好黄表姐你整日里标榜对我大哥的深情厚谊,正是该表现的时候了。”
黄依依面色有点儿僵硬,她低垂了首,掩盖了眼中的怨毒,轻声责备:“小威,你不能够如此说表哥的腿,就像是姑妈说的,京城中那么多神医,怎么就一个吴医者便能够确定表哥的腿再也无用了呢,我相信表哥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逢凶化吉的,若是实在不成,那位许姑娘不是说为表哥诊过曾经的腿伤吗?也可以将她请来,她若是对依依不满不愿意前来,依依愿意退避三舍。”
前面是对琅威说的,后面的一段却是对着琅母说的了。
黄依依这么段话,是为自己找足了后路,并且将许倾落牵扯进来,若是琅晟的腿好了,自然没许倾落什么事情,若是琅晟的腿不好了,许倾落不是和他情深吗?那黄依依就成全他们。
黄依依就是这么打算的。
琅晟眼睛微微眯起,对这位表妹的观感一瞬间是真的完全降落到了谷底,贪图富贵是人之常情,但是你又要贪图富贵,又想要落个好名声,临了临了还找一个给你背锅的,世上哪里有这么两全其美,全数靠在你身上的好事?
“那许家姑娘还是闺阁女子,贸然请入府中为晟儿诊断还是有些太不合礼数,我们还是现在京城中多找些神医名医吧。”
琅母下了定论,琅晟的腿可能不好,琅母心中更加认定了黄依依当自己的儿媳妇,毕竟日后儿子不成了,黄依依知根知底,对琅家对她都有心,她还能够安心,许倾落,太过厉害了,容貌也太盛了。
不是一个瘸了的琅晟能够保得住,压的住的。
琅母自己心中也有一份盘算。
——
“小姐,今日隔壁将军府中一共请了五位医者,都是京城中有名的坐堂大夫,我看着他们出门的时候面色都不是太欢喜。”
百草匆忙跑到许倾落的房中告诉她这个消息:“小姐,是不是姑爷出了什么事情了?”
小丫头早就将琅晟当做许家自己人了,该关心的时候丝毫不吝啬关心。
“你家姑爷只要自己不作死,身子棒着呢。”
许倾落将手中的笔放下,两手捻住桌上写好了的纸张两角,轻轻吹了口气,吹去了墨水上那些未干的湿痕,看着上面自己最新写出的方子,唇角勾起了笑:“去,到库房中去将方子上的药取齐了。”
许倾落将那张干了墨迹的纸张递给了还想要问什么的百草手中:“这是让你家姑爷身子更好的东西。”
好容易找到机会让琅晟不得不卧床,不趁着这个时候给他调理身体还等到什么时候?
许倾落从来走一步看三步,若是真的让琅晟装作腿瘸了只是为了让黄依依知难而退,让琅母对他不那么逼迫的话,也就不是许倾落了。
对许倾落而言,不论是黄依依还是琅母,都不及琅晟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只要能够让男人的身体更好,除去隐患,便是让许倾落做再多,她也是甘愿的。
许倾落给琅晟的主意很好,不是很好,是太好,黄依依本来便有些踟蹰犹豫,伴随着一个个诊断了琅晟左腿的医者摇头叹息自承医术不精黯然离去的背影,黄依依心底对琅晟的执念,彻底烟消云散。
只是许倾落没有想到,黄依依对琅晟的心死了,某个人对自己的心却是从来不曾止歇。
“那黄氏真的坚持要嫁给琅晟?那琅氏极力支持?”
太子摩挲着手中的杯子,询问着两个来向他报信的先前被皇后派去伺候或者说是教训黄依依的两个宫人。
两个宫人的身子一抖,就算黄依依还没有正式入东宫,虽然她就算是入了东宫也是没有什么名分,终究是陛下开口赐予太子的人,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儿?
不是给太子戴绿帽子吗?
两个宫人互相对视一眼,深呼吸:“启禀太子殿下,奴婢等不敢胡言,实在是黄氏所为太过让人难以置信,才会忍不住前来向太子殿下禀报,皇后娘娘也说了,黄氏敢对太子殿下不起,就是侮辱皇室威严,其罪当死,随便太子殿下处置。”
这句话便是断了黄依依的死刑,若是太子真的有心要杀她的话。
太子听着两个宫人肯定的答复,掌心中转动着茶盏,突然间哼笑出声,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黄氏怎么的也和本宫有那么些亲近,本宫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如何舍得那么一个美人香消玉殒的......”
在两个宫女讶异的眼神中,太子的话锋一转:“既然郎有情妾有意的,本宫也有成人之美之意,便不需要黄氏入宫了,回去告诉黄氏,若是她真的够努力的话,本宫不介意帮着她和琅晟在父皇面前请一道赐婚圣旨。”
太子的眉眼间全是得意与谋算。
黄氏那个女子好控制,自己帮了她这么一个大忙,日后这个女人当了将军夫人,将军府也就在他掌控之中了。
还有许倾落,那个一直无法得手的美人,琅晟娶了黄氏的话,自己才好对许倾落动手不是。
“还不快回去将军府?两个蠢货!”
太子转头瞪了两个跪地的宫人一眼,命令道。
两人赶忙起身垂首告退。
——
黄依依看着又一个医者摇头从琅晟的房中走出,手中端着药碗站在那里,不想再往里面一步了。
进去做什么?
看琅晟双腿无力的躺在床上的废物样子,还是看琅威那怒目而视的表情,更或者听琅母那些个为她和琅晟安排婚事的话语。
她现在在考虑自己的日后了。
琅晟的腿看来是真的废了,他都当不成将军了,她如何能够做将军夫人?
