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将沈步帅贬为并州都监,听说来年就要外放。”

顾子青闻言,猛地变了脸色,身体绷得笔直,吴忧也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厅中几人谁都不敢说话,陈小年虽心中焦急,可这会也不敢出声询问。

隔了有一会,顾子青长长出了口气,声音毫无起伏:“我知道了。”

陈小年心中翻江倒海,面对只冷静说一句知道了的顾子青,反而有些害怕了:“二爷?”

顾子青又说一遍:“我知道了,并没有什么大事,今晚你在府上住一晚,明日就回京城吧,到时替我捎封信给沈府。”

陈小年张张嘴欲言又止,向吴忧投去求助的眼神,未果,只能退下。

他退下后,吴忧上前:“二爷?”

顾子青此时再次喘口大气:“跟我来书房,我修书一封与信王,你明个儿跟陈小年一路,务必亲自交到信王手里。”

吴忧重重地点点头。

顾子青曾说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并非完全仰仗其姐夫沈步帅,这话不是逞强之言。顾子青和信王交好,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且顾子青出手大方,早喂得市舶司那些人饱饱的。沈步帅只是被贬官外放,又不是罢官,如今也还动摇不到他。

只是顾子青心中奇怪,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贬了他姐夫?而且陈小年又说不出原因。

“果真奇怪,这其中必有内情。”

自从顾子青和林忘成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回来后直奔书房,林忘见如此,便知他有一些生意上的事,也就没去打扰他。

因林忘一直在府里呆着,又不爱打听八卦,所以等沈步帅被贬的消息都传到了虞城,相反他还是一点不知道,只不过他注意到吴忧接连几天都没出现,而且顾子青最近整个人很严肃,林忘就猜他生意上可能遇见了什么问题。

过了几天,风尘仆仆的吴忧总算回来了,他带回来一封信,顾子青挑开蜡封,迫不及待看了起来,吴忧自然不知道信中内容,他只是紧张地盯着,他这一趟去京城,关于沈步帅被贬的消息简直传疯了。

顾子青看完信,眉眼舒展开来,紧接着捏着信纸笑了起来,吴忧莫名其妙,不知如今这种情况,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二爷开心,但没由来的,见二爷神情放松,他也跟着松懈起来。

“这几日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来,后天再来我身边伺候。”

吴忧应是,本能地信任二爷,就知这次事没什么要紧的。

当晚,林忘察觉出顾子青又恢复了往常。

吃完饭,俩人回到卧房,顾子青挥退了身边人,思想不健康的林忘以为顾子青要做什么,不由得有些紧张。

因顾子青这会并没抱着那种心思,所以没察觉出林忘的异样,他坐在凳上长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说:“你知道,沈步帅被贬为为并州都监的事吗?”

“啊?”显然林忘是不知道的,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本想问那你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但幸好记起顾子青很反感别人说他靠沈步帅发迹,这才吞了到嘴边的话,可一时又找不出别的话安慰,只能干巴巴地看着顾子青。

因林忘没提出质疑和担心,顾子青心情自然很好,他反而出声安慰林忘:“没关系,姐夫那里不会影响到我。”

林忘想起顾子青和信王相交,想他还有一个王爷当靠山,自然不会被轻易动摇,林忘只知沈步帅被称为“步帅”,是武官,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品级,在他观念里,自然王爷比当官的要厉害,所以也没表现出吃惊,很自然地点头。

林忘的反应在顾子青看来就是信任自己,他笑着拉过林忘的手,给他带进怀里,一手揽着林忘的腰,一手把玩着他的衣服带子,话也多了起来:“听风声是来年外放,可我看悬”

说到这里,顾子青一顿,也察觉出了怀里林忘的僵硬,却没松手,而是一下下拍打着他的腿,想让他放松:“不过沈府如今可是闹开了锅,我那大姐哎!”

其实顾子青还知道一些□,但因他觉得林忘只是个小哥,说出来未必会懂,甚至连他姐姐都不懂,于是什么都没说。

顾子青的疏忽,险些在不久的未来为沈府惹来场祸事,所幸遇见的人是林忘。

转眼进了六月,天气已是大热,太阳更是火辣辣的,顾子青早已定下宜出行的初二动身南下,林忘以为沈步帅那里出了事,他定要留在虞城坐镇,不想计划没变,之后顾子青也很少提起沈步帅的事,行为举止完全无异样,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对于顾子青离开,林忘打心里是高兴的,他不在府上,自己一人也轻松,只是不能表现出来,可能因心虚,林忘反而还开口关心了几句:“二爷,一路上小心,此去几时可回?”

