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倾落摔完了那复家下人巴掌之后没有搭理对方恨毒了的眼神,转身扶着一边的许良,对着那位颜捕头还有千岁招呼了一声,言道官府查案自家不便多加打扰了,且自己父亲身上有伤需要处理,想要回避一二。
颜捕头看了一眼被许倾落一巴掌打的嘴角冒血的复家仆人,又看了许倾落始终镇定沉稳的容颜一眼,笑眯眯的挥手答应许倾落带着许良先走:“城主府的下人欺压良善,行凶伤人之事若是属实,在下定然会禀报县令大人从严处置,许小姐尽可以放心。”
他想到了来之前县令大人的交代,对许倾落格外的客气。
颜捕头客气,许倾落也不会给人摆脸色,她的冷大多都是对着敌人,颜捕头这样的可以算是短暂的盟友了,看了一眼一边不说话的千岁,许倾落颔首道谢,然后带着许良往后院而去。
“落儿,我们不在那边没事吗?毕竟复家的人找的是我们的麻烦。”
许良小声询问。
“我们在那边才牵扯不清呢,爹,你且看着吧,复家的人这一次惹了大麻烦了。”
许倾落想到许府前院那一个个言辞切切,对复家声声控诉的淮县百姓,眸子中闪过一抹异色,只是不知晓某人准备这一出用了多久的时间。
“确实是惹了大麻烦,复家确实做的太过,底下的人也太过跋扈,居然还伤人性命,这一次即便是城主府,也是能够被推翻的吧。”
许良的性子温良,却不代表他傻子般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去担忧敌人,那些复家下人骂许倾落的话,他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恨,听许倾落说城主府惹了大麻烦,一时间居然有些期待对方失势也不奇怪。
许倾落看了一眼许良脸上那不加掩饰的期待,虽然不想要让亲爹失望,但是还是别让他抱太大希望的好:“爹,复家在五洲城经营时日已久,可不是那么容易翻船的,便如同这次一般,有那么多百姓控诉,却大多是淮县中人,没有什么五洲城的人,为什么?不是因为五洲城的人没有受到过欺压,凭着那些仆人的表现,我敢肯定他们受到的气压比淮县人还多,只是他们不敢相信官府,不敢与复家作对罢了。”
“这一次的事情,复家会惹上大麻烦,但是最多伤一伤元气,城主的位子,估计还是复家的......”
许倾落将这个会让许良失望的答案说了出来,只是她没有说,凭借对公子衍的了解,这只是一个开始,公子衍既然出手了,必定不会只是试探一二,打草惊蛇,那个男子若是要对付谁绝对会连根拔除,今日的一幕,不会是结束。
许倾落不想许良知晓其中太多内情,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尤其是许良这般与人为善,不善掩饰的人。
“哎,真不知晓复家这样的怎么就能够成为城主。”
许良低低的感叹,有些失望,却也觉得许倾落说的很对。
“好了,爹,你现在先把自己脑袋上的伤处理好了,想想等会儿见了娘怎么交代最重要。”
许倾落轻笑一声,将许良额头上最后一点药膏擦拭均匀,方才在前院不好仔细包扎,她正在给他重新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许良瞬间忘记了复家的事情,脸上全是苦色:“坏了......”
许倾落望着许良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面上的笑颜消失,脸上一片冷意,复明前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成为五洲城的城主?当然是因为上面那个给出权利的人根本就不去想复明前这样的人成为一城之主是否合适,究竟会给百姓带来多少灾难了。
复明前给出去的利益,可不就是尽数进入那位天下第一人的私库了吗?
