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心里揣着事,好几天都没有睡好,陆妈妈不在她没的人商量,越发心里没了底!

徐鄂她是瞧不上的,就算人再好,可总归是个继室,她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孩子做人家的继室,等以后嫁过去也抬不起头来。

可薛梅说的也不无道理,徐家的家世在这里,又有太后娘娘撑腰,幼清若一心想要给兄长平反,有太后娘娘的相助必定会如虎添翼,简单顺利很多,她左思右想的拿不定主意,薛镇扬又忙的脚不沾地,她就是想和他商量,他也没有空。

她辗转难安,这边春柳进来回道:“太太,徐五太太来了。”

怎么又来了,方氏叹了口气出门去迎徐五太太。

“这天可真是热,人都闷的难受。”徐五太太笑着快步走过来,望着方氏,“您还好吧,怎么瞧着瘦了些。”

方氏笑着引她进门让春柳泡茶,道:“胃口不大好。”又道,“快进屋里凉快凉快。”

两个人进了房里,方氏将刚切好的西瓜递给徐五太太,徐五太太摆着手:“我不大能吃凉的东西,生老幺的时候落了病,但凡吃生凉的东西就会几天都硌着难受,许多年都没敢碰了。”

“那开点药吃调养调养呢。”方式也不强求让人将西瓜收走递了热茶过去。

徐五太太喝了口茶,额头上又热出汗来,脸上的粉就留下浅浅白白的印子,她笑着粉就堆在额头和眼角,偏她还不知道拿帕子揩了揩越发的将脸挠的花了:“我现在哪有心思管自己的事,家里两个小的没成亲,老的又不顶用,我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才好。”

“您是有福气的,等几个孩子都安定了,就享福了。”方氏轻轻笑着,徐五太太点头,“现在也只能这么想着了。倒是羡慕您,几个孩子都乖巧懂事,长子又进了翰林院,将来封侯拜相前途无量,女儿嫁的也好,姑爷也是个贴心的,您的好日子可在后头等着呢。”

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作为母亲自然是高兴的,方氏笑盈盈的,徐五太太话锋一转道:“我今儿来,一是来看看您,二是想和您说说婚事。我大嫂现在就是想看看方表小姐,她只听我说心里越发的好奇,想看看那孩子长的到底是怎么样的标致。”她掩面笑了起来,“我只和她说,这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好相貌的,我大嫂就好奇的很。徐鄂也是,听着传了也点了头,直说让我做主,我哪敢做主啊,便只好又到您这里来了……”

方氏一听她说婚事心里就有些烦躁,想了想道:“幼清这两日出门了,估摸着还有一两日才能回来,至于相看……我看要不等我大哥的信回了再说,您看可好。”

“也不急着这一天一个月的。”徐五太太笑道,“您就当我来和您诉诉苦好了,千万别觉得有压力,反而不美了。”

方氏松了口气,点头应是,朝外头看了看,天色暗了下来:“这天黑了,是不是要下雨了,您今儿就别回去了,中午就留在这里用膳,我将我家姑奶奶请过来,难得有空闲,我们也说说话。”

徐五太太笑着道:“那我今儿可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幼清望着外头的雨势头疼不已,陆妈妈低声道:“这一下雨路就难走,我看就是再往下走五里都是不成的,今儿晚上就只能在这里将究一下了。”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前殿的宋弈和封神医,低声道,“您睡在马车里,我们就在庙里,怎么着都能熬过一夜。”

幼清心不在焉,惦记着路大勇,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这么大的雨他是安然无恙,还是……

“也只能这样了。”幼清叹了口气,“您也别忙了,车里还有些点心和干粮,您拿出来分一分,大家对付两顿吧。”

陆妈妈就去车里将带出来的糕点和干粮抱了出来,幼清拿了两盒子的莲子酥和芙蓉糕到前殿笑着递给封子寒:“想做饭大约是不行的,就只有这些了。”

“谢谢!”宋弈笑着道谢接了东西却没有打开,封子寒抱着盒子望着幼清,“好无聊,要不然我们打叶子牌,总比枯坐着有趣。”

