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猷殿被围的水泄不通,一丝消息也透不出去,虽然大臣们天天递请见折子,但最终获准觐见的,是重获大权的王通。涵因很清楚,这个时候,皇帝死没死都不再重要了,而是要看刘公公什么时候做好准备。从那日刘公公过来看自己来看,他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来见她也并非一定要说服她写信给李湛,而是压抑不住自己即将事成的兴奋感和紧张感,而这个宫里,他能够交流,又能懂他的意思的人,也只剩被软禁于此的涵因一个了。
之后,皇帝下诏申斥梁王在先皇灵柩前哭不哀,之后,又申斥他在先皇大丧期间饮宴作乐为,让人单独把他拘禁了起来。
后又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流言,说王太嫔儿时有人给她看相,说她是大富大贵之相,怀孕时,又丫鬟看见王太嫔睡觉之时,有金光闪现,七皇子出生时候满室红光等等,这些流言在太监和宫女中流传,而市井间有更大胆的言论在迅速传播着,有人说皇室接连亡故贵人就是因为七皇子才是真命天子……之前因为天圣教的关系,官府最忌讳各种谶语、流言,一经发现就会把人拿去审问,这一次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闻不问。
只是这样的流言出了洛阳却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人们纷纷传说,皇位落于襁褓孩童之手,意味着大隋皇室气数将尽。甚至远在徐州的安禄山,听见这个流言,稍加改动又流传成另外一种样子,隋室倾颓,安禄山才是真命天子,由此招揽了更多的兵士,一时间声势更胜一筹。这样的情形却是刘公公、王通预料不到的。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害死昭皇帝杨煦的那个道士卢时,不知怎么从大狱逃了出去,本来他是应该在之后受审的,可是皇帝自登基大典之后就龙体欠安,这件事就拖了下来,而且现在刘公公忙着谋划事情,根本没有心情管这档子事情,早就把这个道士忘在脑后了。他跑了之后,也并没有重视。只是叫人描画了绣像,发到各州县府衙通缉。
涵因这里随着守卫愈发森严,和外面越来越难以沟通消息。她心中也有了预感,恐怕皇帝时日无多了。
这一日,刘公公大半夜将王通叫入宫中,随即宣布皇帝驾崩,并于第二天召集群臣大会。宣读遗诏,大行皇帝无嗣,兄终弟及,给七皇子赐名瑞,继承大统,由王通、宋文昌等辅政。而这些顾命大臣中却刻意缺少了崔澄。
朝堂中随即一片哗然,七皇子前面还有两个兄弟,况且七皇子还没有满周岁。怎么能继承大统呢。当庭就有一个言官大声斥责刘公公和王通意图把持朝政,矫诏谋逆。
刘公公冷笑道:“昭皇帝托梦给大行皇帝,让他传位于七皇子,此乃天意,尔等敢不奉诏。就是大逆之罪!来啊,把他给咱家拖出去!”他话音一落。大殿两旁便冲出天武军的卫士,将那人拖了出去。
众臣一看,平时守卫金殿的金吾卫不知何时换成了天武军的官兵,心中惊疑不定,大殿中像死一般安静。
刘公公那尖锐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回响:“皇上圣旨岂容忤逆,尔等敢不奉诏,就跟他一样!”
这时候王通出列,跪倒朗声说道:“臣等遵旨!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他带头出面应和,他的铁杆下属和门生,也都纷纷出声表示遵旨。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还是随大流的人多,大多数人在朝为官是为了追求富贵权势,谁又愿意说几句大义凛然的话就被拖到大牢生不如死,还连累全家呢。众臣见应和的人愈来愈多,便跟着跪倒口呼万岁了。王通和刘公公对视一眼,总算把大事定下来了。
还有人并不甘心王家把持朝政,便提出应该尊大行皇帝之皇后宇文氏为皇太后,垂帘听政。然而却被王通一口否决,理由就是宇文氏是新皇之嫂,应予避嫌,更没有皇帝之嫂被尊为皇太后的,而是应该尊皇帝之母王太嫔为皇太后。于是宇文氏就被尊为恭安皇后,虽然尊号不是谥法,但其意思也可以从谥法中窥得一二,敬事供上曰恭,好和不争曰安,虽然都是美谥,但也算不得特别好,这个恭字还是礼部有些人同情宇文皇后被如此对待,用在皇帝重病期间昼夜侍疾这件事争来的,这两个字等以后宇文氏死了,也会入她的谥号。
但宇文氏没有皇太后之尊位就根本没有办法参与政事,而王徵则垂帘听政。新太后尊封之后的第一日就是把掌控尚宫局而且并不听话的文妈妈免了职,打发到了掖庭局养老,还好王徵对文妈妈也没交过恶,因此也并没有为难她,生活上还保持着五品尚宫的待遇。文妈妈也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把位置乖乖的交给王徵的人,之后就窝在掖庭拨出来的小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度日。
