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顾子青还是林忘,生活又回到了原先的轨道,眼看年关将至,京城沈府却传来了消息,说是沈夫人生病了,欲见见弟弟。
信上将沈夫人的病夸大了几分,即便顾子青真对姐姐有些微词,但到底是亲姐弟,这就准备动身去京城,好在虞城离京城也不过一天路程。
林忘想自己毕竟是顾子青名义上夫人,这时装傻充愣终归不好,于是问顾子青他用不用跟着一起去。
顾子青一愣,脸上竟露出些许尴尬,然后他说:“年关将至,你留在府上打理一应事物吧,就不用同去了。”
实际上是沈夫人在信中特意表明,她不想看见林忘,不要带着他来京城。这话虽比较直白伤人,但确实是沈夫人说得出来的话,顾子青念在她病了的前提下,也就不去计较了。
林忘见顾子青这样,倒也猜到了几分,心中乐得清闲。
准备妥当后,顾子青即刻动身去京城了,俩人此时都不知,他这一去,俩人的缘分也算倒头了。
话说顾子青快马赶到京城,沈府门前如今透着一股萧条气氛,将马交予门公,一问才知沈步帅这几日不在家,因挂念姐姐生病,心中难免有些不快,毕竟沈步帅如今又非在任上,能有什么要紧事整日不归?
顾子青风尘仆仆直奔沈夫人所在院落,一进屋,果然闻见扑鼻的药味,呛得人重重打了个喷嚏。
屋中火盆烧的火热,顾子青待了一会,脸上就红了起来,里衣内起了一层薄汗,伺候的下人们见了顾子青齐齐见了礼,他一路走近内室,这内室温度比之外面还要高,苦药味还要重,简直一股热浪扑面。
顾子青皱着眉头,几步来到床边,见其姐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一脸苍白,额头上都是汗,可能听见了其他人请礼的声音,这就微微睁开了眼,虚弱地叫了一声“子青”。
顾子青倒吸口气,没想到姐姐病成这样,忙问:“怎么会如此严重,大夫怎么说?”
一旁的桃花回道:“大夫说夫人因事郁结于胸,又着了风寒,两相一加,才如此厉害。”
顾子青一脸焦急,又细细询问,问了病情,又问了请的哪位大夫,用的什么药,桃花一一回答了,顾子青见请的是宫中御医,用的也是顶好的药材,这才有所放心,站在床边又宽慰了几句:“大姐你细心养病,其他的不用操心,等过了这个年,一切都会好起来。”
沈夫人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府上住几日,陪我说说话,我就好了大半了。”
顾子青自然应下,他见现下时候不早了,这就退下让姐姐好好休息。
等顾子青出了房间,床上的沈夫人一下子坐了起来,将被子踹在了地上,以手扇风大喘了口气:“热死我了,快给我扇风。”
桃花递过来一块帕子,忙劝道:“夫人小心些,这刚出了汗,莫叫风拍了。”
沈夫人点点头,接过帕子擦了擦汗,冲着门口笑道:“我到底比你多吃了几年盐,这次要你不休了他都不行。”
顾子青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事,他来到饭厅,有沈如鉴跟着作陪,陪他一起吃饭。期间,沈如鉴一直心不在焉,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欲言又止。
因饭桌上就俩人,气氛倒是比较松快,甥舅之间说起了话,顾子青见沈如鉴这样,还以为他又闯了祸:“有什么事就说吧,我给你收拾的烂摊子还少?你娘病了,这时就别拿烦心的事惹她了。”
沈如鉴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舅舅,我陪你喝几杯吧。”
顾子青应酬多了,自然有酒瘾,也不知沈如鉴这次是否有事求他,更是拿出了陈酿好酒,顾子青的酒瘾被勾了起来,这就一杯接一杯的喝。
“你爹呢?你娘病着,他怎么也不在家?”
沈如鉴也低头喝了一口酒:“父亲的同僚邀父亲出门散心,他走时母亲还没有病倒,如今接到了消息,正往回赶呢。”
顾子青点点头,心中总算有些释怀,自己又倒了一杯,然后反而劝起了沈如鉴:“你回来劝劝你母亲,让他不必担心,沈步帅有本事,自然不会被埋没。”
因周围有下人们在,他自然不能说的太直白。
菜过五味,酒过几巡,顾子青这次喝了不少,再加上这酒酒劲大,这会他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沈如鉴站起来,在顾子青身边试探地喊了几声,顾子青酒量摆在那了,也还知道外甥在跟自己说话:“今日有些喝多了,扶我回房吧。”
沈如鉴一个眼色,自然有人搀扶着顾子青回了房间,然后又有人伺候他洗濯一番,接着便扶着他上床安置。
下人们吹熄了灯,从房间鱼贯出来,接着便都去沈夫人那里回报。
沈夫人一听弟弟已喝得迷糊,当下笑了起来,只见她如今换了衣裳坐在椅子上,哪里还有病态,而屋中的药味也被其他的香味压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沈夫人冲桃花点了点头:“时候也差不多了,子青应该也睡死了。”
桃花一脸紧张,在原地楞了下,直到沈夫人又催促了一遍,他才踌躇着离去。
顾子青院子里的下人都被遣了下去,黑夜里,只俩人从门外悄悄走过,在前面带路的人手握一盏灯笼,此人正是沈夫人身边的桃花,而他的身后,则跟着另一个人,穿着大大的披风,遮住了脸,让人分辨不清。
桃花将人带到了门前,声音喏喏:“小姐,呃,就是这里了。”
身着披风那人什么话也没说,抬起了芊芊素手轻轻推开了门,只听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响亮,桃花被那声音惊得忍不住瑟缩一下,看着她走进去,将门合上,然后逃也似地跑了。
来到屋里的人轻轻解开了披风,露出了一张略带英气的脸庞,身着一身粉红色褙子,胸前玉峰隆起,倒也能看出是个女人。
女人轻轻到床边,用痴迷的眼神看着熟睡中的顾子青,她抬起手,虚空比划着顾子青的轮廓,声音里柔情似蜜:“子青,你忘了我吗?自打你救下我那一刻起,我的一颗心就只有你,为什么,为什么你娶的人不是我?”