许倾落出去的时候,那些控诉复家的百姓还有复家的下人都已经离开了,千岁还有公子府的管家也都走了,只有几个官差还在,正在对许家的下人问话,他们看到许倾落之后,还对许倾落安慰了几句,大意便是县令大人不会让复家这么任意欺压良善,一定会给予许家保护的,态度好的不得了。
许倾落也是笑着听完,反正是姑且听之,即便她猜测着那位原县令也许与某人达成协议,但是盟友是做什么的?是有用的时候利用,没用的时候背叛的,她后面估计还是要多多帮忙找找复家欺压良善,横行霸道,罔顾人命的一些证据的。
待到将所有人都送走了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又看了一眼门外暗沉沉的街道,许倾落亲自关上了房门:“大家今日都辛苦了,回去账房那里每人多领半个月的月钱,算是压惊。”
几个一直招呼着官差还有那些淮县百姓的仆役喜笑颜开,纷纷开口谢小姐赏赐。
半个月的月钱虽然不多,但是今日出大力的可是许倾落,他们没有帮上什么真正的忙,能够拿这半个月的月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许倾落看着欢欢喜喜走的干干净净的许府仆役,垂低了眸子,这些一直从淮县跟到五洲城的仆役虽然忠心上不错,但是到底是少了些能力应对,上一次许良带着他们去城主府要许母反而被打,再加上这一次复家的下人几乎是压着许家的人欺压,让许倾落考虑是否要招一二个有些武功在身的护卫家丁了。
她总不能够每一次都正好能够赶上别人捣乱的时候在。
正低头思考着种种事情,许倾落蓦然停住了脚步,她望着自己眼前的影子,抬起了头,千岁那张讽刺的娃娃脸不要太明显。
“许小姐,我们公子有请。”
千岁看着许倾落虽然还是惯常的讽刺脸,眼中却多了许多警惕,话语间也多了些谨慎,实在是许倾落用毒用迷药的手段,让他不得不重视。
那些个复家的下人虽然只是通些拳脚功夫的小角色,但是许倾落能够这么轻易放倒一片,也由不得他不重视。
许倾落唇角微勾:“公子回来的倒是挺快。”
只是不知道是现在回来的还是根本没有离开多久了。
复莹莹口口声声的情报,看来还真的是不准确的很。
许倾落提起了脚,显然是同意与公子衍见一面。
说实话,她是真的好奇公子衍究竟要如何对付复家,复家身上有无数的口子可以撕裂,如同今日一般的欺压百姓,滥杀无辜,横行霸道的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一次捅出去的事情其他人也许能够死个一两次,但是于复家而言最多让其伤一伤元气,只要最上面那个人还愿意保复家,便是十恶不赦又如何?
千岁望了许倾落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头前带路。
公子衍没有离的太远,就在许府外面的小巷中,这一次还是站在树下,许倾落发现男人好像很喜欢站在树下,夜晚的枝条缠绵出一道道暗色的影子,将男人的容颜分割的带着些莫测的味道。
“公子的心情看来甚好。”
许倾落望见了男人唇角勾勒的笑,那不是讽刺的凉薄的笑,而是真正的带着暖意的笑。
“良辰美景,佳人相伴,我心情如何能够不好?”
公子衍手中随意的摆弄着一片绿色的枝叶,似真似假的说道。
许倾落感受到了千岁刺在自己身上格外冷厉的目光,嗤笑一声:“这句话留着骗那些天真的小姑娘吧,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千岁那眼神好像她对他家公子有多么企图一般,许倾落觉得搞笑,公子衍这样的就算再是人才俊秀,再是才智非凡,也不是她的菜,她见到了公子衍这般莫测难解的人最多的不是心动,而是警惕,对方越是对她表现的亲近,她越是警惕。
“许小姐果然是与众不同,也怪不得琅兄对你一片情深了。”
公子衍面上似笑非笑,随意的将手中的绿叶碾碎:“不知道许小姐对我让千岁转告的提议有何想法?”
他说的是一起合作将复家拔除的提议。
许倾落轻轻的将自己耳边的发丝抿到耳后:“公子不是明知故问吗?若是能够对付复家,我自然是希望能够将其连根拔除,斩草除根的。”
许倾落笑的格外好看,话语却是格外冷厉:“说吧,公子有如何打算总要让我知晓一下,否则的话,我担心我们两个之间合作的不好,倒时候出了一点儿差错让复家的人钻了空子,你我都不会多么愉快的。”
公子衍望着许倾落,很认真的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研究透彻一般,许倾落怡然不惧,自在的任由着他那探究的眼神看。
良久,男子感叹了一声:“本来以为是一朵有趣的娇花,没有想到是一朵毒花。”
“再毒也不会伤害盟友的。”
许倾落不在意的接到,丝毫不在意公子衍口中的毒花之辞。
“复家近年来越发的嚣张了,归根结底也就是仗着背后有圣人撑腰,所以想要将其斩草除根,不让复家再有任何一点翻身的机会,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复家遭圣人厌弃,让圣人亲自将其除去。”
公子衍垂首望着自己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不知道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许倾落唇边的笑收敛了去,半晌:“主意不错,只是公子却要小心一些,上面那位可不是好留用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自己折进去。”
她这般前世经历了皇宫中一场污糟的人能够对天下人都仰望敬视的皇帝说利用便利用,说不敬便不敬,公子衍又如何做到对皇帝说利用便利用呢?