涵因虽然其他消息一概断绝,但这个消息却没有人拦住,典礼那日普天同庆,让她想起一个月前她的外甥登基之时的盛况,短短一月,竟然物是人非,真是让她感慨万千。不知道是没有人告诉她,还是根本就没有动静,李湛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总之,那次文妈妈亲自来过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了。
她每日除了自己看看书,弹弹琴,摆摆棋谱打发日子,就是专心的教导两个孩子,陪他们一起玩,给他们讲故事。弘儿还是一副冷傲样子,熙儿也时不常的耍耍脾气,但都跟她愈发的亲近,也更加依赖她。
这日,她刚刚让孩子们去午歇,忽然听见门口的太监们齐声高喊:“太后娘娘驾——到!郑国夫人跪迎接——驾!”这声吼中气十足,涵因在孩子们的暖阁都听的清清楚楚。
紫鸢急匆匆的走进来,对涵因回到:“夫人,太后娘娘驾到了,夫人出去接驾吧。”从武威到长安之前,慕云曾经跟她提到过涵因跟王徵并不对付,嘱咐她进宫务必小心行事。尤其要注意王徵。她虽然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恩怨,但是现在王徵是皇太后了,她若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涵因的处境恐怕会十分艰难,因此她面露忧色,对涵因进言道:“奴婢不知道之前夫人跟太后到底有什么恩怨,但现在一定要忍耐。”
涵因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也并不是那种喜欢争一时意气之人。”说着走出寝殿外迎驾。
远远的,太后的卤薄行进了过来。竟是法驾规格,太后的出行仪仗分为大驾、法驾和小架,大驾自不必说。进行大典皆用大驾,平时外出或者一些小的典礼,便用法驾仪制,而在宫内则是小驾卤薄,在宫外或者一些小的礼仪场合才用。居然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过来了。涵因搭眼一瞧,不仅仪仗等级高,王徵所乘的车子竟是重翟车,皇后的凤辇有六种车,重翟车、厌翟车、翟车、安车、四望车、金根车,每种都有不同的用途。而重翟车是专门在受册封、祭祀时候所用的最高等级的车,真真是好大的排场。
因为仪仗太大,先导进了殿前的院子。竟然站不下了,导引太监忙让他们往院子后面去了。太后的重翟车一直抬进宫门,到了大殿前。
涵因跪倒接驾,口中喊道:“恭迎皇太后,祝皇太后万福金安。”
王徵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下了重翟车。涵因偷偷抬眼看去,一身袆衣凤冠。竟穿了大朝服过来了。这身衣服只有太后、皇后参加大典的时候才需要穿。涵因跪在地上,看那袆衣宽大深青色绣翟鸟袖袍和其上的赤色掇金线衣缘在她眼前一闪而过,而这位太后却在她身边停都不停便走了过去,也并没有叫涵因起来,便走进了殿中,冬日的地面冰凉,涵因虽然受到拘禁,但刘公公在待遇上并没有苛待,屋中燃着上好的银碳,因此涵因穿的并不算厚,王徵来访突然,她也并没有准备厚的衣服,跪了这许久,膝盖都有些疼了。
过了半饷,方有一个宫女出来通传:“传郑国夫人。”
涵因站起身来走进殿去,王徵坐在厅堂上座,在大朝服的衬托下,一身雍容华贵之气,两边宫娥环绕,每个人都肃然而立,殿中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却一声重的呼吸声都没有,足见太后宫女训练有素。
王徵上下打量了一遍涵因,并不说话。涵因的丫鬟紫鸢就要上茶点,却被宫女拦住,但那宫女却并不接茶盘,只看着涵因,意思很明确,就是让涵因亲自给王徵献茶。涵因知道她恨自己,现在终于成了皇太后,自然要摆摆威风,她也并不在意,端了茶盘走上前去,将茶递上,王徵接过茶,轻轻啜饮一口,却一下子将茶打翻,仿佛是烫到了,这一杯茶便甩到了涵因的裙子上,好在冬天衣服有好几层,涵因也并未烫到。
王徵伺候的大宫女见状,“啪”打了刚才示意涵因给王徵端茶的那个宫女,骂道:“该你递茶,你却交给别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入宫的奴婢,还真把自己当世家姑娘了,轻狂起来给谁看!”
那宫女忙跪下,求饶道:“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开恩。”打的是宫女,却指桑骂槐,针对涵因,当众给涵因没脸。涵因也曾经有一段被没入宫中为奴婢的经历,王徵搞这一番做作,自然是要戳到涵因的痛处。
王徵嘴角含讽,也毫不掩饰掩饰眼中的蔑视,对涵因冷笑道:“平时太宠这个丫头,她就忘乎所以了,倒叫你见笑了。不过人忘了自己的本分早晚现出原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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