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新婚夫妇分隔两地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孙小沫作为东岳帝君亲指的伏魔天师,能凭青锋剑号令十万阴兵,从地府招只小鬼差使自然不成问题。

无论孙小沫在哪里落脚,派遣小鬼来灌江口给杨戬说一声,杨戬只要得空,随时能过去找孙小沫。

杨戬虽然是司法天神,但手下可供差遣调用的神官多得很,除了难以决断的问题大多数问题这些附属神官就能做决定,他只需要定期清查就够了。

所以尽管处在一个大权在握的位置,一般情况下他还是挺清闲的。

再者,对于日行万里的神仙而言,真的没必要为分离这种问题烦恼,除非是两人分别在不同的时空。

对于寿命漫长没有尽头的神仙而言,百年的时间也不过弹指一挥,孙小沫担心过的很多问题都没有发生,她和杨戬的感情问题,还有会不会厌烦如今正在做的事情,以及她的心境会不会和有些神仙一样,因为活的时间太长,经历的事情太多,看透了一切,所以内心再也难以有平静之外的一切感情。

索性这些都没发生,杨戬还是杨戬,孙小沫还是孙小沫,天天仍然那么蠢萌没有烦恼。

两百多年前孙小沫就和杨戬从另外一个世界接回了李寄,她把李寄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两三百年的时间足够她学会怎么做好一个师父应该做的事情。

而二十一年前凤凰之心再次有了反应,这预示着携带碎片的青阳氏转世出生了,杨戬和孙小沫分头找人,找了二十一年仍然没有结果,这二十年中夫妻二人聚少离多,但每次相聚都颇有些“小别胜新婚”的新鲜感觉。

区区二十年而已,这也算他们两个之间的小乐趣啦。

这一日,师徒两个进入了一座大山,两人在密林中走了不多久,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潺潺的流水声。

“有水源。”李寄脸上露出微微的喜色,转过头问孙小沫,“师父,我们到前面休息一下再走吧?”

“好。”

巴蜀到处都是大山,她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月,这地方的气息很纯净,想来是没什么妖邪作祟的,孙小沫刚刚去过蜀国,正要到巴国看一看。

听说巴地人性情豪放、率直,能歌善舞,他们擅长的巴渝舞是有名的战舞,舞风刚烈,音乐铿锵有力,他们的舞蹈如同战斗演练,听说武王伐纣时骁勇善战的巴人就立下过十分大的功劳。

另外巴族賨人擅长织布,家家户户的布匹都能自给自足。

据说他们的清酒也十分有名,冬酿夏熟,色清味重,为酒中上品,李寄好酒,听说了清酒的大名之后非要到巴国去尝一尝,孙小沫实在不知道自家徒弟到底怎么染上酒瘾的,难道凡是用剑的修士一定会成为“酒剑仙”吗?

“师父,水里有个人!”李寄眼尖,看到了水中漂流的白衣人,她说完直接跳下河,河水最深的地方没到了她的脖子,李寄全然不在乎,把漂流到了河中央的白衣人给捞到了岸上来。

那白衣人竟然是醒着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动不了,李寄刚把他的头放好,垂下视线一看,这名男子修眉俊眼,倒是一副好相貌,只是一双眼睛盯着的部位却不是那么好看。

“啪——”的一声脆响,李寄一个巴掌把男人的脸打到了一边去。

孙小沫:“……”

李寄的身形相貌保持在最曼妙的十六七岁,她发育的好,身材随她师父,她身上的衣服本来就轻便,一沾水几乎变成了透明的,里面的抹胸看的清清楚楚,□□,好身材显露无疑。

这名男子的视线,正对着李寄的胸部。

男子的脸被打的歪到了一边,视线和孙小沫相对,孙小沫没表情的看着他:“你活该。”

男子两边的脸颊都是红的,不过被李寄打的那边更红些,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忧郁和苦闷。

孙小沫沉默了片刻,掀起眼皮默然的望着两颊生晕眼神愤怒的李寄,咳嗽一声:“徒儿,这位道友好像被定住了,哪里都动不了。”

哪里都动不了的意思是,包括眼睛。

孙小沫拨正男子的脑袋,果然他的眼珠子动都没动过,直直的盯着李寄的胸部。

“啪——”

又一声清脆的把掌声,男子的脑袋再次被打的偏过去,孙小沫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水光。

