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仓的利润丰厚,走漏消息的人既然连正在出货的股票都不放过,那常跃正重点操盘的这一支就更不会放过。
前化股份是重生以来,常跃操盘时间最长的一支股票,然而一周多在业界已经算是非常短的时间。
通常庄家要在一支股票上贯彻完成研究、准备、吸筹、洗盘、震仓、拉高、出货等步骤,起码要经过数个月乃至一两年的时间。
庄家耗费在股票上的时间和精力远非散户可以想象,加之信息和资金优势,因此往往将散户玩弄于股掌之上。
现在常跃没有那样的条件,凡事必须亲力亲为,长远和短期计划都是自己制定。
每天早晨,他会根据昨晚外围股市的情况已经消息面的变化预估大盘走势,再根据走势确定个股的操盘计划。
这些计划都是他独立制定完成后,在开盘前几分钟现场公布给大户室众人的,因此不存在消息提前泄露的可能性。
所以揪出老鼠仓的重点,就在于开盘的那两个小时,要确保没有人将消息泄露出去。
“……如果今天大盘低开下探,我们需要趁机洗盘,将昨天在31.2附近买入的浮筹进行一次清洗,十点半之后视大盘情况拉高。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
常跃双手撑在桌子上,面色平静地环顾四周,照例没有人提出异议,起码是表面上没有异议。
常跃平时在大户室的时候,几乎从不参与具体交易,就是一个人坐在那儿,偶尔指点一下荣凡,看起来没有对集体做出过丝毫贡献。
这天依然如此。
常跃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身下是武道专门给他买来的躺椅,舒服得人能直接昏睡过去。他在脸上盖了一张报纸,对荣凡说:“到时间了叫我。”
别人也不知道他所谓的“时间”指的是什么,也都当没听见。
空气中,照例是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停地有人急急忙忙跑去报单,然后是报单小姐打电话的声音。但是没有人去上厕所,因为他们的保密约定,操盘期间没有人可以离开大户室。
常跃真的是精神不济,他一直在报纸底下昏睡,偶尔有人去请示他操作问题,他连报纸也不摘就直接回答,搞得来人扫兴而归。
十点二十五分,前化股份已经在低位盘整了不少时间,临近预计的拉升时间不过五分钟,荣凡轻轻拍了拍常跃的肩膀。
常跃茫然地拿掉报纸,脸上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站起身来,看也没看行情,只是兴致缺缺地对众人说:
“哦对了,大家伙,今天早晨我说错了,今天我们的计划其实是卖出,不用管成本价,手上所有可以卖出的前化股份都要在今天卖出,砸到跌停为止。”
一片哗然。
一个矮个子男人率先跳出来,他在股份中占了一百多万,这个决定与他关系重大:“你说什么?!前化还有拉升空间!大盘涨势这么好,为什么要砸盘?!”
常跃不耐烦地指了指显示器:“我昨天说涨势好是分析错了。大盘已经到压力位了,从技术指标看,它直接突破的可能性很小,会回落。”
“你这样是不负责任!”
常跃他看着说话的人的眼睛:“相信我,我比在座的任何一个都负责任得多。”
说话的人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这是专-制!账户里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钱!你才有四十多万!”
几轮盈利下来,常跃在共同账户里的资金占有量已经达到了四十五万,但是相比于像孔伟这样的大户来说,还是差得很远。
说起账户里的钱,忽然那人想到了孔伟,孔伟在账户里的钱最多。那人把他揪出来。
“你说说!到底应不应该砸盘!”
先给老鼠仓上车的机会,之后突然改变主意砸盘,老鼠仓必定会暗中递消息停止买入,开始卖出。
这虽然是个上屋抽梯般的缺德主意,但却行之有效,唯一的缺陷就是会犯众怒。
孔伟早知道常跃这一手会惹麻烦,赶紧调停,口中胡扯道:“我昨天晚上也见了一个炒股高手,他也预测大盘会回落,没想到和常兄弟的看法不谋而合,我想各位就……”
那人气得要死:“你和他狼狈为奸!”
常跃一下子就乐了:“你骂我可以,但不能骂我的品味,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孔伟的脸一下子变得苦瓜似的。
有女大户出来调停:“其实我也觉得常跃说的有道理,大盘不稳当然要趁机卖出,就算你看好这支股票,也可以以后再做嘛。”
那人依然气得厉害:“有道理个屁!他妈的,他每天睡觉,能睡出多少道理来?!”
没想到之前砸盘没有多少人反对,现在说起常跃偷懒睡觉的问题,倒有不少人响应。
众人纷纷指责常跃在开盘期间不盯盘的问题,认为他身负重任却玩忽职守,随意更改计划,辜负了众人的信任。
常跃站在人群中央被数落了半天,等他们都说完了,他才慢吞吞地开口,模样十分情真意切:“既然大家都觉得不应该砸盘,那我们就按原计划拉高吧,我没有异议。”
说完,他坐回位置上,冲荣凡招手:“快点买,再慢就赶不上大盘上升的速度了。”
众人一下子就都沉默了,过了半分钟,他们各回各位,按常跃的计划——
砸盘。
源源不断的卖单被递出去,常跃脸上盖着报纸,听见报单小姐难得惊呼了一声:“呀!你们怎么开始卖了?!”