幼清觉得和封子寒说话,永远都是跟不上他的跳跃,笑道:“我不会,况且,我们也没有带这些东西。”

“我有啊。”封子寒一跃而起,“等着。”提着衣摆就钻出了门,也不顾风雨打在身上去车里找叶子牌。

尽管领教了很多次,可幼清依旧忍不住惊讶,她望着宋弈笑道:“宋大人和封神医是……怎么认识的?”她觉得宋弈这样孤傲的人,肯定是不会热情的,甚至有些冷漠,而封子寒看着热络的很,但也是对事不对人,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成为忘年之交的呢。

“哦。”宋弈似乎回忆了一番,微微一笑,声音清朗的道,“是在我来京赴考的路上,他受伤了,我随手救了他,便就成了朋友。”他说的漫不经心,幼清却是瞠目结舌,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是宋弈生病然后封神医相救,没有想到却颠倒了过来。

“是因为都对医术精通的缘故吗?”幼清好奇的坐在他对面,宋弈扬眉望着幼清,“大约不是吧。”

大约不是?什么叫大约不是?幼清掩面笑了起来,宋弈却是问道:“方小姐呢,听说你在福建住了三年?”

“是啊。”幼清看着屋檐下飞溅的水花,笑着道,“那里的气候和京城有些不同,人很舒服……”语气中的失落一转而逝,“宋大人去过福建吗?”

“倒不曾。”宋弈淡淡的像是在安慰她,“最美好的,都是在记忆中。”

幼清一愣转头看他,米白的宽袖细布长袍,梳的干净利落的头发由一支简简单单的木簪子绾着,即便是乱糟糟的破庙,似乎也能因为他的存在而流露出几分随性和清贵来,幼清颔首回道:“宋大人所言甚是,最美好的都是在记忆中的。”

“延绥虽偏远,可却也与世无争,方大人过的可好?方小姐很惦记?”宋弈仿佛不经意的发问,话落他像是变戏法似的变出个折扇来,轻悠悠的摇在手里,幼清看了眼他手里的扇子,“父亲说他很好,我虽惦记倒也没有太过的担心。”话落,就打量着宋弈。

宋弈没有再接着往下问,话锋一转望着幼清的眼睛,顺势就问道,“景隆二十七年的舞弊案,方小姐知道多少?”

舞弊案!幼清心里紧了紧,心里戒备着但面上却依旧是和言悦色,笑道:“我一介女流,不懂这些!”

宋弈微笑,微微颔首:“这些事三寺已有定论,你若好奇可以问问薛侍郎,他肯定是清楚的。”

为什么让她问姑父?他想说什么,是在试探什么吗?幼清心里想着就歪着头回望着宋弈,眼底纯澈:“姑父虽也提过,但不过皮毛罢了。”

到底是提过还是提过?幼清说的很模糊,宋弈眉梢一挑,幼清已经接着道:“宋大人知道很多吧,不如您和我说说吧。”

这个小丫头倒真有几分聪明劲,宋弈嘴角含笑,可那笑意却再眼中戛然而止,他看着幼清,道:“我知道的也不过世人都知道的,若方小姐有兴趣,改日我誊一份卷宗给你看?”

“这也可以?”幼清惊喜不已,“大理寺不是管的很严的吗,宋大人可以誊一份出来?”

宋弈不以为然,淡淡的道:“大大方方递给折子,有何不可呢。”

“好啊。”幼清露出欢喜的样子来,“那我等宋大人的卷宗了,我虽可能看不懂,可事情有关父亲,不瞒您说,确实有些好奇。”

宋弈不置可否:“令尊牵涉其中,你关心此事乃人之常情,不过此事水深,你若想了解只怕还要费些功夫。”

是在告诉她舞弊案水深不易涉足吗?幼清露出似懂非懂的样子,道:“大约是看不懂的。”又笑了笑,“听说宋大人要外放?约莫什么时候走?”她满脸的好奇,宋弈望着着她,道,“原是今春能成行的,不过如今出了点意外,只怕要耽误些时日。”