李寄一脸尴尬的举着手,另一只手臂护着胸部,有些无措的看着被她连着打了两巴掌的男子,求救一般望着孙小沫。

孙小沫传音给她,让她先把自己弄干,然后安慰徒弟:“不要紧,怎么都是他占了便宜,挨这两巴掌不冤枉。”

李寄:“……”

孙小沫这样告诉李寄,顿时觉得又有了底气,她帮这名男子解开定身术,微笑道:“不用谢,再见。”说完她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李寄,直接飞走了。

男子:“……”

走了很远了,孙小沫突然想起来——哎,刚刚的不是姜九黎吗?算啦,反正也不熟。

孙小沫能看得出姜九黎除了脸色苍白一些没什么大碍,李寄却因为误会了对方,连着打了人家两巴掌心里过意不去,有些放心不下,觉得把对方一个人丢在那里不合适。

她刚想对孙小沫说打算回去看一看,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袭白衣的男子从空中落下,手中执剑,脸色苍白,神色却十分冰冷,只是在对上李寄的目光时,那苍白的脸颊竟然浮起了两抹红晕。

李寄:“……”你娇羞个什么劲儿!

孙小沫看到他却是一脸见到熟人的样子,友好一笑:“哎呀,这不是道兄吗?你怎么也来了。”

姜九黎不敢看李寄,言简意赅的说道:“找人。”顿了下,他看着孙小沫问道,“孙天师是来此地捉鬼的吗?”

“没有啊。”孙小沫笑道,“这地方气息十分清正,应该没什么妖邪之物,我和徒儿随便看看,道兄要找什么人?若是说出来也许我还可以帮你留意留意。”

姜九黎缓缓地摇了摇头,大概是察觉到了李寄在看他,他脸颊上的红晕始终不消:“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是一位使弓箭的人族男子,我落难之时他救过我一次,欠下因果,我感应到他最近会有一劫。”

孙小沫懂了,笑道:“原来如此,希望道兄早日找到恩人。”

这辈子要是都找不到,就得欠到下辈子了,对注重修行的修道之人来说这是最麻烦不过的事情,难怪他会这么卖力的找人,可惜孙小沫帮不上什么忙。

姜九黎只知道救他的年轻人一定是这附近某个村落的人,所以他一个挨着一个村子的找,眼前的这个村子他还没找过,所以也是要进去看一看的,正好和孙小沫他们同行。

孙小沫没意见,反正这也是暂时的,她们呆个一晚上就走了,而姜九黎还要继续找下去,很快他们就会分开,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更深一步的交集。

李寄有些别扭,不过她不好意思说出来,说出来被师父打趣也罢了,难道她们还能禁止姜九黎进这个村子吗?

巴族人的村落房屋是干栏式的,楼上住人,楼下养牲畜,离水源十分近。

现在天还亮着,村子里却很安静,一个人都看不到,不过他们几个远非凡人,当然知道在房屋里还有草垛后,有许多双眼睛正悄悄的看着他们,孙小沫正奇怪着,突然一阵震天的呼喝声响起,前后左右的遮挡物后接二连三的跳出许多人,他们穿着与中原地区风格迥异的服饰,脸上带着凶恶的面具,手中拿着戈矛武器,团团将三人围在正中。

孙小沫吃了一惊,不为别的,因为这些巴人闯出来的时候杨戬给她的净瓶竟然热了一些,他们要找的青阳氏转世竟然在这里!

只是哪个人才是青阳氏的转世?

孙小沫看着除了身形外衣着扮相几乎一模一样的汉子们纳闷儿不已,这一世的青阳氏竟然只是个普通人吗?