要知晓,像是琅晟和许良一般,说起皇帝便是一副忠心敬视的样子才是正常的。
“一月多之后,春暖花开之时,陛下就会南下,南巡路上五洲城是一处选定了的落脚点。”
公子衍抬首,对着许倾落说到:“只是到时候陛下下榻在哪一家却是不一定了。”
许倾落有些讶异,不是讶异皇帝选定五洲城为一处落脚点,而是公子衍的消息好生灵通,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嗤笑一声:“就算是陛下真的到了五洲城,选定的一般也是复家,毕竟城主府往年可都是负责接驾,而且接驾接的都很用心。”
用心的过火,那位喜好往私库中挖钱的陛下可不是对复家喜欢的紧,一直加恩不断吗?
公子衍的手按在了树干之上,他的指尖按住了的是一点藤蔓,眸子微微眯起,笑的还是那么温和,只是话语却是一点儿都不和气:“复家是五洲城的城主,在整个五洲城想来也没有哪一家有复家那么好的接驾条件了,只是他的一切荣耀终究如同这藤蔓缠缚大树一般是从上头那位那里得来的,那位想要他们好自然是一切都好,上头那位若是看他们复家成了刺,那也自然是一切都不好了。”
公子衍这番话说的意有所指,许倾落是真的不知道他要怎么做,皇帝的本性可不会舍得放弃复家这个给他私库送钱的钱袋子。
“算了,反正我和复家也翻脸了,只要你不会半道在背后捅我一刀,其他的我自然会配合的,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先告辞了。”
许倾落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夜风寒凉,她以为公子衍专门把自己找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或者是下一步,却只是这么几句让千岁便能够传了的话,到底是有些失望。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要走,突然出声:“琅兄还等着你的回信,不知许小姐是否有什么需要我带的,若是没有的话,琅兄可要埋怨我了,要知晓,他可是一直盼着许小姐的信呢。”
他说起了琅晟,许倾落停下了脚步,手在自己袖子间的信封上摩挲了两下:“我回去之后会写的。”
公子衍说皇帝一个半月后要南下,公子衍交代的千岁说琅晟会跟着皇室中人过来,那是否表示她一个半月后就能够切实的见到男人了?
一时间许倾落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告诉琅晟,想要问他一个确切的消息,她觉得自己一时半刻也等不得了。
“许小姐,琅兄还有一样东西托我给你。”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那张带着些许焦急好奇的美丽容颜,想到对方方才谈起复家时候始终不曾有大的情绪起伏的表情,忍不住心中喟叹了一声,连他自己都不能够明了自己的复杂心思,一声唿哨。
许倾落听到了翅膀扑动声,还有某种动物咕咕的叫声。
她的眼前一亮,望着千岁提着的笼子,笼子中的白色飞鸟:“这是.....”
