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窗边,唐季迟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透过玻璃窗凝视着几十层楼下渺小的城市全景。他身材匀称,脊背挺得直直,隔着那件修短合度的西装也能看出衣衫下面完美的肌肉线条。而此刻的穿着打扮,更衬出那股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的范儿。

方雨晴的眼里流转着一丝爱恋又痴迷的光。

别说是方雨晴,就连段子矜第一眼看过去,都不禁被这个男人的侧影惊艳。

“唐总,销售部和工程部都来人了。”袁妍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大不小,不突兀。

唐季迟“嗯”了一声,“你先出去。”

方雨晴还在花痴时,段子矜已经里里外外把袁妍的话琢磨了三四遍,轻轻舒了一口气。

袁妍说的是销售部和工程部,而不是方雨晴和她的名字,这足以说明唐季迟叫她和方雨晴上来,是有公事要谈。

想着,段子矜不禁笑自己傻,她怎么会下意识觉得是私事呢?

唐季迟不动声色的眸光从段子矜时凝眉时微笑的脸上掠过,最终落在她和方雨晴中间,温淡,疏离。

“叫你们上来,是因为我早晨收到了一封邀请函。”他不咸不淡地开口,言语间自有一种上位者不容侵犯的威仪。

方雨晴忙问:“邀请函?”

“我的母校一百周年校庆。”唐季迟耐心解释。

窗外白云漂浮,一束光芒不偏不倚打进了段子矜褐色的瞳孔里,掩饰住她眼底的震颤。

是呵,又到四月了。

A大的百年校庆,想必是隆重非凡的。

唐季迟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

他走到办公桌旁,修长的手指划过桌面,带了些许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认真的口吻。

“除了贺礼以外,我计划额外给母校提供十个应届毕业生实习培训的名额。现在公司只有工程部和销售部需要吸纳新同事,所以你们两个要跟我一起去参加校庆典礼,替我好好观察,这十个名额,谁能胜任。埃克斯集团,只要最优秀的人才。”

说白了,其实是去当探子。

唐季迟作为母校走出来的精英,会受到邀请,是毋庸置疑的。

到时他必定会在各个报告厅里与校领导周旋游走,没有时间详细考察学生们的能力,所以让她和方雨晴代为甄别。

“唐总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方雨晴往前凑了凑,笑得温婉。

段子矜淡淡掀起眼皮瞧了眼几乎贴在唐季迟办公桌上的女人,又垂下眸。

唐季迟的反应却比段子矜还平淡,看都没看方雨晴,仿佛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眸锁着段子矜低垂的脸,“那你呢,段工程师?”

“尽我所能。”段子矜只说了四个字。

方雨晴被忽视得彻底,恶狠狠瞪了段子矜,转过脸来面对唐季迟却扬起笑容,“唐总,段工刚出院,会不会太累了?不如让杨组长代劳吧?”

杨组长是工程一组的组长,也是段子矜的上司,和方雨晴之间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

当初也是他为了给自己的小情人找个替罪羊,才把她推到了G市的烂摊子里,没想到遇到江临,阴差阳错之下,倒把滞留的半成品都卖出去了。

段子矜眼角微微动了下,看着方雨晴献媚的表情,凉凉的笑着。

她人还在这站着呢,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抢她的饭碗,这个姓方的女人就这么沉不住气?

唐季迟的目光越过方雨晴,稳稳停在段子矜身上,眉梢轻抬,像是等她表态。

段子矜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能为公司效力是种福气,大概方小姐的想法和我不一样。既然她觉得这份工作这么累,不如唐总让她歇歇吧。”

“段工你!”方雨晴脸色一变,她怎么也没想到段子矜会还嘴。

段子矜还是和善无害的笑着,刚要抬眼去看唐季迟,却忽然听到他沉静威严的嗓音:“行了,你出去吧。”

她怔了怔,才意识到她和唐季迟已经不是六年前的关系了,刚才……在老板面前,是有些放肆了。

她点了下头,转身要走。

刚迈出两步,方雨晴却更快地从她身边疾步走过。

速度快得就跟后面有人追她似的。

走出办公室关门时,方雨晴还不忘剜她一眼,赤Luo裸的敌意和恼恨。

段子矜生生止住了脚步,回过头正撞见唐季迟俊美的脸上浮现出的一丝趣意,“我让她出去,你去哪?”