出了什么意外,会耽误他外放的行程?而且,外放的事情是他能决定的吗,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

幼清心里转了几圈:“我曾听父亲说当年宋阁老也曾在临洮做了六年县令,外放十几年后才到京中为官,直至官拜首辅。宋大人也打算效仿宋阁老吗。”她这话说的很孩子气,话落就盯着宋弈看,不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宋弈朗朗的笑了起来,也用看孩子似的眼神望着幼清,道:“方小姐说笑了。”就把幼清的话带过去了。

幼清心头微顿,轻笑了笑望了眼蜷缩在门边垂着头一直没动静的戴望舒:“她大概也饿了吧,我给她送些点心吧。”忽然就拿了点心站起来,朝戴望舒走过去:“你要不要吃些东西?”话落,将戴望舒嘴里的帕子扯了出来。

戴望舒呸了一声清了清嘴里的脏污,撇过头去满目敌意的道:“走开,不用你假仁假义。”

幼清哦了一声,就捡了帕子重新将她的嘴堵上,戴望舒惊愕不已的望着她,幼清看也不看她拿着点心盒子重新走了回来,和宋弈道:“她不想吃。”

宋弈就扫了眼戴望舒,微微颔首:“若你不想见着她,便将她丢在马车吧。”

“宋大人做主。”幼清捻了块点心拿在手里,将剩下的递给宋弈,宋弈微微一愣接了过来,依旧没有动盒子里的点心。

封子寒抱着个木匣子回来,笑着道:“小丫头,你让你的婆子抬个箱笼来摆在地上,我们席地而坐就能打牌了。”说完抖了抖匣子,呼拉拉一阵响,“快点,快点。”

幼清无奈,只好回头去看陆妈妈,陆妈妈已经自作主张的让去抬箱子了,过了一刻他们支了箱子和凳子就真的摆出一副打牌的架势来。

“码牌。”封子寒一算少个人就拉着陆妈妈坐了下来,四个人对面坐着,封子寒道,“先将碎银子都摆出来,不准欠着钱!”

幼清头疼不已,陆妈妈兴致很好,一来,这庙里实在是无趣,二来,有宋弈在大家心里都踏实,要是不留住他们,一会儿他们走了,这大晚上荒郊野岭的,有危险也没有人能帮他们。

转眼码好了牌,幼清望着眼前的牌,笑道:“我真的不会!”封子寒就很耐心的探过头来,“我来教你。”他就指着花色一样一样的讲解给幼清听,又告诉她如何听牌胡牌。

幼清其实也不是不会,只是以前没有兴趣去玩这些,如今封子寒讲解了一番她心里就有了底,道:“一会儿你们可要手下留情。”

“那怎么行。”封子寒动作娴熟的摸牌出牌,“打牌就要论输赢,我要手下留情你也会没趣的,最多我一会儿赢了你的钱再请你吃饭!”

幼清哦了一声将牌插好,抬眉看了眼对面神色疏懒的宋弈丟了个四条出去,不等陆妈妈抓拍封子寒就一拍桌子:“我碰!”说完推了三张四条出来,又丢张一同……这样打了几轮,幼清手里已经是从三万到九万三只的顺牌,封子寒挠着头望着陆妈妈:“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出,快出!”

陆妈妈她笑着道:“封神医,奴婢手中真没有您要的牌!”话落,丢了个一万出来,就望着宋弈,“您要的牌约莫是在宋大人手中。”

封子寒就双眸晶晶亮的望着宋弈。

宋弈施施然抓拍丢了只五条出来,望着封子寒。

封子寒看着手中的牌露出犹豫的样子,他手里一对五条,一对六条靠着单只的七条,碰不碰其实差别不大,他左思右想了片刻,忽然就想起来什么,按照宋弈的个性,他会出五条说不定手中还可能有张五条,他这会儿不碰一会儿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碰!”封子寒推了两张五条出来,舍不得的摸了摸六条一横心就拆了万字牌:“五万!”

“嗯。”宋弈推了面前的牌,挑眉道:“五万!”