“能够直飞京城某人所在的鸽子,某个等信等的不耐烦的人闲着没事专门为许小姐训练的。”
公子衍的手插入了自己袖袋中,望着许倾落捧着那笼子时候明显欣喜的表情,撇了撇唇,心底有些不舒服。
许倾落的指尖不断的逗弄着那只胖乎乎的鸽子,连公子衍和千岁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晓,不过看着胖鸽子,今日一日的糟心事产生的坏心情,似乎一起平息了。
她现在心情好的很,只想要立刻马上写出一封长长的信,然后让胖鸽子带去京城。
夜色下,窗户半开,许倾落望着被自己放飞的鸽子,望着那努力扑棱着翅膀的小家伙奋力飞向了夜空,眸子弯弯,其间是浓浓的思念。
她先前的信中只写了一句诗,她先前不知晓自己和琅晟何时才能够再相见,考虑到也许他随时会去边关,不想要让琅晟分心,便没有说自己的近况,只是写了一句相思之诗,但是后面知晓琅晟也许不久就要过来,她的信中,便忍不住写了许多,里面自己最近经历的种种,有好的,有坏的,即便是坏的,许倾落也直言自己应对的手段,她不想要隐瞒男人真正的自己,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和男人分享自己任何一点记忆。
写了自己对他的思念,询问他什么时候会到五洲城看她,询问他是否想她,询问他在京城如何。
许倾落本来想着问一问琅晟是否真的如同公子衍所说的陪同皇帝南下,但是后来想到男人身处京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万一信鸽被人截住就不妙了,若是让人看到皇帝的消息,难免落个窥伺帝踪,泄露帝踪的罪名,谁都讨不了好。
便理智的将这个问题压回了自己的腹中。
望着信鸽远去的少女不曾知晓,那据说直飞京城的鸽子在出了许府不远之后的一处府邸便被人截住,娃娃脸少年将信鸽脚下的信筒递给了白衣男子,对方轻轻的展开里面卷成一卷的纸条。
半晌,轻笑出声:“倒是我小瞧她了。”
“原样放回去吧。”
男人随意的将纸条放在了桌子上,起身离开,身影带着些许莫名的失落。
——
三日之后,许倾落等来了那只胖乎乎的鸽子,被吵醒的她在对上那胖鸽子无辜的黑色小眼之后,少女眼睛便是一亮,迫不及待的伸手将鸽子抓到了跟前,胖鸽子也不知道反抗,老老实实的任由着对方解下自己爪子上绑着的竹筒,然后也迫不及待的吃起了桌子上小瓷碟中的米粒。
许倾落解着竹筒上绑着的线绳。
正要细看,房门被敲响:“小姐,有京城的公公来五洲城传旨,城主下令五洲城所有有名望的富绅世家都要去城门口迎接,老爷让你快些过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许倾落一边下意识的揣测这突然到来的圣旨是否与圣上一个半月后的南巡有关,一边却是遗憾的将手中的信纸揣到了衣兜里,罢了,回头再细看吧。
许倾落出去的时候,不止是许良许母,便是一直说身子多有不便的许老夫人也在,看到许倾落出来,许良和许母还没有说什么,许老夫人便直接皱眉骂:“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睡的着,身为大家小姐你也太过懈怠了,你看看婉儿,早早的就已经收拾停当还能够给我这个老婆子做伴了。”
许老夫人即便对着许家三口尤其是许母的态度强了许多,那也是相对于以前那种仇人一般的态度算强,真正相处起来,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许倾落还没有如何,许母便出了声:“婆母,落儿来的不算晚,她还小这个年纪多睡些对身子好,婉儿年龄与落儿相当,还是好好将养一些的好。”
许母一开始对着小周氏和许微婉的感觉还好,但是经了许倾落劝说,再加上这两日看着小周氏往许良身边凑的急,许老夫人又对着许微婉一副比亲孙女还贴心的样子,她便有些看不下去了。
“良哥儿,你看看你这个好媳妇,还......”顶撞起我了,反了天了。
许老夫人被许母一顶,面色难看便要找许良说道。
许倾落出了声打断她的掰扯:“祖母,我觉得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赶快上车赶路,我们许家耽误得,圣人的旨意可耽误不得。”
许倾落这话说的一点儿不客气,却让许老夫人老老实实的闭了嘴。
许老夫人对圣人的存在,那是恨不得顶礼膜拜的。
城门口那里已经等了一堆人,许倾落一眼便看到了公子衍,实在是男子长的格外的好看俊秀,在人群中称得上是鹤立鸡群,丰姿不凡至极。
公子衍很显然也看到了她,对着许倾落微笑颔首,那眼神中别有深意。
许倾落心底一动,突然有了点儿不怎么好的预感。
这圣旨她猜着八成的可能就是公子衍所说的圣人会在南巡时候在五洲城歇息,只是这下榻所在看公子衍的神态,想公子衍先前的说法,很大可能不是复家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了。
“马公公,五洲城所有富绅名门世家名士尽数都在此了。”
许倾落还没有想清楚,复明前已经对着那昂首挺胸,恨不得把眼睛竖到天上去的公公恭谨道。
“嗯.....都到齐了呀。”
马公公的声音略尖细,他往城门前那黑压压的一片扫了一眼:“既然都到齐了,从淮县迁来的许家可在?上前接旨吧。”
从淮县迁来的许家只有许倾落一家,那一刻,包括许倾落在内,许家的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