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轮射击,虽然伤了不少人,敌军也更近了。
后面的张辅让顾淳扶他坐起来,靠在顾淳身上,看着烟尘越来越近,呛得他无法呼吸,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低声吩咐道:“敌人势大,事不可为,你和宋诚赶快逃命去吧,若是找到皇上,须想尽办法救驾,老夫老了,死在这里,也算死得其所。”
顾淳紧紧扶着他,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虽然看不见厮杀的情况,可浓烟铺天盖地,直冲云霄,可见此次来的不是小股敌人,而是某支精锐部队,自己这些从战场上收拢的军士如何是敌手?
他满心悲凉,听张辅交待后事,喉咙竟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前头“砰砰”声又起,这是第三轮射击了。
又一百多个瓦剌军中弹落马,更多的无主战马夹杂在队伍中,嘶鸣着,朝前冲。
也先怒不可遏,这是一面倒的屠杀啊,幸好离这该死的明军更近了,只要让他驰到这些汉人跟前,他一定把这些汉人碎尸万段。
眼看同伴不断落马,瓦剌军人人胆寒,聪明的学着也先的样子把身体贴在马背上,得以幸免,迟钝的却在乱飞的弹丸中轻易中弹,只要身上任何一处中弹,便会栽落马下,被踏成肉泥。
很多人萌生惧意,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下一轮就轮到自己了呢,有些人不知不觉放缓马速,希望有人为自己抵挡这有如来自地狱的火铳。
这些人在也先带领下多次侵犯大同、宣府,很多时候大同、宣府的守军并不出战,只是在城头用大炮或火铳“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吃够了大炮和火铳的苦头,对火铳早就畏惧,只是城头守军居高临下发射,趴在马背上也无济于事,脑袋不灵光的竟不晓得变通。
敌人越来越近,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得明军的耳摸嗡嗡响,敌人太多,中弹落马的不少,逼近的更多,很多人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里,只要让敌人近身,定然幸免于难,可又如何?难道亡命奔逃就能幸免吗?他们不是没有逃过,如果没有宋诚率人相救,大好头颅早被砍下,何能活到现在?
第四轮射击。
这次,宋诚瞄准的是也先的屁股。也先的脑袋紧贴马颈,只有肥硕的屁股高高凸起。这个人是敌军首领,只有干掉这人,才能让这支军队溃散。
也先怒目圆睁,吼声如雷,左手握紧缰绳,右手握紧马刀,只待奔到近前,便如砍瓜切菜般把这些该死的汉人杀个干净,踏成肉泥,为亲兵们报仇。突然,屁股上剧痛,好象肉被炸开了,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淌。他浑身一颤,却没有栽落马下,只是用力夹紧马腹,战马以为他要加速,便飞快往前奔去。
弹丸又在头顶飞,那些该死的明军就在前面,他能看清他们手里火铳黑洞洞的口子,却不敢直起身。
宋诚很意外。连续四次射击,他都瞄准前头这个大汉,却都被他避开,第一次他趴在马背上,第二、三次,他带着战马避开,第四次倒是中弹,却没有落马,这人骑术了得,对危险更是敏感,可这又如何呢?老子不能把你射落马,干脆干掉你的马好了。
宋诚飞快装火药,再次举枪,这次瞄准的是也先那头神骏的战马。
也先也算有经验了,弹丸在头顶飞一会儿,然后暂停,接着再飞,可是这次你们想装火药却来不及了,老子会在你们装火药的时候把你们剁成肉泥。也先不顾屁股的疼痛,一夹马腹,想冲溃明军,再行屠杀。
近了,他距这些该死的汉人只有三个马身了。
“你们没有机会了,等死吧。”他大吼。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然后,这匹跟随他十余年的骏马好象失去所有力道,软软朝地上栽去。他吃了一惊,然后瞧见马血喷出老远。
中了,弹丸从马的左耳穿过去,贯穿马脑,从右耳飞射出来。宋诚唇角勾了勾,继续装火药。接到发射的号令,神机营的军士们加快速度装药速度,最前面的敌人已中弹,后面有很多无主战马,军士们纷纷瞄准敌军后队。
就在战马堪堪倒地时,也先如有神助般跳跃而起,稳稳落在一匹无主战马的马背上,屁股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只好赶紧趴下。
刚才真是好险,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若不需装火药,只要射死战马的人再补一枪,他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对方既然想到射马,枪法又如此精准,他若再往前冲,老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一向做事果决,再不犹豫,当即带着亲军从明军左侧冲了过去,排在队尾的明军火铳刚刚发射完毕,来不及装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战马距自己不到三尺,如飞地去了。
先前直面也先的明军军士已放下火铳,抄起腰间的刀,却见敌人如洪流,从面前奔涌而去。
轰隆隆,也先身后的无主战马紧跟着他,一概奔向左侧。在又一轮射击中幸免于难的瓦剌军士刚刚庆幸自己没死,就见太师没有冲入敌军,而是貌似从左侧逃了。
太师如此英勇的人,怎会逃呢?他们不解,却下意识的紧紧跟随在后,也向左侧奔驰而去。
准备肉搏的军士突然发现敌人没了,扬起的烟尘呛得他们不停咳嗽。烟尘滚滚直冲云霄,越来越远。
张辅拧在一起的白眉舒展开,问身边的顾淳:“他们不厮杀了?”
不可能啊,明摆着已方不堪一击,以瓦剌军的凶残,怎会放过把他们杀死的良机?
顾淳跟做梦似的,喃喃道:“不知道啊。”
宋诚再次装火药,瞄准,射击。
还在发愣的神机营军士接到射击的信号,下意识地举火铳、瞄准、射击。
这下,瓦剌军的后军遭殃了,一轮“砰砰”声过去,最后一百多人纷纷中弹落马,被自己的战马踏得在地上哀嚎不已。
军士们不敢置信:“赢了?”
宋诚清朗的声音在浓烟中响起:“许清华,带人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