封子寒探头过去看了两遍,大怒:“你使诈!”宋弈抿唇轻笑着用下颌点了点对面的幼清,封子寒木然的转头过来,就见幼清也推到了牌,清一色的万字,就差他这张五万胡牌了,他顿时拍着桌子道,“你这是……不会玩叶子牌?”

幼清轻笑。

陆妈妈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封子寒脸都绿了指指宋弈,又指指幼清愤愤不平的掏钱。

幼清撇了眼宋弈,他手中的五条根本不需要,可他却偏偏留到最后才丢出来,分明就是故意引着封子寒出五万给他,这个人,是不是一开始就推算出自己糊什么牌,封子寒又可能要什么牌?

所以才能恰到好处的出牌?

真是狡猾。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封子寒出牌开始小心翼翼,每每都要思量半天才会丢出张牌来,可尽管如此转眼功夫他面前备着的碎银子已经清空了。

他挠着头不甘心的望着宋弈和幼清:“你们……不会是偷偷商议好的作弊吧?”又指指陆妈妈,“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输。”

幼清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连在一边看着的丫头婆子也纷纷捂着嘴躲到后殿去偷笑。

“那不玩了好不好?”幼清推了推眼前的牌,封子寒自己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摆着手,“算了,今儿手气不好,一会儿我指不定要将这桌子给掀了!”

这次连宋弈也露出一丝笑容来,封子寒起身抻了抻腰和幼清道:“我还有个好玩的游戏,要不要玩?”

幼清有些累了,摆着手道:“您玩吧,我歇会儿。”说完走到门边站着望着黑压压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听着雨声,身后绿珠兴奋的道,“我玩,我玩!”

封子寒只要有人玩他是高兴不已,笑着道:“那成,我来说规则。”就和绿珠小瑜加上玉雪几个人躲在后殿叽叽咕咕的说着规则。

宋弈走了过来,站在幼清身侧,幼清转头看他笑道:“宋大人明早是去良乡还是回京?”

“去良乡。”宋弈负手而立,衣摆飘动,“方小姐回京?”

幼清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是啊,回京!”

宋弈眉梢微挑,幼清就指了指后殿:“我有些累了,就先去休息了,告辞!”

宋弈当然不会留她,微微颔首目送幼清离开。

幼清一回到后殿上了马车,便和陆妈妈道:“明天一早我们先往京城走,然后再伺机掉头去怀柔。”

“您……”陆妈妈惊讶不已,“怎么会突然改了主意?”

幼清不好告诉陆妈妈,她怀疑和宋弈的相遇根本就不是巧合,他很有能就是冲着卢恩充而来的……可是她又不能确定,他那么自然,说话行事没有半点可疑之处,就是她心里的怀疑,也只不过是单纯的直觉。

不管怎么样,若是这件事真的和宋弈有关,而他人又出现这里,那么路大勇就很危险。

“我现在不好和您说。”幼清低声道,“先去怀柔,从这里去怀柔早晨启程下午就能到了吧,那边庄子的管事您认识不认识?”

陆妈妈点头:“是太太当初的陪房,一家子都是本分老实的。”

幼清放了心,叮嘱道:“此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明天我们上路后在路上再说这件事。”又道,“今晚你们安排人值夜警醒些。”

陆妈妈点头应是。

幼清窝在马车里,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车顶上,她又燥又闷根本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宋弈方才和她聊天的内容,若是开始怀疑一个人呢,就会觉得他每句话都很可疑,每个动作都有问题,可是让她去解释,却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可以。

宋弈这人太圆滑了,她根本抓不到他半点不妥之处。

幼清很紧张,若是卢恩充是宋弈养在通州的,那么他是什么目的呢,是和她一样的打算为舞弊案平反,还是根本就是怕有人去查而将卢恩充控制在手掌心里?

