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半夜莫要乱走了。”回房后,纪西舞将叶结蔓放在床边,蹲下去伸手轻轻捋起她的裤脚,低头查看伤势。
“还不是你乱跑。”叶结蔓咬了咬唇,嘀咕了句。
随着裤腿的捋起,玉色在昏暗的房间里隐隐,肌肤剔透,透着光泽,愈发显得膝盖处的红肿有些惹人疼惜。
纪西舞停下手上动作,抬头望了叶结蔓一眼,有些好笑道:“我一个孤魂野鬼,能出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叶结蔓只觉得心里还是没来由的不安,却也说不出个为什么。
“你看,皮都破了。”纪西舞的手指抚上去,凉意自小腿传来,热意却自脸颊烧起。
“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叶结蔓脸有些红,伸手想将裤脚放下去,纪西舞的手却盖了上来,止住了她的动作。她一抬眸,正好撞上对方浅笑的目光。
“怎么?你我再亲密的事也做过,这些倒不好意思了?”
没料到纪西舞会这般说,叶结蔓的脸愈发烧,驳道:“只是觉得没什么事而已。”
“有没有事,我自会判断。”纪西舞的一只手依旧停留在叶结蔓的小腿上,此时手指轻轻滑了滑,像是有意无意的挑逗,“我还想仔细瞧瞧,还有哪里摔着了。”
叶结蔓只觉得自己的腿几乎要在对方的轻抚里颤栗起鸡皮疙瘩,昏暗的烛光晃动着,纪西舞的面容便在这晃动里有些绰约,只有一双眼睛似是带着火,灼灼地直视着自己。
“你……”
叶结蔓正要说话,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嘶喊,霎时划破寂静夜幕:“来人啊,有刺客!”
纪府。
夜色已深,一道身影却极快地穿过黑暗,翻过院落的墙,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纪大少爷。”
屋子里,纪川正襟危坐,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他抬头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也不惊讶,沉着声音道:“我交托你们的任务,百般叮嘱,如今纪筱染身在府衙,你们的人又被生擒了住,明日便要开审。你们有何话说?”
黑衣人稍一作揖,看不清脸上表情,只平静道:“飞鹰此次前来,便是托了堂主之命,请纪大少爷放心。我百龙堂行事自有规矩,与纪大少爷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您尽管放心,断不会添麻烦。”
闻言,纪川的脸色才稍稍缓了些:“你们的人我打探过了,如今被严守关押在牢里,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堂主已经吩咐下去了,纪大少爷只需相信,不管如何,我百龙堂之人,绝不会透露消息半分。”
“好。”纪川眼睛一亮,“既如此,那明日我便看着,莫要让我失望。”
黑衣人又行了个礼,身影一晃,消失在屋子里。
府衙。
叶结蔓听到动静,下意识就想要站起来去瞧,被纪西舞给按了回去:“先等等,外面现在危险。”
叶结蔓的神色焦急:“可是万一刺客去杀你姐呢?”
纪西舞好笑地摇了摇头:“纵是如此,你去帮得上忙吗?”
闻言,叶结蔓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好像也是。”
“好了,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看看情况。”纪西舞细心地帮叶结蔓将裤脚放了下来,嘱咐道,“你乖乖呆在床上,哪里也不许去,等我回来。”
“嗯。”
纪西舞说着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随即想到什么,又返身折回桌边,俯身将蜡烛吹了灭,这才穿门而出,消失在了叶结蔓的视线里。
叶结蔓的手指攥着床单,不时往门口张望一眼,等着纪西舞回来。
外面的喧闹似是有些消了,渐渐只听到几声凌乱的脚步。叶结蔓正在猜测是不是刺客落网时,门却突然开了,一道身影极快地闪进来。叶结蔓猛地睁大了眼,心里不安升起。只是不等她大叫,一把寒气森森的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之上。与此同时,一只手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有浓烈的血腥气冲鼻而来。
“不许出声。”压得极低的声音,依稀能辨出是个女子。
叶结蔓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依言点了点头。
刺客也不说话,只有她的喘气声在寂静里起伏不定。不一会,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便听有人问道:“裴少夫人?”
