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顾的招供,大堂外的百姓们脸上纷纷流露出震惊的神色,谁也想不到事情的缘由竟然会是这样的。
而大堂里面的地方官们则一个个阴沉着脸,面色显得有些难看,他们先前十几起堂审都先入为主地断定柳氏和刘庆有罪,现在着着实实地被谢沐恩打了脸,皆感到无地自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作为朝廷派来肩负巡查众人的钦差,谢沐恩的作用其实就是来给地方上“找茬”的才对,否则也就无法体现出他的价值来,朝廷也没有必要再往下派钦差。
尤其令赵福等人感到不安的是,在王屠夫暴毙的这起案子里,两年多的时间来围绕着这起案子已经形成了许许多多的权力和金钱的交易,一旦要是被揭开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在张顾的招供中,堂外人群中的女人们纷纷跟着柳氏和刘素绢落下了眼泪,不少男人也面露黯然的神色,众人可以想象出背负骂名的刘庆和柳氏在这两年多来吃了多少苦头。
“他说的可否属实?”等张顾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后,谢沐恩不动声色地问向了王九和仵作等证人。
“正是这样。”王九和仵作等人连忙点着头,事到如今他们的心理防线早已经坍塌,哪里还敢再隐瞒和狡辩。
“柳氏,为了弄清楚事实的真相,你愿意让仵作开棺验骨,查看王七生前是否中毒?”谢沐恩闻言转向了在那里暗自垂泪的柳氏,沉声问道。
虽说现在有了不少人证和物证,但如果要想这起案子圆满了解,那么就必须要查验王七的尸骨,如果王七生前中毒,那么他的骨头会呈现出黑色,这是古人最常用的一种验骨法,以辨别死者是否中毒而亡。
“民妇愿意,民妇要让夫君死得明明白白。”柳氏闻言想也不想,抬头神色坚毅地说道。
“好,明天午时,开棺验骨!”谢沐恩闻言微微颔首,将这件事情给定了下来,实际上南直隶和浙江有名的仵作此时已经悉数赶来了临安县,就等着给王屠夫开馆验骨。
这些仵作与临安县的仵作不同,临安县的仵作充其量不过是役夫而已,而这次赶赶来的仵作可都有着官身,是大明不折不扣的朝廷命官。
虽说这些仵作的官阶低点儿不过九品而已但无疑是仵作中的佼佼者,足以光宗耀祖,是仵作行当里的权威。
“王爷,您还有何要训示的?”随后,谢沐恩向坐在下首太师椅上的李云天一躬身,恭声问道。
“本王觉得刘庆可以当堂释放,他是因为砒霜一事被牵涉进来,如今砒霜之事被证明为子虚乌有,故而应该还他清白,如找到他与王屠夫死亡一案有关的证据再行拘捕。”
在众人关切的注视下,李云天放下手里的茶杯,不动声色地向谢沐恩说道,“刘庆本是举子之身,倘若查证与王屠夫之案无关,可上报浙江学政恢复他的功名,考虑到他这两年来身心受创,可优先安排其候补地方衙门的官缺。”
“下官遵命。”谢沐恩闻言向李云天一躬身,沉声应道,有了李云天这一句话后刘庆可谓因祸得福,至少也能得到了一个八品以上的实缺,浙江布政使司衙门肯定要给李云天这个面子。
“学生谢过王爷。”刘庆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重新恢复功名,而且还优先候补地方衙门的官缺,心中是万分激动,犹如做梦一样,连忙向李云天磕头道谢。
大堂外的百姓闻言也纷纷变得兴奋起来,在他们看来刘庆既然是个好人,那么自然就应该有好报。
“另,刘庆之姐刘氏素绢不畏艰辛,为弟伸冤,本王觉得其情可悯,其行可嘉,自丧夫后一直未嫁娶,可向朝廷为其申请一座贞节牌坊,以示嘉奖!”