可是时间上不对,景隆二十八年宋弈才考中进士,他根本没有机会参与舞弊案。

可他为什么要养着卢恩充呢?难道是和她做了一样的打算?也不对,他都已经递了外放的折子,分明就是一副要远离朝堂的势头,如果要平反舞弊案势必要留在朝堂周旋,他却远远离开,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幼清拿不准宋弈的目的,但不管怎么说,她都要在宋弈之前找到路大勇。卢恩充她既然找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手。

封子寒和绿珠几个人在后殿玩了一夜,直到天快亮雨停了后众人才起身,幼清随意梳洗了一番就去了前殿,宋弈正站在门口,她走过去笑着道:“宋大人早!雨已经停了,您什么时候启程?”

“稍后便走。”宋弈转目望着幼清,她今天换了件清淡的芙蓉色撒碎兰花的褙子,依旧是孩子气的双平髻,就连笑容都透着稚嫩,“方小姐启程回京?”

幼清点着头:“是啊,再不回去姑母大约要担心了。”话落,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幼清转身回去,宋弈忽然喊住她,“方小姐……”

“嗯。”幼清回头看他,宋弈今天依旧穿的是米白色的宽袖细布道袍,但昨天那件衣领是素面的,今天这件事衣领却暗绣了几片细长的竹枝,若不细看完全看不出与昨天的穿着有什么不同,她笑盈盈的望着宋弈等着他说话。

宋弈语调透着股漫不经心:“路上小心!”

“谢谢,宋大人也是。”幼清话落朝宋弈福了福转身进了殿中,又想什么来朝墙角望了望。

戴望舒已经不在了。

幼清朝陆妈妈打眼色,陆妈妈就带着几个人将东西收拾妥当,她刚在马车里坐稳,封子寒从外头钻了个脑袋进来:“你要回去了吗,不和我们一起去避暑吗?”

“不去了,我急着回京。”幼清笑着道,“等您回去我们再见,路上顺风。”

封子寒嘟了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放了帘子。

马车嘚嘚行了起来,等走了一段路幼清掀了帘子朝后去看,就望见庙门口依旧停着马车,宋弈他们并没有立刻走,她松了口气催着李升:“快点走!”

李升应是抽着马吆喝着。

等又走了一段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过来一会儿朝右面拐了过去,采芩一愣掀了车帘问李升:“怎么了,回京不是走这条路的吗。”

李升看了眼端坐在车里的幼清,低声道:“小姐说去怀柔。”

采芩惊讶的回头望着幼清,绿珠本来昏昏沉沉的靠在车壁上打盹,闻言惊醒了过来:“怎么去怀柔?您要去找路大哥吗?”

幼清点点头,道:“我不放心他,去看了才能放心!”又吩咐两个丫头,“你们先歇会儿吧,等到了我喊你们。”

采芩和绿珠对视一眼纷纷点头不再多问。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幼清掀了车帘陆妈妈站在外头指着前头的一户农庄道:“咱们府里的庄子就在前面,统共四百亩的水田,庄子上只有四十户人家,我们直接去客院,还是去路大勇以前住的院子里看看?”

若是路大勇回来,肯定会回他自己的院子里,幼清颔首道:“先去他早前住的院子看看。”

陆妈妈应是,将其余的车留在路口,引着幼清坐的这辆一路驶到庄子里,田间低头劳作的农户都直起腰来打量着她们,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们在一间土胚建的院子口停了下来。

不到一人高的院墙糊着草垒着,院门上的篱笆半掩着的,门也关着,李升下车推开了篱笆门朝里头喊了一声:“路大哥,胡泉?”

里面没有人应,李升回头询问幼清,幼清神色凝重的下了车,目光在院子里一扫忙拉住要进去敲门的李升:“等等!”她指着地上的脚印,“这脚印是你踩的?”

“不是,小人还没走过去。”李升摇摇头,又证明似的抬脚在脚印里合了一下,“脚很大。”

如果路大勇不在家,应该就不会有人来这里才是,她提着裙子飞快的跑进去将门推开,里面光线很暗,摆在正中的桌椅落了一层的灰,只有地面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脚印。

幼清还是不死心进去转了一圈。

路大勇没有回来。

“陆妈妈。”幼清出了门,“你去隔壁打听一下,问一下今天早上或者昨天晚上有没有人来过这里。”

陆妈妈应是忙跑到隔壁去打听,过了一会儿她回来禀道:“隔壁的人家说这里院子空关着的,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我还问了客院,那边也是空关着的,没有生人来,更没有看到路大勇。”

怎么会这样,地上的脚印和很清晰,肯定有人来过了。是谁来过?难道是宋弈吗?她们的速度已经很快,宋弈不可能超过他们才是,还有别人?