见里面没有应答,来人伸手叩了叩门。
刺客眼神凌厉地望了叶结蔓一眼,暗示她好好回答,这才把手缓缓移了开,那剑刃却紧紧贴着叶结蔓的脖颈,似乎只要她答错一个字,就会毫不留情地收割这条性命。
叶结蔓暗中攥紧了拳头,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夜深了,可有什么事?”
外面的声音顿了顿,再响起时,听起来放松了些:“没什么,只是府衙有刺客,裴少夫人没事就好,我等就不打扰了。”言罢,那脚步声又重新远了去。
黑暗中,刺客的身形晃了晃,看起来伤势颇重。
叶结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沉默着,心里期盼纪西舞能快些回来。
刺客显然也不想多说,试图平稳自己的气息,有水滴的声音淌落,血腥味在房间里愈发重。叶结蔓心下不忍,瞟向刺客,轻声道:“你先止一止血罢,橱柜里有药膏。”顿了顿,怕刺客生疑,又补充了句,“放心,我手无缚鸡之力,不会怎样的。倒是你,若是昏倒了,也对自己不利,不是吗?”
对方略一沉吟,似是觉得有理,这才缓缓收了手里的剑,抬脚往一旁的橱柜走去,只取了包扎的布,随即自怀里取出一瓶药膏,趔趄着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
“你是来杀纪筱染的吗?”叶结蔓小心翼翼地问道。
刺客抬眼往床榻的方向望了一眼,声音冷淡:“与你无关。”
叶结蔓似乎并不惧怕,又换了话题:“听说白日纪筱染被刺杀,还带回了一个刺客,想来是与你们一道的罢?难道是来救人的吗?”
对方的动作突然顿了住,叶结蔓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依稀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不同寻常的沉默。她只一细想,就明白过来,喃喃道:“也或许……是来灭口的罢。”
“闭嘴!”刺客突然扬了扬声音,那喘息愈发重了些。这反应倒是给了叶结蔓答案,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半晌,倒是刺客苦笑一声,颤着声音自言自语道:“是我没用。”
叶结蔓抿了抿唇,放柔了声音:“别自责了,也不怪你。”
房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砰。”
正当此时,门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猛地撞了开,一道人影冲进来,剑尖直指坐在凳子上的刺客。
刺客反应也算迅疾,见状脚尖往桌腿一蹬,只听一声刺耳的拖地声,人已经如弦之箭倒飞出去,堪堪避过了对方的攻势。似是知道自己受伤难敌,目标明确地往床榻冲去,一眨眼,剑重新落回叶结蔓的脖颈之上。
“不准过来!”
对方一个止步,站在几丈之外。与此同时,门外已经有人踱步进来,沉声道:“你逃不掉的。”
正是纪筱染。
似是知道对方的厉害,黑衣人的脸色变了变,忽的探手抓住了床榻上叶结蔓的肩头,一个用力,已经将人挟持在身前,手里剑锋一转,横在颈前,言语里带了怒意:“那我也不妨带一条人命陪葬!”
说着,叶结蔓只觉得脖颈一凉,随即一痛,顿时有黏稠的血缓缓顺着脖颈淌下来。正在感慨自己倒霉时,一阵寒风自门口吹来,再去望时,便见熟悉的白色人影自纪筱染身后飘进来,一双红色眸子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刺客,眼底有暗沉的情绪压下来。
刺客没来由得觉得身子一寒,敏锐地警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盯上一般。
“是瑶姐罢?”纪筱染忽然开了口,语气确定。
刺客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不知你此番来,是为救人,还是杀人?”纪筱染看起来并不着急,话语缓慢,在昏暗里直视着瑶姐,“你们派了好几个人,一部分奔我而来,一部分却直冲地牢,还真是心狠手辣呢。”
闻言,瑶姐终于出了声,语气有些颤:“你什么意思?”
“白日我便看出你很维护那个人,为了救她不惜舍弃杀我的绝好机会。我在想,你是否知道你们的主子要杀她的事?”
叶结蔓很明显感觉到身子的人手颤了颤,显然很是震惊。
“看来你只负责杀我,并不知道另外几个人的任务啊。”察觉到对方的反应,纪筱染幽幽道,“杀我的不过你们二人,杀那个女子的,可是有四个高手呢。看来是声东击西,能不能杀了我倒再其次,主要还是为了灭口罢?”