村落里的巴人勇士们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他们分开一条道路,正前方一名穿着打扮格外不同的老者,拄着拐杖,伛偻着身躯走了过来,这是一个干瘦的人族老者,她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灵力,两百多年来孙小沫什么样的地方都取过,见过的人不计其数,所以她很容易推测出,这名老者一定是村落里的巫祝。

巫祝开口,口中讲的是当地的方言。

这世间的语言总能找到一些共同之处,孙小沫能听得懂,她用同样的语言回答巫祝的质问,周围的勇士们戴着面具,不过从他们的动作上不难看得出他们的意外与惊奇。

李寄和姜九黎听着孙小沫和巫祝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巫祝的眼神从严厉冰冷到放下戒备的缓和,她转头对身边的勇士吩咐了一句什么,众勇士纷纷放下指着孙小沫三人的戈矛,那得了巫祝吩咐的勇士冲着村落大声吆喝了几句,安静的村落像是渐渐地活了过来,紧闭的门窗纷纷打开,女人、老人、小孩从家里走出来,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村落里有了各式各样的人声,还有牲畜的叫声,质朴恬淡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有大胆的姑娘趴在栏杆上冲孙小沫他们招手,笑容甜美,孙小沫看到了,很自然的冲对方一笑,不过很快孙小沫就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众勇士中的一个取下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精神的脸,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和那姑娘大声答话,谈话的内容倒是孙小沫他们,这小伙子正在告诉心上人来的不是敌人,是来自中原的客人。

不管村民的反应,那位巫祝领着孙小沫往村子深处走去,姜九黎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村子正中央的山坡上有一座修的格外整齐牢固的大屋子,村子建筑密集,房屋挨着房屋,不过这座房子周围却留出了一片不小的空地,当孙小沫他们进入这一片空地时,周围也变得安静了一些,村落中热闹的人声与生活气息离他们远去,而巫祝身边的勇士也只剩下了一个。

房子旁边有一棵盘根错节的千年古木,冠盖如云,枝叶延伸的面积极大,可谓是遮天蔽日。

巴蜀之地气候温暖潮湿,这课大树底下凉风习习,空气清新怡人,间或有明亮的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漏下,所以并不显得光线昏暗,寻常人肉眼难见,孙小沫却能看到这棵大树底下如璀璨的星尘一样漂浮飞舞的灵力,整个村落的村民与花草树木等生灵都受着这棵成了精的古木的庇佑。

孙小沫对这棵大树格外有好感,如果不是一直用自己的灵力滋润着一方土地以及生灵,这棵大树早该得道,羽化登仙。

要知道妖族中最难见到的就是草木成精,直接成仙的更是闻所未闻,尤其是活了上百上千年的古树,它们无欲无求,心性单纯良善,许多都像眼前的这棵大树一样,即使开了灵智,也不愿意凭借自己的优势霸占周围的天地灵气,它们是最懂得分享的一个族类。

所以但凡有千年古木开了灵智的地方,往往都会成为灵秀福地,无论是人族、妖族还有修道者,有意或者无意的,总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定居、修炼,遇到某些贪心不足的无良修士,杀鸡取卵,涸泽而渔,把灵气耗光了再离开去找下一个福地是常有的事情。

这样一来草木想要得道就更是难上加难。

注意到孙小沫的视线,巫祝停下了脚步,神色虔诚敬重的望着千年古木:“它是我们的圣树,世世代代保佑我族。”她用的不是巴人的语言,而是周朝的官话,李寄和姜九黎都能听得懂。

“但王却要毁了它。”巫祝神色悲伤,然而她的悲伤中又透着一种从容的宁静,她做好了接受命运的准备,没有任何的怨恨和不甘,有的只是誓死捍卫的虔诚和坚决。

孙小沫问她“王要毁了圣树”是怎么回事。

巫祝请他们落座,孙小沫发现跟着过来的那名勇士好像很熟悉巫祝的房子,他像是半个主人,在巫祝与他们坐下谈话的时候径自取下面具挂在墙上,面具后是一张年轻坚毅的面容,他气质清贵,眼神沉静,举手投足之间优雅有仪,远非这样的村落能够养出的人物。

孙小沫开始怀疑此人就是青阳氏转世。

不光她在观察这名男子,姜九黎也在观察,他眼眸中神色变化,露出了一点喜悦,莫非眼前的就是他要找的“恩人”了?联系巫祝口中的那句“王要毁了圣树”,以及姜九黎推测的恩人有劫难,孙小沫了然。

还真够巧的。

“凛,你下去吧。”在这名男子为他们送上茶水后,巫祝让对方离开,孙小沫他们三个都盯着这名男子看的行为引起了巫祝的注意,她特意打发走凛,因为是刻意做给孙小沫他们看的行为,因此用的是他们能够听懂的官话,凛听懂了,他点了点头,便从容有礼的退下。

