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青回了府,一进屋,就挥退了所有人,林忘倒是猜到他要说的跟沈如鉴有关,原本也没什么想法,只是顾子青坐下后却不说话,一直用富含深意的眼神看着林忘,反而给林忘看毛了。

林忘刚要说点什么,顾子青率先开口:“你跟如鉴说的那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林忘一愣,其实心中早就后悔跟沈如鉴说那些了,奈何当时沈如鉴缠着他没完,林忘这才将心里猜测说给他听。不过现在,林忘也察觉出不妥,毕竟林忘身份就是一个一般的小哥,又不是生长在什么官宦人家,整日耳濡目染,不可能就能推断出这些,而且他如今观察顾子青的反应,貌似自己还真猜对了。

“呃”

顾子青见林忘犹豫,脸上又露出后悔神色,更是肯定这些话是他自己想的,心中惊讶他思虑深,但同时,不可避免又有些狐疑。

林忘想了想,于是开始胡编:“我给沈如鉴还举个例子,就是那个恶霸为夺得一人芳心,先给他家使绊子,这事是以前发生在我们村子里的,后来我听你说沈步帅被贬的事,可你却丝毫不担心,上次你跟我说话,又是欲言又止,像是有隐情的样子,也不知怎么的,我就将这两件事想到一块了,沈如鉴找我来时,我也并不多肯定事情就是我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打发他,随口编的,想着先劝住他,让他也好为了沈步帅的事情忍一忍,等您回来了,再安抚他。”

顾子青点点头,不管他信不信林忘的说法,他也不打算深问了,而是揽住林忘,手掌一下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肩:“你想的很周到,这样很好,这一阵子我不在,难为你了。”

林忘的身体比他的心先一步习惯了顾子青,如今顾子青在拍着他,他已经不会觉得尴尬了,他知道自己糊弄过去了,顾子青也不打算再问了,于是道:“这是我份内的事,二爷严重了。”

有了顾子青在家把持大局,确实不用林忘在操心其余事了,他不知顾子青是如何安抚住沈如鉴的,但见他在府上乖乖住了几日,之后,便回京城了。

八月流火,气凉景物清,时值秋高气爽,温度宜人,眼见快到中秋,人们皆为这个节日准备起来。

只是中秋还未迎来,京城就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听沈如鉴说过一些老皇帝身体状况的林忘不免心中大惊,沈如鉴明明说过老皇帝还能撑到转年,这怎么说驾崩就驾崩了?

顾子青虽说是经商,可到底和当官的有结交,背后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新皇登基,朝中动向不免要有所改变,是以最近整个人都变得很沉闷,平时也不拉着林忘亲近了,整日紧锁眉头,偶尔想到了什么,难免一声长叹。

皇帝驾崩,自然一切按《礼仪》来,太子继位,新帝服斩衰三年,沿用年号符元,为先帝拟谥号圣元继道怀德定功钦文睿武齐圣昭仁皇帝。

直到传来太子继位的消息,林忘才隐隐猜到顾子青在愁什么,顾子青和信王交好,而信王并非太子,这其中有可能就涉及到一些党派问题,当然,这些都是林忘的猜测,他这次学乖了,并没有问顾子青一句话。

这个朝代并不是先修皇陵,而是等皇帝死后,才修建,给工匠们至多七个月的时间,之后新帝定了吉日,启菆入葬。

之后的新帝即位皆按部就班,整个京城充斥着一股奇怪的气氛,连虞城都受了影响。

百姓因服国丧,停止一切享乐,中秋节便平平淡淡过去了。

顾子青最近很忙,几乎整日不在家里吃饭,晚上很晚回来,带着一身酒气,混合着胭脂水粉的香气,林忘知他忙于应酬。

新皇登基,用了几个月梳理朝政,之前一些被贬的官员有复起的,也有重新召回京城重用的,自然也有原来风头正盛的,如今被贬了官,听说还斩了几人,以示君威。

顾子青的人际网难免有被拉下水,也有被调职的,但幸好他性子就是将蛋均着放,还有一些人仍稳稳当当在原位呆着,不过既然损失了一些人际关系,自然要重新跑起来。

本来林忘推测等新皇登基,沈步帅就会官复原职,这事顾子青也从侧面肯定了林忘的猜测,只是自新皇登基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眼看就到年下了,沈步帅那边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会,连顾子青都不免心中惊疑了。

沈夫人在京城更是慌乱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送礼想办法。

顾子青借着以前的关系,和虞城首富的身份,很快将新关系梳理好,见他脸上又露出了放松神态,林忘就知新皇登基对他影响不大,多少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一日,有下人给林忘送来了帖子,林忘打开一看,原来薛家大儿媳二十二日要办斗茶会,请林忘去。