“四人?”女子的语气里出现了一丝惊慌,“阿七……阿七怎么样了?”
“你们的人很厉害,虽早有防范,但衙门的人毕竟不是对手。”黑暗中,纪筱染的目光深沉,“如你们所愿。”
死一般的寂静。
忽有压抑的哭声响起,伴随着武器落地的清脆。叶结蔓听到身后传来沉闷的扑通声,回过身去,见刺客已经跪倒在地,旁若无人地捂着脸痛哭起来。门口的人冲进来,也全然不再抵抗,任由捉了住,很快被推了出去。
“裴少夫人受惊了。”纪筱染这才望向叶结蔓,略一颔首,致歉道,“因为我的事险些连累了你。”
“无碍。”叶结蔓摇了摇头,“此事也怪不得纪三小姐。”
“夜深了,此事既已尘埃落定,就不打扰裴少夫人休息了。”纪筱染说完,带着衙卫退出了房间。
房门阖上,叶结蔓回过神来,有些疑惑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的纪西舞。视线昏暗,并不能看清对方神情,只是放柔了声音道:“你回来了。”
白衣缓步走来,在叶结蔓身前站定。叶结蔓这时才隐约察觉到对方身上有些不对劲,正想问话,一只冰凉的手已经贴上她脖颈上的伤口。
“你受伤了。”
叶结蔓这才恍然记起自己的伤口,温言道:“只是小伤。”
身前的人却沉默着,指尖轻柔擦拭过尚自温热的血渍。
察觉到对方话语里的压抑,叶结蔓的目光软下来,抬手握住了纪西舞的手腕,温柔安抚:“别不开心了,上点药就没事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半晌,纪西舞方开了口,声音有些飘:“每当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与以前不一样了,生前能做的,如今已不能做。便连保护,也再谈不上十分把握。”
不知怎的,听到纪西舞此刻的声音,叶结蔓心头一酸,握着对方的手愈发紧了些:“不是这样的。你一直都在保护我,若不是你,我怕是一开始就溺死在裴家那池水中了。”
见纪西舞没有说话,叶结蔓抿了抿唇,忽然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拥住了纪西舞,眼睛里似有光:“不要担心,我不比以前那般不经事。一路走来你护了我这么多次,也该轮到我保护你才是。”
叶结蔓感觉到拥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
“我与你包扎罢。”不过片刻,纪西舞已经自情绪里恢复了冷静,将叶结蔓扶至床榻边,起身去取药膏。
“你方才出去,情况如何?”叶结蔓瞧着刺客痛哭,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出声问道,“那女子……当真是死了吗?”
破天荒的,纪西舞却摇了摇头:“没有,纪筱染只是为了扰乱刺客心神才这般说,想来白日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才有此一招。”顿了顿,又解释道,“我方才出去,见隔壁院落刺客处于下风,以为捉拿是迟早的事,也没有想到会逃脱一人来你这边,便直接去了地牢。我多少猜到那些人会去灭口,果然地牢里的打斗比纪筱染那里激烈许多,对方的确派出了四个高手,衙卫也的确不及,最后还是让牢里的人被杀了。”
“那你怎么说人没死……”
纪西舞笑了笑:“人是死了,却不是他们想杀之人,那人早被纪筱染掉包了,让他们误以为得手而已。”
闻言,叶结蔓有些哂笑:“你们两姐妹倒是挺像的。”
“是吗?”
“是啊,不仅面容有几分相似,性子也是,冷静又聪慧。”说着,叶结蔓望向给自己脖颈涂抹药膏的纪西舞,玩笑道,“连说起谎话来也面不改色这点也很像。”
纪西舞的动作一顿,停下来平视着叶结蔓,忽道:“你喜欢她么?”
“什么?”叶结蔓微微一愣,不明白纪西舞为什么这么问。
“算了,没什么。”纪西舞细心地将药膏涂了好,嘱咐道,“这几日尽量别碰水,小心伤口。”说着,直起身来,“明早那人估计要提审,先歇下罢,没多少时间了。”
“嗯。”叶结蔓低声应了,心头却生起一团疑雾,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