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瑕看了一眼滚落到自己脚边的扇子,抬眸冷冷注视着争执的二人。

随后进来的赵夫人看到这景象,立刻柳眉倒竖,对赵掩瑜呵斥道:“竟与弟弟动手!你的礼教呢!”

赵掩瑜本想争辩几句,但见对方责怪的眼神只觉心凉,这时赵崇也从门内走了出来。

“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赵崇也只有在家中才有这样的威风,赵夫人最是了解赵崇,当即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抽噎道:“如瑾不知怎么惹到了掩瑜,竟将你送如瑾的扇子甩了出去。”

赵崇一见赵夫人凄凄惨惨地擦眼泪,便不胜其烦地挥手道:“这些琐事你处理就行了,府中也要有些规矩,莫让外人看了笑话。”说完,看了赵掩瑜一眼便离开了。

赵掩瑜心中冷笑,笑话,赵崇明着训斥赵夫人,可每个字却都是对他说的。

“我也不罚你别的,免得说我赵府容不下人。自个儿去祠堂跪着吧,晚膳我会让人送去的。”

赵掩瑜咬唇,指尖微颤,他多想一走了之。可是不行,他姓赵,身上流着赵家的血,即使离开,他也无法洗去身为赵家人的烙印。

“走吧,二少爷。”赵夫人的心腹婆子扬眉冷笑道,脸上丝毫没有对主子的尊敬。

“爷。”顾寒昭正翻阅着暗卫交上来的消息,便见原本立在自己身后的暗卫将一张条子递到眼前。

顾寒昭只看了一眼,便怒极将纸条揉成一团,扔到地上愤愤道:“这赵崇!真是给脸不要脸!”自己都已亲自上门了,没想到他竟还让赵夫人借故为难赵掩瑜。

“爷,稍安勿躁。”暗卫提醒道。

顾寒昭这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即将爆发的脾气。

暗卫的提醒他自然明白,可明白并不代表能够忍耐。凤首洲是南泽都城,各家暗探不计其数,更何况外族也一直虎视眈眈。他将暗卫派去赵家照看赵掩瑜就已冒了极大风险,若他此时去兴师问罪实在不妥。

这毕竟是赵家内宅之事,他一个外人本应当无从得知。若他此时去赵府,他人不会在意赵府为何处罚一个小小的庶子,只会担心镇渊侯世子在谁家安排了耳目。

“那让我就这么等到明日吗!”顾寒昭气恼道。

暗卫也无计可施,只能站在原地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少爷!”门外响起管家的声音。

待暗卫闪身跃上房梁,顾寒昭才起身开门,见一直镇定的管家难得惊慌。管家此时也顾不得礼仪,焦急道:“奶娘刚才来说,小少爷气喘,脸都变青紫了。”

顾寒昭一听,脸也沉了下来,匆匆离开房间前去探望。还未进房门就听到孩子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微弱,“请大夫了没!”顾寒昭边走边问管家。

“请了,请了,冉升早就跑出去请大夫了。”管家道。

顾寒昭进门便见孩子躺在床上啼哭,边哭边像噎到似的打嗝,奶娘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是不敢去抱孩子。

顾寒昭明白她的顾虑但还是不喜,因孩子早产,所以当时家中准备不足,但这不代表他不喜爱这个孩子。更何况经过了前世,这孩子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仅次于父母和掩瑜的重要之人。

“让奶娘下去。”顾寒昭对管家吩咐道。

管家会意,命人将奶娘带走,明日便会有新的来接替她。

“大夫来了。”顾冉升此时也拉着气喘吁吁的大夫回来,众人让开让这大夫诊治。

“这……”胡子花白的大夫上前看了一眼,便开始摇头,上前按了孩子几个穴位。只是孩子不仅没有停止啼哭,反而喘地更加严重。

大夫看了眼神冷凝的顾寒昭一眼,双腿开始打颤,镇渊侯府如今是朝中新贵,若他治好了这孩子自然是不缺金银,可以他的医术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您,要不另请高明?”大夫壮着胆子道,深怕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镇渊侯世子一刀结果了他。

管家将大夫打发走,凑到顾寒昭面前道:“爷,不如请宫中御医一试?”