只是日后,这诺大的京城,她若是不留在这将军府中,又该何去何从?
她的身份除了将军府表小姐还算有点儿说道之外,其他再多却是没有了,父母只是乡下富绅,在京城连一个豪门仆人都不如。
那一瞬间,黄依依心底闪过太子身上那一袭四爪绣龙的黄色袍子,那一顶代表了万千尊贵的储君冠冕。
想到了太子那还算英俊的面容,还有对方一开始将她错认意乱情迷时候的动作与那承诺。
女子咬住了唇,眉眼间有了些热意。
就算太子先前对她没有什么意思,对她观感太差,但是若是努力了,其实想要一个男人改变对一个女人的看法,还是很容易的。
无非深情爱慕温柔体贴这么八个字罢了。
太子的女人若是受宠,比起什么将军夫人可是值钱太多了。
黄依依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坚决,将手中的药碗随手放到身边的栏杆上,
黄依依刚刚转身,身后传来琅母的声音:“依依,你去哪里?药还没有熬好吗?”
琅母看到了栏杆处放置在那里的药碗,眼睛忍不住带了些疑惑。
“姑妈。”
黄依依福身下拜,眼中盈盈着泪珠:“依依知道姑妈对依依的情分,依依也想要与表哥相携白首,只是表哥现在的情形根本不敢让宫中知道,也不能够去宫中请求陛下开恩让依依不入东宫了......”
黄依依说着话眼中已经是泪珠涟涟了:“姑妈,依依不能够给表哥将军府招祸了,入东宫也是依依的命,是依依福薄,不能够给姑妈做儿媳了。”
黄依依自从那一日在王氏和许倾落身上吃了亏之后,说话做事都习惯给自己留一手了,即便现在恨不得立马摆脱将军府,也还是说着这些个动人的话。
琅母眼中的疑惑尽去,喊了一声依依,又抱住了对方,一连声的说着自己对不住她,是自己做事急躁让所有事情不可挽回。
琅威听着外面两个女人的哭喊声,皱眉起身走到门边便要带门。
“小威。”
琅晟喊了琅威一声:“无妨,让母亲和她最后聚聚吧,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男人唇角甚至带了那么一点儿笑,管她黄依依心里有多少恶心人的算计,她能够自己走人,毫不疑问的,琅晟是真心高兴的,起码没有白费了自己装瘸子。
黄依依不知道屋子中琅晟对摆脱她高兴的很,只是不断的给琅母说着自己的不舍,就算琅晟没有了前途,现在还是将军,总有些个人脉什么的,日后她去太子东宫,光是那侧妃王氏,若是自己背后没点儿子支持也是差了些。
黄依依心中算盘打的叮当响,却在此时,从身后传来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好叫黄小姐得知,太子殿下知晓黄小姐对琅将军情深意重,不好做出夺人所爱的事情,太子殿下也有成人之美,已经去往宫中与陛下亲自诉说不需要小姐入东宫之事......”
灵芸上前一步,唇角带着笑意道。
“你胡说什么!”
黄依依先是愕然,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之后,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打杀了面前该死的奴婢,怎么可能,怎么能够如此!
太子明明说要纳她入东宫的!
黄依依完全忘记了一开始便是琅晟帮她开口,皇帝才给她个入东宫的还算可以的结果,太子对黄依依这个让他丢了美人,失了面子的存在,可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好叫黄小姐知道,太子殿下对您和琅将军之间的情意只有赞同的。”
另外一边的灵似也开了口,看似道喜,实则幸灾乐祸,她们两个方才可都听到琅母和黄依依的对话了。
对黄依依,两个宫人都不喜欢。
“老身替依依和晟儿谢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成人之美。”
黄依依目瞪口呆的时候,琅母反应了过来,上前几步,连连对着两个宫人道谢。
前几日将军府老夫人的派头,随着琅晟可能瘸了的事情之后,一点点的散去。
便如同此刻她对着两个宫人道谢,背脊不自觉的有些弯曲一般。
两个宫人没有还礼,像是琅母心底认知的将军府要没落了一般,她们也不觉得缺了琅晟的将军府还值得宫中有官位在神的宫女子回礼的人了。
“依依,太好了,你能够留在将军府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琅母握着黄依依的手,望着两个宫人离开的背影,怔怔的,半晌落下了眼泪。
她悔吗?
她悔,只是两个宫人,便让她真切的感受到了差别。
可是到了如今,琅母能够如何?难道能够让时间倒流让她不逼迫自己的儿子不让他跪上一夜祠堂吗?
到了如今,琅母只能够坚持自己一开始坚持的,让黄依依留在将军府,让黄依依嫁给琅晟,如此,她才觉得心中不是那么的难堪。
“大哥,怎么办。”
琅威习武日久,耳朵灵敏的很,那两个宫人也没有刻意压制声音,一时间只觉得心急如焚,难受的厉害:“难道黄依依真就在我们家中扎根赶不走了不成?”
琅晟摸了摸琅威的脑袋,一手轻轻的敲击自己的左腿,唇角微微勾起:“只要我这条腿一日不好,不用我们费心赶,她自然会自己想办法离开的。”
琅晟不屑于对女人动用手段,可是黄依依一次次利用琅母逼迫于他,真的是让他动了真怒了。
琅威小心的抬眸瞥了自家大哥一眼,总觉得琅晟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更可怕了,比他在战场上杀敌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