随后,李云天望向了大堂外人群前方的刘素绢,沉吟了一下后向谢沐恩说道,“可让江南大儒为其题词。”
“下官明白。”谢沐恩觉得李云天此举颇有人情味,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同时望了神情激动的刘素绢一眼,这个受尽磨难的女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由于贞节牌坊的事情是李云天吩咐下去的,那么当谢沐恩奏报上去的时候朝廷肯定会按照最高规格来给刘素绢建立贞节牌坊,如此一来刘素绢就等于获得了大明对平民女子的最高嘉奖,足以让后世之人敬仰。
“民……民妇谢过王爷,谢过钦差大人。”刘素绢此时的心情已经激动得无以言表,在这个年代能获得一座贞节牌坊可是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李云天见状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并不赞同给女子立贞节牌坊,这样对女人来说是一种残忍的束缚,可是现在大明的风气和习俗就是这样,以他一己之力难以改变,故而也唯有随波逐流,给刘素绢一个安慰。
堂审结束后,当李云天在谢沐恩和赵福等人的簇拥下离开的时候,现场的百姓们顿时爆发出了如雷的掌声,他们今天不仅欣赏了一场精彩无比的堂审,而且还见到了大明威名赫赫的忠武王,实在是令人感到兴奋和激动。
由于身份已经曝光,李云天自然不可能再住在客栈,为了安全起见他去了重兵把守的县衙大堂,谢沐恩把他的住处腾给了李云天,这自然是县衙最好的房间。
“王爷,下官该如何处置这起案子。”晚上临安县县衙后院的客厅里,谢沐恩向李云天一躬身,沉声请示道。
从目前谢沐恩掌握的信息来看,王屠夫暴死的案子两年多来在浙江官场牵连甚广,如果查下去的话恐怕浙江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有不少人都要倒霉了。
李云天知道谢沐恩是在担心触及到朝廷里各方势力的利益,毕竟江浙地区作为大明最富庶的地方是朝廷各方势力争夺的重点,因此里面的官员分数不同的势力,李云天虽然不怕但谢沐恩心中却有些打鼓,他只是小小的都察院左佥都御使,有些人可是万万惹不起的。
“查,一查到底!”对于谢沐恩担心的事情李云天早已经有了安排,微微一笑后向他说道,“不查清此案的真相咱们怎么跟朝廷里的人谈?”
“下官明白!”谢沐恩闻言眼前顿时就是一亮,连忙向李云天一拱手后说道,神色随之变得轻松起来。
谢沐恩原先还以为李云天要把涉案的官员系数拿下,可是听李云天的意思好像并不是那样,而是要以此来跟朝廷的各方势力讨价还价,以牟取最大的利益。
在谢沐恩看来这是最好的解决王屠夫一案的办法,既可以查清此案立上一功,又能从朝廷各方势力那里捞取好处。
李云天已经贵为王爷,自然没有看上这点儿查案的功劳,可谢沐恩不一样了,他还从没有接触过如此大的案子,而是还是主审。
虽然谢沐恩的这个主审要受到李云天的节制,但他毕竟担任了主审官,这将是他仕途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不折不扣的一件大功。
换句话来说,该查的东西要查个清楚,可是查清后该如何处置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稍有不慎就将在朝廷树立强敌,又或者能以此结好朝廷各方势力,主要看如何从中操作。
其实,李云天要严查王屠夫暴死一案不单单是为了整顿江南地区的吏治,同时也是以此为契机把势力插进大明最为富庶的江南地区。
李云天是大明朝堂上的后起之秀,虽然与朝廷各派势力走的比较近但又没有依附各方势力,可谓是自成一派,其根基就是讲武堂。
由于讲武堂崛起时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地盘都已经被朝廷各方势力瓜分殆尽,这使得李云天不得不从大明那些没人要的边陲地区进行发展,于是有了平定交趾和决战辽东,以及设立水师收复小琉球岛和琼州岛。
李云天并不是垂涎江浙地区的富庶,说实话单单海外贸易一项就使得他赚得盘满钵满,没有必要进入朝廷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激烈的江南地区。
但李云天手里还掌管着大明的商局和税局,在江浙地区推广的时候遇到了地方上的层层阻力,所以李云天要借着这次王屠夫暴死一案的时机把商局和税局的分支设到江浙地区的州县衙门里。
毕竟江浙是大明最为富庶的地区,李云天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成千上万两的税银白白地流失,他要循序渐进地把那些税银都给收上来。
第二天中午,王七的棺木从坟里挖了出来,几名从外地赶来的仵作高手仔细验看了王七的尸骨,结果并没有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这意味着王七并不是死于中毒。
这次的开棺验骨吸引了数万百姓围观,有不少是从外地赶来看热闹的,大家都想知道这件震惊江南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另外他们也想目睹一下大明忠武王的风采。
可惜的是,那些人没能看见李云天,因为李云天根本就没有去凑热闹,而是在县衙后院躲清静。
当几名仵作高手宣布王七生前并未中毒后,披麻戴孝地跪在坟前的柳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情绪,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尽情地发泄着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
由于这件案子到此基本上已经真相大白,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问题,因此李云天并没有再留在临安县,次日一早就乘车离开了,返回小琉球岛处理当地的事务。
在李云天看来如何治理好小琉球岛是当前的重中之重,大明需要其来当海上的天然屏障。
不过,临走之前李云天特意交待了如何处置既是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者的柳氏,由于其诬陷了刘庆,按律当斩,不过考虑到她是一名弱女子期间也数次抗争,故而法外开恩让其进入尼姑庵,与青灯古佛相伴,以赎其诬陷刘庆之罪,也算是给她找了一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