顾寒昭不发一言转身离开,管家慌忙跟上,却见他即将迈出房门时一顿,吩咐道:“你去赵府,亲自去请赵公子。”

管家心中还有些迟疑,见顾寒昭坚定的眼神。心知没了丝毫转圜的余地,一咬牙飞奔了出去。

在赵府的赵掩瑜此时正跪在冰冷的祠堂里,赵夫人想要整治他,命人将蒲团收了起来,临走前还告诫道:“这里都是我赵家的列祖列宗,你要诚心求得他们的谅解,否则就一直跪着吧。”

赵掩瑜双腿已经麻木,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一排牌位,赵家的列祖列宗如今正被好好地供奉在宗祠中。赵崇当年考中进士,又借着与皇后娘家一表三千里的关系谋得侍郎之位,便不顾阻拦将父母的排位移到了这里。

这时,赵夫人正在与赵无瑕喝茶,刚浅尝便听下人来报,镇渊侯的管家亲自上门,想请赵掩瑜过府。

赵夫人听到镇渊侯府时双眼一亮,复又听到赵掩瑜的名字,没好气地将茶盏放下,尖酸道:“这赵掩瑜不知跟他娘学了什么妖法,让人总是念念不忘,你去将他打发了。”

赵夫人之前想攀上侯府,便让赵掩瑜与顾寒昭多加亲近,本以为可以绸缪些什么,没想到他倒是与顾寒昭亲近了,她赵夫人却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收到。

赵无瑕瞟了一眼满面怒容的母亲,心中很是看不上,每日只争些蝇头小利,赵掩瑜母亲在世时便处处给她下绊子,如今她母亲已死,便将这些内宅手段都施展到了赵掩瑜身上。

“那管家可有说是什么事?”赵无瑕不再搭理母亲,顾自问道。

赵夫人还有些不满道:“除了踏青游玩还能有什么事。”

下人偷看了赵夫人一样,才唯唯诺诺道:“说是他家小公子突得急病,想请二少爷前去。”

赵夫人一惊,转脸向女儿望去。

赵无瑕仍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对下人道:“去叫二少爷出来。”

那下人闻言一溜烟就跑了。

“真便宜了赵掩瑜那家伙。”赵夫人恨恨道。

赵无瑕喝了口茶,缓道:“赵掩瑜可是您亲自送到顾寒昭那里去的。”

赵夫人闻言讪讪地喝了口茶,不再多言。

下人来时,赵掩瑜还跪着,身边坐着赵夫人的心腹婆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冷冷盯着他。

待下人交代好了前因后果,赵掩瑜也顾不得双腿酸麻,起身踉跄地向门外跑去,与管家匆匆赶到侯府。

“掩瑜。”见赵掩瑜来了,顾寒昭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他可以在沙场上指挥千军万马,但当庶子因病奄奄一息时却无能为力。他出生在顾家,一生注定要在沙场杀敌,平日里取人性命毫不手软,可直到今日才明白,救一个人远比杀一个人难上许多。

赵掩瑜第一次见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此时的他不再是南泽那个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而只是担心自己孩子安危的普通父亲。

“孩子怎么样了?”赵掩瑜来到床前,此时孩子的哭声已经越来越微弱,双手也是一片冰凉。

赵掩瑜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孩子感受到了温暖,抓着他的手指渐渐止了哭声,只是还在不停抽噎,显得楚楚可怜。

在一旁的众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不再哭就好。

“这里人太多,你们都先出去。”不待众人回答,赵掩瑜便摸了摸孩子的脸颊胸口等处,专心医治起来。

管家不放心,想留下来,也被一边站着的顾冉升拉走了。片刻功夫,包括孩子在内,房中便只剩下三人。

顾寒昭见他手中开始动作,心里稍安,之前请来的大夫都只是看了两眼便判了这孩子的死期,唯有赵掩瑜不发一言地开始救治。

两人一直在房中呆了两个时辰,孩子的脸色才渐渐好转,赵掩瑜正准备擦去脸上细密的汗水,便感觉丝绸做的白帕正压在自己的额角上。

“幸苦了。”顾寒昭柔声道,有感动也有自豪。

赵掩瑜双颊微红,他一旦开始治病救人便会分不清今夕何夕,难得有人受得了他这样的恶习。

压下心中骚动,赵掩瑜认真道:“这孩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体弱,调养要早日开始,我写的药方材料收集得如何了?”

“大部分库房中都有,只是有几样还在找。”顾寒昭道,“你写的最后几味都含有微量的毒素,管家有些顾虑。”

“确实,我幼时身体也并不好。是外祖父悉心照料才逐渐康健起来。如今我准备的药方也多来自外祖父,这些含有毒素的药材若是使用得当,这孩子必定受用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