原本顾子青当大老板的,不可能事事亲为,只听说陕闽一带新兴一种料子,很是珍贵,顾子青这才打算亲自跑一趟。

“我这番出去,三五月便回,这次路途遥远,但有李沐跟随,不必担心。”

林忘想起小昭曾说过李沐武功好,遂点点头,俩人互相叮嘱一番。

顾子青和林忘本身都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并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

初二一早,准备停当的顾子青,坐上马车就走了。

林忘顿时有种“我最大”的错觉,他打了个的哈欠,昨晚顾子青拉着他说了半宿的话,这时一松懈下来,立刻觉得又困又累,吃过早饭,林忘就回屋补觉去了,一直睡到中午,虽屋里摆了冰盆子,但仍是热,林忘起来后没什么胃口,饭也没吃,只吃了些用冰镇过的水果,喝了点绿豆汤。

以前有顾子青在的时候,林忘过得就挺松散,这会顾子青出门,林忘更是没人束缚,早上想几点起就几点起,晚上想几点睡就几点睡,他常常想,若自己不曾成亲,一个人过,是不是就该这样?

每每如此想,心中就有些惋惜。

六月六,按例也是个小节,家家翻出衣服来晒,红红绿绿挂满了院子,林忘自己的衣服自己收拾,也拿出去晒了晒,等到下午收回来的时候,衣服轻飘飘的,沾满阳光味。

又过了几日,十六这天,顾府有人应门,想不到竟是沈如鉴那小霸王。

沈如鉴显然不知顾子青出门了,听了管家告知,满脸不敢置信,转而又换上懊恼的神情,皱着眉嘬着,牙一个人嘀嘀咕咕:“早知道头两日就动身了,不该跟他们去游船,耽误我的大事了!”

其实顾子青曾跟沈夫人提过,说他六月份要南下,显然沈夫人没把那话往心里去。

沈如鉴跺了跺脚,然后冲管家道:“那你给我拿五百两银子。”

管家显然没想到他一张口是要钱,还要这么多,以前沈如鉴来虞城的时候,不是没找顾子青要过钱花,但要的不多,如今顾子青不在,沈如鉴直接要五百两,管家可做不了主,怕他拿了钱,胡作非为,惹了祸。

“大公子,二爷不在,小的做不了主啊。”

“哎呀,你先给我拿五百两应急,等舅舅回来,我亲自跟他说。”

管家点头哈腰,一个劲儿地说:“大公子,小的真做不了主。”

而且管家又想了,沈步帅虽说被贬,但昔日荣光还在,不可能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心中认准沈如鉴要做的事沈家是不知道的,这就更不可能给他。

沈如鉴气急败坏地踢了管家一脚,眼睛骨碌碌一转,又说:“那我去见我舅良,我去跟他说。”

管家也不能拦着沈如鉴,再说他也乐得让林忘去应付这小爷,应了是,就叫人去林忘跟前先招呼一声。

林忘听说沈如鉴要见自己,还是有些吃惊,又想起和顾子青第一次见面,就是通过他,且当时沈如鉴貌似还调戏自己几句,林忘越想越别扭,但不能不见,只得去厅堂候着。

沈如鉴大咧咧走进厅上,如今也忘了计较林忘为何有些眼熟,匆匆行了礼,站直身子,开口道:“舅良,你先借我五百两银子吧。”

林忘闻言猛地瞪了瞪眼睛,他没立时说话,在心中盘算一遍,他的忌惮和管家一样,怕沈如鉴拿了钱出去惹祸。

沈如鉴见他久久不说话,于是急吼吼地又说了一遍:“你先借我五百两,等舅舅回来,我自个跟他说。”

林忘想好了对策,叹了口气,装作一副委屈的口吻:“你舅舅的钱,哪里是我能支使的?”

沈如鉴不是真傻,虽知道林忘嫁给舅舅当正牌夫人,但因他出身不够,想来在府上是没什么实权的。

沈如鉴挎下肩膀,想了想,又猛地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那舅良,我找你借钱好不好?你先借我五百两。”

林忘挑了挑眉,话脱口而出:“我哪有这么多钱?”

沈如鉴立刻回说:“舅舅给你置办的嫁妆,求舅良先拿出五百两给外甥应应急。”

林忘一噎,其实他大可以以顾子青没将嫁妆交给他为由拒绝了,可因为事实上顾子青将那些代表可任意支配的单子都给了他,所以林忘一时没想起这个说辞。

林忘为难地叹口气:“不是我不借你钱,你是二爷的外甥,便是给你五百两也没什么。”

沈如鉴听林忘如此说,眼睛一亮,脸上带着期待的表情。

“只是我不知道你打算用这钱干什么,大姐姐夫知不知道,我实在不敢给你。”

沈如鉴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左顾右盼有一会,然后抬头说:“我告诉舅良我用那钱干什么,你就给我钱?”

林忘心想你倒是会挑人话头,这会不说借了,直接说“给”了。

“我先听你说说。”

沈如鉴看了眼跟在林忘身边的小华哥儿和小昭,道:“你让他们出去,我单独和舅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