熟睡中的顾子青自然不能给她回答。
女人脱了衣服,脸颊酡红,她轻手轻脚上了床,期间,顾子青咕哝了一声,女人僵着身子停了动作,侧耳分辨,才察觉出他嘴里在叫着“林哥儿”,一瞬间,女人脸上爬满嫉妒,嘴唇紧紧抿着,停了有一会,她才无声笑了起来:“子青,你是我的,别人都配不上你。”
说完,她挤在了床铺的里边,侧着身轻轻躺下,她睁着眼睛痴痴看着顾子青,脑海里虽记得沈夫人的警告,可她实在忍不住搂上顾子青的腰,她以为他睡的很熟,更是不满足只躺在一起过一夜。
顾子青察觉有人靠近,下意识也搂了过去,但也只有片刻功夫,察觉到手下一片滑腻的他几乎瞬间睁开了眼,虽黑暗中看不清躺在自己怀里的是谁,但他能肯定是个女人。
顾子青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跳下床,他双目圆睁,里面布满血丝:“你是谁!”
女人咬着唇,心中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也慢慢坐了起来,庆幸自己上床的时候脱得□,她含羞带怯地唤了声“子青”,又偷偷地将什么东西抹在了床上。
顾子青一个箭步奔到桌边,点起了灯,再看向床边,只间床上被褥凌乱,浅色的单子上,有一抹刺眼的殷红,而床上坐着个□的女人,正堪堪用被子遮着半拉身子。
顾子青的脑袋如被人敲打一样的疼痛,他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怒吼,再睁眼,已理清了原委,他做没做过,自己自然清楚,只是现下,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见他双眼赤红,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顾子青也来不及穿外衣,直接推门出去。
女人红了眼圈,急急又唤了声:“子青!”
外面寒风刺骨,冷风如刀子一片吹进单衣里,割着皮肤,吹得顾子青又清醒几分,他如今有多清醒,心中就有多恨,他还未来得及冲出院子,这就被人拦了下来,拦着他的是几个年轻小哥,包括桃花在内,具是沈夫人亲信,他们也不蛮横,只抱着顾子青手臂苦苦哀求。
顾子青是不打女人和小哥的,如此情况,真拿捏到他的软肋,只见他额头上都鼓起了青筋,眼看就要动手,因装了事迟迟没睡的沈夫人及时赶了过来。
这事知道的人毕竟不多,沈夫人将顾子青推回了院子,旁边有几人打着灯笼,只给这小小一方距离,照出些光亮。
顾子青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在别人簇拥下,面露得意的女人,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真是完全不了解这个姐姐。
“是你设计的?”顾子青的语气不是疑问,他此刻的眼神犹如困兽一般,一股被背叛、算计的锥心痛痛,啃食得他几欲呕出血来。
沈夫人不答反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顾子青的眼神渐渐冷下来,愤怒一点点褪去。
沈夫人以为自己弟弟会大发雷霆,见他这样,心中反而比看他发怒还要心虚,但要强的沈夫人仍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是宋太师的嫡女,你酒后毁了人家姑娘清白,你说宋太师会善罢甘休吗?”
顾子青内心翻江倒海,脑海里满满的全是林忘,这一刻,思念在心头疯长,但同时,他又十分理智地思考现下的情况,他能说他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甚至连以前刻意回避的、林忘的态度都想了起来,以前总以为自己对他并非用情至深,娶他多少带有一丝执拗意味,但到如今这种状况,顾子青才知根本舍不得他。
正因为舍不得,才不忍让他受一点委屈。
不等沈夫人多说一句,顾子青沉声打断:“我会娶她。”
灯笼里烛火发出的噼啪之声,遮住了顾子青紧攥拳头发出的声响。
料想不到顾子青这么轻易就松口,沈夫人整个人愣住了,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看周围人吃惊的反应,她迫不及待笑了出来,快速地问:“那个林忘怎么办?”
顾子青闭了下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神色,再睁眼,眸子中就如这室外的空气一样,冷得几乎快结出了冰碴:“我会娶那女人当正妻。”
沈夫人目的达到,她觉得她应该高兴,可见顾子青这样,她是真的笑不出来了,甚至一阵心慌。这一刻,沈夫人同样觉得她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这么了解这个弟弟。
“此事不要声张,年后再论婚嫁事宜。”顾子青扭脸,一步步走回屋,看也没看床上的女人,任凭她叫着自己的名字,顾子青拿了衣服和行囊,甚至来不及穿好,就又走出了屋外。
此时,天空飘起了零星雪花,顾子青拿着东西往外走,沈夫人拦了一下,顾子青轻轻一闪就躲开了,甚至都没让沈夫人碰到自己一下,沈夫人没看见,顾子青躲闪的时候,一脸嫌恶。
沈夫人这会大概也有了预感,站在原地,看着顾子青的背影一点点走近黑暗,大声喊了一句:“子青,姐姐这是为你好。”
顾子青头也不回,没有任何反应,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