回答的人满嘴的不情愿,声音传回大户室:“那位非要砸盘,我们也不能不听,是不是?”
报单小姐:“人家都是买单,怎么就你们开始卖了?再考虑一下吧。”
这位姑娘以前可没这么多话。
“唉,甭说了,就快报吧。”
只听那姑娘还想劝阻,却被噎得只能作罢,连操作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常跃在报纸底下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然而过了没多久,他就被吵醒了,大户室的人跟疯了似的,扔下自己手边的交易,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只剩下荣凡一个人坐在显示器旁边。
常跃打了个哈欠:“人抓住了?”
荣凡:“好像是抓住了。”
常跃:“那就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大户室外,乱七八糟的人全都摩肩接踵地挤做一团,伸长了脖子往一个包围圈里张望,里面隐约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见常跃出来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他,而后给他默默地让出一条路来。
常跃带着荣凡走进去,只见包围圈中央,有个男人正被武道反手压在地上,他嘴里不住地叫嚷着什么,但却因为脸紧贴着地而发音含混不清。
在他的另一边,一位报单小姐抖如筛糠,哭哭啼啼,站在她左边的营业部经理则是连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看见常跃过来,一副想开口说话又没脸说的模样。
左右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走过来说:“常先生,这件事情我也没有预料到,我非常的对不起您。小铃她违反了工作规定,我一定会严肃处理,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自常跃来了之后,大户室的交易量剧增,营业部在他手上赚了不少钱,此次得罪了他,经理想死的心都有了。
常跃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刁难:“她是你的员工,你自己处理,我不管。武道,把他带回大户室。”
这个“他”,指的是被压在地上的那位,也是曾与大户室众人一起订下保密约定的那位,可惜因为资金量较少,此人平时也很少发表意见,常跃根本搞不清他叫什么名字。
但这次,所有人都会记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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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漏常跃操盘消息的那位姓张,当初订保密合约的时候,他只出了三万块钱,是所有人中最少的之一。
他走漏消息的方式其实非常简单。
因为大户室众人在开盘期间不可以随意走动,唯一可以接触的人只有报单小姐。而据那位名叫报单小姐说,她和姓张的保持情人关系,已经有三年了。
之所以是情人关系,是因为众所周知,姓张的在家中还有一位太太。
他天天在城南营业部炒股,贪念小铃的美貌,对她展开追求,承诺有朝一日会娶她。
另一边,他又对家中的妻子假意逢迎,试图从她手里拿出更多的钱来炒股。
然而左拖右拖,他既不愿意和妻子离婚,又不愿意断绝和小铃的关系。
直到三月份,常跃来到大户室,他看见赚钱的机会来了,私下对小铃说:如果她愿意帮他干完这一次,他赚够了钱,两人就结婚。
于是乎,每次常跃刚一公布操盘计划,他就趁给小铃递单子的机会,将操作计划写在纸上,再由小铃帮他操作他的个人账户。
两人的合作天衣无缝,再加上他们秘密的关系,大户室的人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是这两位在暗中捣鬼。
在经理那一边,小铃已经全部都说了,专门来请常跃道歉,常跃懒得去,叫武道过去了。
而这一边,姓张的这位却还在抵赖。武道一走,这人就撕心裂肺地叫嚷开了,非说常跃栽赃陷害他。
直到证据被展示了一圈,大户室里就再没人给这人说情了,有人拿过他私下递过的单子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你老婆上周还和我家的说你把钱都赔光了,好久都没贴补过家里了吗?你怎么还有这么多钱?”
虽然姓张的当时只出了三万,但是他的个人账户里还有十多万块钱,在这个年代算得上富裕了。
姓张的狠狠地一啐:“那老娘们就知道每天和我要钱,老子凭什么把钱给她?妈的!”
他狠狠地挣脱武道,看上去没有一点过意不去的样子,反正大户室的人顶多将他开除出去,又没办法真的对他怎么样。
有个女大户忍不住说:“那你既然不喜欢你老婆,那就离婚,家里一个家外一个算怎么回事儿?你觉得这是人干的事吗!”
现在事情败露,小铃违反工作规定肯定会被开除,这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他太太依然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的男人真的又穷又可怜,正在为家庭打拼。
女大户对此感动身受,恨得咬牙切纸,想要亲手替天下的女人阉了这个姓张的。
姓张的对她的话不屑一顾,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你们凭什么就说我有老鼠仓?
你们谁能拿出证据来说你们没有吗?还有他!”
他一脸正气地指着常跃,高声道:“所有的计划都是他订的!你们怎么就相信他没有?他和这个姓武的难道不是一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