杯子很粗糙,盛的是山泉水,泡的是一片绿油油的树叶,水中有少量的灵力,入口甘甜醇香,别有一番滋味。

巫祝等孙小沫喝了水,才不紧不慢的回答起她刚才的问题:“王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棵参天古树化作一名戴着凶神面具的勇士来刺杀他,王醒来后便下令砍伐全国境内的古树,王的卫士来过一次,被我们赶走了,下次他们会带着更多的士兵过来,你们最好明天一早就离开村子。”

入夜后,孙小沫召出一只小鬼,让它把消息带给杨戬。

巫祝已经睡下了,孙小沫独自来到了庭院里,树叶哗啦啦的响着,星星点点的灵力像萤火虫一样飞舞着,夜晚空气中充盈的灵气比白天更加丰沛,或许是因为巴人世世代代都守护者这棵圣树,使它免遭无良修士的掠夺,大树附近的小花小草竟然生出了精灵,这些看不见的小精灵一到了晚上就活跃起来,围着大树跑来跑去,更加努力的吸收着这棵千年古木分给它们的灵力精华。

孙小沫的出现并没有打扰到它们,有些仗着“凡人”看不见它们,调皮的爬到孙小沫的身上,然后炫耀一样冲同伴得意的挥动小手,还有一只小精灵倒挂在孙小沫脑袋上,对着她的眼睛做鬼脸,孙小沫假装没看到,由着它们调皮捣蛋。

一阵温柔的清风吹来,风中似乎含着絮絮低语,原本在孙小沫身上恶作剧的小精灵们像是听到了命令,停止了一切的恶作剧,慌慌张张的从她身上下来,四散开逃开各自躲了起来,然后悄悄地露出小脑袋偷看她。

看来它们已经知道了孙小沫并非看不到它们。

孙小沫的手放在树干上,用神识感应,一个温柔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现在能了。”

“太好了。”大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快乐,“巫祝的感应太弱了,我费了好大的劲儿还是没办法让她听明白我的话,你能不能帮我告诉她,让她不用保护我,那些人想砍就让他们砍吧,我活的时间够长了,可村子里还有许多小孩子,不能让大家为我陪葬。”

“你不如亲自告诉她,我可以帮你入梦。”孙小沫想了下,问道,“其实我可以把你们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灵气充沛,而且你们永远也不必担心有人会伤害你们。”

“不啦,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它愉快的说道,“我还是一粒种子的时候就住在这里了,我答应了我的主人会永远守护此地,我不能离开,也不想离开。”

听到这样的回答孙小沫一点也不意外,她没有勉强,想救这棵大树又不是只有一个办法,她好奇的问道:“你的主人是谁?”

“我不知道啊。”它顿了一下,好像想起来了一点,“他不是人族,他除了脑袋和四肢外身体的其它地方都是透明的,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没有把我种在这里的时候,我们见过一名神族的男子,他叫主人……”这次大树想的时间格外长,或许是因为年代太久远,它那时候又太小,记忆大半模糊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再次想起来已经变得十分困难了。

孙小沫叫了它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听到有脚步声接近,正要松手撤回神识,大树忽然欢喜的说道:“我想起来啦,我想起来啦!他是这么叫主人的……”大树的声音和语气忽然变了,那是一个男声,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声音却笑意暖暖,透着喜悦:

神农。

它学的惟妙惟肖,连对方的语气和感情都学了个十成像,孙小沫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十分模糊的画面,天地悠悠的远古,两个面容模糊的人,即使相隔了千年甚至万年之久,那种彼此之间流淌的默契和笃厚的情谊也没有减少分毫。

孙小沫怔然不语,她没想到大树的主人竟然是神农,她被勾起了好奇心,和神农说话的那名神族男子究竟是谁?无论他是谁,他定然是神农的挚友。

脚步声近了,来人一定看到了孙小沫,这时候再回避也没了意义,孙小沫索性大大方方的转过身来。

对方穿着巴族人的服饰,看上去和村落里的巴族少女毫无两样,只是相貌气质更出众,那一身仙气藏都藏不住,进了村子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只是假装不知道,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来找她。

孙小沫静观其变,看着少女双手叠放在腹部,神色无谓中透着一丝紧张,她步履很慢、很稳,她看着孙小沫,在她面前六尺之外停下,她捏紧了拳头,神色略显沉重,语气平静的问道:“上仙是母后派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