幼清想不通,心急如焚。

路大勇没有回来,那他会去哪里,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带着卢恩充一起,还是一个人。

以路大勇的性格,如果没有遇到危险,他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传递回来的,现在他却半点音讯也没有,是不是说明他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是谁下的手,目的是什么?

“你和隔壁的人留张字条,若是路大勇回来,让他立刻去京中找我们。”幼清思绪乱糟糟的,烦躁的道:“我们先回去。”

一行人又迅速上了车往官道而去,等他们一走,便有一身材高壮的男子从墙角步履轻盈的走了出来,不动神色的跟在她们身后……

“怎么办。”回去的路上陆妈妈坐在幼清的车上,“路大勇和胡泉都不在,他们会不会?”这一趟见识过了戴望舒的功夫,她们对于所谓的江湖有了认识,便越发觉得不安,那些人身怀绝技,人外有人,就算路大勇身手不错,可谁又能保证没有人比他高呢。

“不知道。”幼清眉头紧锁,不来怀柔她还寄存了希望,可是现在她完全没了底,“不管怎么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会是宋弈吗?如果真的是他,她一定不会放过他,哪怕粉身碎骨!

幼清紧紧攥了拳头。

陆妈妈和采芩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大家心里头沉沉的,谁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在内宅不管遇到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有底,做事也有把握,可是一旦出来便觉得许多事都脱离了她们的掌控,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没有人说话,马车吱吱嘎嘎的行着,幼清闭目靠在车壁上,过了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陆妈妈道:“您说路大勇会不会还在通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这个可能。”陆妈妈回道,“可是那边现在有人盯着他肯定不敢露面,我们要怎么找到他呢。”

幼清凝眉沉思了一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转头掀了车后面的帘子,她只掀了一条细细的缝贴在车上往里头看,绿珠好奇的道:“您在看什么?”

“后面那人是不是跟着我们的?”几丈开外有人骑着马走着,那人长的人高马大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那样的相貌却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让人觉得很突兀,绿珠也凑过来看,“这是官道,他走这条路进京也不奇怪。”

幼清也不确定,她喊李升:“你把车靠边停下来。”

李升哦了一声靠边将车停了下来,幼清就贴着车帘看着那人的动静,那人走的极慢,一直等走到他们面前来也没有好奇的朝这里张望或者停留,幼清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紧张了,她松了口气,可还是目送那人走远以后才道:“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李升应是,正挥了鞭子要走,忽然高兴的喊道:“小姐,大少爷来了!”

薛霭来了?幼清心头一喜掀开帘子,果然就看到车外薛霭正大步走了过来,幼清高兴的道:“大表哥!”薛霭快步过来,担忧的望着她,“你怎么样?没事吧?”话落,视线迅速在她身上扫过。

“我没事。”幼清看到他身后带着洮河和澄泥还有几个不认识身材高壮的男子,她低声道,“您这是要去哪里?”

薛霭回头望了望,回道:“去找你。”又道,“既然你没事那就先回去再说。”

幼清心头顿时涌出丝暖意,她摇着头:“我有件事想要拜托您。”薛霭神色一正,幼清就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们不用露面,路大勇若是在通州就一定会知道的。”

薛霭脸色沉沉,却也露出无奈来,幼清的性子,他即便表露出反对的意思她也不会因为他的意见而改变,只得点头道:“你先回去,其它的事我来办!”

“你别露面。”幼清解释道,“那些人都有功夫在身,我怕你会有危险。”

薛霭朝她露出个放心的表情来,回道:“我心中有数,你先回去。”

幼清感激的看着他,若她是男子该有多好,不用出个门也要遮遮掩掩,现在这种事情她是素手无策,只有求救薛霭!