原来不是轰她走?段子矜眨了下眼睛,抿着唇没说话。

唐季迟却忽然朝她走来,面色平静诚然,意味藏得很深,“人事说你请了三天病假。”

段子矜发现她的脚像不听使唤似的往后撤了一步,“嗯,是。”

视线往外一瞟,心里却想,人事一天到晚都在跟总裁报备什么啊?

“去干什么了?”唐季迟问得慢条斯理。

段子矜皱眉,“住院。”

生病不就医难道在家等死吗?

“哪家医院?”唐季迟的视线在她身上淡淡扫了一圈,走回办公椅坐下,“你没有医生出具的证明,算旷工。”

段子矜无奈极了,“我有医生出具的证明也不能直接交给您呀。”

唐季迟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抱着拳,将下颚垫在拳头上,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她第一天生病他就听说了。特意问了人事,说她病得很严重,假都是别人代请的。

那天,唐季迟第一次缺席了例会,在技术室守了一个早晨,看一群技术员如何定位电话号码。

也派了人一家一家医院去查,结果却什么都没查到。

整整三天,她像人间蒸发一样。

如果真是病了,怎么可能查不到去了哪家医院?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刻意想隐瞒这一切。

那个人,要有动机,也要有能力。是谁呢?

黑眸间闪过一抹冷厉的光。

他大概猜到了。

“你生病的事,还有谁知道?”唐季迟问她。

段子矜不解,今天唐季迟的问题似乎有些多了,范围也更近了一步。回想起上次他们谈话时,他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这次突然产生的进展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更何况她生病的事……知情者是江临。

不是她庸人自扰,而是真的不愿在唐季迟面前提到江临。

“没人知道。”

她回答的太过坚决,也正是这份坚决,让唐季迟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能让段子矜如此回护的人,全世界也就只有那一个。

唇梢慢慢弯起一抹弧度,“你出去吧。”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还非要留下她来问个清楚。

刀尖都递到胸口了,还非要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它是怎么插进心脏的。

唐季迟望着落地窗外漂浮着的云层,竟有些呼吸不上来。

片场。

今天是场地租赁的最后一天,广告的正片全部拍完了,现在只需要再补几个镜头。

姚贝儿坐在遮阳伞下面,旁边几个助理给她摇着扇子、喂着水果,捏着肩膀,怎么看都是豪门少NaiNai的派头。

“行了,别扇了。”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冲面前挡住她视线的助理一摆手,“让开点。”

不远处的草甸上,容貌卓绝的男人正在镜头下摆着各种Pose。他就是生活在镁光灯下的王者,光影交融生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独独他可以游刃有余的应付。粼粼水波映在那对墨兰色的瞳孔里,像开出了朵朵青花。

日光倾城,人亦倾城。

“Okay,下一套衣服。”摄影师一声令下,那人边脱夹克边往休息区走。

姚贝儿眼里潋滟的波光轻轻一转,叫住他,“Dylan。”

段子佩停住脚步,却看也不看她,自顾自地整理着衣服,“有话说,有屁放。”

“砰”地一声,是水杯重重砸在玻璃茶几上的声音,“Dylan,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姚贝儿就是受不了这个男人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是站在垃圾堆里都不折损半分的从容与傲慢——她见过Dylan的另一面,在段子矜出现的地方,他完全不是现在的模样。

他也可以温柔的抱她在怀里轻声安慰,也可以为了她,对其他人破口大骂、风度全无。而不是现在这样,连个正眼都不肯给她。

因为见过他疯狂的样子,所以他此刻的从容与傲慢让她更加难以忍受。

凭什么是段子矜?

凭什么又是段子矜?

就像她曾经以为江临冷清淡薄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最近才发现,他只是一直没有遇到能让他大发雷霆的人。

那个段子矜到底有什么好?

段子佩回过头,漠漠地望着她,以看陌生人的眼神,笑意却一点点漫了上来,“姚小姐,你知道在娱乐圈里封杀一个人有多容易吗?你最好祈祷你男人能为你的星途保驾护航一辈子,否则就凭你这张嘴,触礁沉船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姚贝儿站起身来,忍着心头想抽他一嘴巴的冲动,露出了一个端庄明艳的笑,“我的事就不劳你Cao心了,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先Cao心一下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