林忘自从和顾子青成亲后,被他有意无意培养了些上流社会的交际活动,自然知道斗茶会是什么。

顾子青知道也并不太上心,只点点头,面上的表情似早猜到一般:“这次新皇登基,各家背后关系网皆有所损失,如今之际,正是下意识地抱团起来,你没见我这几日应酬也不少嘛?去吧,就当玩一玩,若是有性格能跟你合得来的,也好交为朋友,省得你整日呆在府上闷,不必以我这边的关系为参考。”

二十二日一早,林忘被打扮一番,硬着头皮坐上了轿子,被抬到了薛府,他来的不早不晚,已有几人来了,却不多,他们那几人因算是有些交情了,坐在一起说着话,见林忘这个生面孔,先是一愣,但因他穿着打扮的档次在那了,再加上他是个小哥,很快众人反应过来,脸上先是闪过羡慕嫉妒,但不愧为交际高手,几乎瞬间就换上了笑脸,薛大媳妇介绍一番,几人互相见礼,亲亲热热坐在一起说话。

又等了一会,薛大媳妇邀请的人都来齐,这其中竟然还有林似玉。

林忘可没错过一瞬间他眼中的闪过的怨恨,一时并没想得太远,只当她在嫉妒自己身份,又是无奈又是膈应,只恨不得装与她不认识。

可惜屋中人皆知俩人关系,林似玉在人面前也很能装,几步走到林忘跟前,轻轻拉住了他的手,甜丝丝地叫着哥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俩人关系有多好。

人到齐了,斗茶会便开始了,屋中坐着皆是商人之妻,这里面高低之分就不太明显,但似乎都承认顾子青首富身份,于是齐齐推举林忘先来。

林忘斗茶手艺也是现学的,并不比其他人精湛,但此时也不好怯场退缩,只得先上前做了。

林似玉见众人推举林忘先上,心中更是嫉妒,但等他真的取出茶饼,又开始幸灾乐祸看着,只等他一会出洋相。

林忘依着之前教的一一做来,好在他之前是干厨子的,手臂有力量,点茶的时候也没出错,也没溅出来,之后就是用茶筅拂动茶汤,只是这点他没有经验,搅出的茶沫很快就散去了,但到底无过,也算糊弄过去了。林忘跟着其他人品了口加了许多调料而味道奇怪的茶,听着他们奉承的赞赏,只能谦虚几句。

斗茶为辅,联络感情为真,众人聊着天,但到底夫人也搀和不了男人生意上的事,倒是没聊到别的话题,只是亲亲热热的,见林忘说了什么,其余人便也跟着附和什么。

中途,林忘以换衣服(上厕所)为由出去了一趟,一个人呆了会,等他出去的时候,正好见林似玉等在门口。

“哥哥,近来可好?”林似玉那表情,还真像那么回事。

林忘也不能拉着脸不理人,于是笑眯眯地和她演起了戏:“我很好,你呢,过得如何?”

林似玉闻言,心中更觉堵得慌,暗骂道,自打你送来那几个扬州瘦马后,柳若虚一月中有一多半睡在他们房中,于是林忘的话,听在林似玉耳朵里就是讽刺,她暗自扭着帕子,脸上还维持着笑容。

只能说林似玉段数不够,她到底年纪也才十几岁,这让真实年龄快奔三的林忘一眼就看出他眼底的愤恨和脸上的僵硬,那骨子恨意,比之从前更胜。

“我也很好,多谢哥哥关心。”

林忘点点头,没说话。

林似玉接着说:“我听夫君说,二爷仰仗的沈步帅,不多久就要外放,二爷那里不会有影响吧?”

林似玉说这话,主要还是为了给林忘添堵,没说出口的意思是,管你是不是京城首富,背后没有当官的撑腰,早晚得垮。

“当然没有影响。”她那股幸灾乐祸的口气简直都不愿意掩饰了,林忘也不欲跟她多说,恨不得立刻走掉。

林忘的反应看在林似玉眼中就是恼羞成怒,还真以为没了沈步帅,顾子青快垮了,甚至她想着,没准日后她夫君能成为这虞城首富。

林似玉这会露出一个真心笑容:“哥哥你这会该开心了,我听说二爷的姐姐沈夫人经常刁难你,现下她没了背景,再不敢为难你了。”

林忘真不知道该说林似玉什么好,如此不经大脑的对话,便是个人就能听出她话里的讽刺。

林似玉见林忘不说话,以为刺激到了他,捏着帕子捂着嘴,一副为他高兴的样子。

“我出来也有一会了,不要让主家等太久。”林忘懒得同她争辩,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