她泄气的和薛霭道别靠在车壁上显得无精打采,陆妈妈安慰她道:“您已经做的很好了,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早就吓的魂不附体,您的胆量和聪慧便是男子也不及您的。”

“妈妈您不用安慰我。”她无奈的道,“我巴不得自己是男子,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困住。”她还是太过理想化了,现在就遇到这么多的阻碍和困难,以后涉及朝堂和正当权的人呢,她要怎么办?

她不是害怕,而是无力!

说着话车已经进了城门,递了名帖他们进了城,街面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常,车里却是压抑着没有人开口,车刚入槐树胡同的巷子口,忽然就从路边冲出来一个穿着破烂满脸脏污的孩子,李升“啊呀”一声忙拉停了马车。

可那个孩子已经躺在了车轮底下。

李升吓的腿都软了,跌了下去爬着过去拉那个孩子:“你……你没事吧?”

那个孩子满脸的血从地上抬起头来,一把抓住李升的衣领:“你会不会驾车,跟老子去见官!”

陆妈妈听到了动静忙掀了帘子下车:“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又看了看那满脸鲜血的孩子,她也惊的不得了,“李升,你愣着做什么,快把人送医馆去。”

“哦,知……知道了。”李升说着就要去抱那个孩子,“我送你去医馆,是要见官还是要赔钱我都随你。”

孩子推开他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抹开脸上的血瞪着眼睛道:“我要你以命偿命!”说完捂着脸嗷嗷的哭,“你看你把我撞的,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你真把自己当官老爷,不拿我们百姓当人,草菅人命啊。”

这话说的就严重了,陆妈妈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围过来,便低声恐吓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们也没有赖着不认账,撞了你我们认,你要多少银子都成。不过那是后话,你先跟着这位小哥去医馆看过郎中再说。”

孩子不肯,大哭道:“你们算什么东西,让你们主子出来说话,老子要你们赔一千两,没有一千两这事儿没完!”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陆妈妈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被这孩子一堵越发的来了脾气,她低声道:“你别蹬鼻子上脸,一千两银子,你这是讹诈,我们去见官好了,看官老爷是听你胡搅蛮缠,还是听我们有理说理。”

“欺负人,欺负人啊。”孩子一把将陆妈妈推开,“你们主子在车里?我要和你们主子说,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说完,他淬不及防的将车帘子掀开,幼清正端坐在车里,被孩子吓了一跳,绿珠扑了过去一把将人推开,“你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还好只是小孩子。

那孩子看的愣了几眼,被推出来视线还往车里瞟了几眼,他也不哭闹了忽然爬起来就朝巷子外头跑。

“喂,你跑什么,带你去医馆看郎中啊。”李升追了过去,那孩子头也不回的道,“老子绕你一命!”人就不见了。

大家都莫名其妙面面相嗤。

“先回去吧。”幼清心急如焚,陆妈妈应是和李升道,“这样的小乞丐路上多的很,那脸上的血约莫也是鸡血猪血涂上去的,就等着讹我们的钱。”

李升惊的一身冷汗,心有余悸的道:“还好他跑了。”

一行人的马车进了巷子里,而巷子对面的楼上窗户里,徐鄂瞪着眼睛就跟丢了魂似的不说话,他旁边的人推了推他道:“三爷,您这是怎么了。”

“我见过。”徐鄂语无伦次,“就算这辈子没见过,我上辈子也肯定见过她……”他急不可耐的来回走着,和旁边的人道,“薛明,你表妹我要定了。”

薛明淡淡一笑。

“要定了什么?”忽然,自楼梯上踏踏走上来几个人,为首的一身朱红色胡绸直缀,器宇轩昂,面上挂着笑神色却透着冷淡,徐鄂闻声回头挑眉道,“郑六爷今儿怎么有空到这种小店来?”

郑辕笑着,道:“偶尔路过,恰巧见到你的马车停在门口。”他走到窗口视线一扫,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薛明又望着徐鄂,“这里视野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