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这是一个周一, 上班族上班的日子。

谷海超躺在地板上奄奄一息, 恐怕上不了班了。

王从容用他的手机拨通了他公司直属领导的电话,替谷海超请了几天病假。又打电话给好朋友倪宁宁来陪她一起送“不慎摔断腿”的丈夫去医院接受医治。

听到王从容打电话的声音,谷海超才发觉毒打他的竟然是他的妻子王从容。

倪宁宁留着干练的短发, 踩着高跟鞋跨进门,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摔断腿了?”

倪宁宁不仅仅是王从容多年的朋友,还跟谷海超任职同一家公司, 隔壁部门的经理。以前王从容还没离职, 她和倪宁宁并称公司双花。

王从容把人带到卧室,倪宁宁看到地板上被五花大绑且奄奄一息的男人,她停顿了片刻, 拍了拍王从容的肩膀,“可以啊, 你们夫妻情趣挺别致。”

王从容把滑落脸颊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似是不好意思,“我下手重了些, 估计他自己起不来了。”

此时此刻,一生最狼狈的样子被同事看到了, 谷海超简直没脸活, 可无论他愿不愿意, 他只能像条咸鱼一样横在地板上,恨透了王从容对他的狠毒和绝情,怪自己瞎了眼没认清王从容狠辣真面目。

倪宁宁不知道他们夫妻间发生了什么问题, 可看眼下的情况,倪宁宁知道好友王从容的婚姻要完蛋了。倪宁宁从小认识王从容,王从容的个性她最了解不过。恐怕谷海超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让王从容甩开了爱情,只剩下仇恨。

倪宁宁抿了抿嘴唇,问到,“谷海超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她想知道情况,才好决定是送谷海超去医院,还是把谷海超的腿打断一截。

横在地上的谷海超努力扭脖子“看”向王从容,被胶布封得紧密的嘴巴只能发出迫切的呜咽声,他在祈求王从容不要把家事说给外人听,这个外人还是公司同事,如果宣扬出去公司他混不下去了。

王从容才不管他怎么想,她把最近发生的事说给倪宁宁听,听得倪宁宁怒火中烧对着谷海超一顿拳打脚踢,“妈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垃圾玩意儿。”气得她连着王从容一块骂,“让你不要这么早结婚多处几年,结什么婚,日久见人心是不是,你看看,你看上的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王从容颇为无奈,受了这顿骂,“怪我当初瞎了眼。”

倪宁宁又见不得好友萎靡的模样,前一秒刚骂完,下一秒抱着王从容又是一顿安慰,“不难过不难过,好女人年轻的时候总会遇见人渣,踹了再找一个小鲜肉就是了。至于这个玩意…要不要我找人把他做了?”

这话落在谷海超耳朵里,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他知道倪宁宁在公司里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据说背景很深轻易不好招惹,他怕倪宁宁真的对他干点什么。

好友无条件的支持,让王从容宽慰不少,她摇了摇头,“他好好活着才能替我的囡囡赎罪。”

倪宁宁理解她,“撑不下去了就告诉我,我叫人把他收拾了。”

她们情深义重,谷海超未来黑暗。

安慰完王从容,倪宁宁看谷海超简直是看垃圾,嫌弃极了,“现在怎么弄?叫120送医院吗?”

王从容摇摇头,“不要浪费医疗资源,我有准备。”说着她从衣帽间里推出了一辆不知什么时候藏在那的轮椅来。

两个人给谷海超松绑,扯掉嘴上的胶布,谷海超知道他这个时候敢出言不敬,肯得要接受两个女人的暴打。他咬紧牙关,怒视王从容。

王从容帮谷海超换上了新衣服,烫熨得没有多余褶皱的白衬衫和西装裤,甚至帮谷海超抓了抓发型,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坐轮椅的社会精英。

王从容打出来的伤都在衣服底下,这么一打扮谷海超除了坐轮椅看不出去怪异之处。

倪宁宁嗤笑,“人模狗样。”

两个人推着轮椅上的谷海超出门,经过小区楼下带喷泉的花园时候,王从容看到小幼楠牵着一只表情严肃肌肉壮硕的黑色大型犬在溜达,这狗瞧着威风的同时生猛危险,让人心里发怂。王从容四处看了看,果然在不远处找到坐在椅子上看书的王一诺。

王从容喊了小幼楠的名字,王幼楠回头见王从容,牵着大狗跑了过来,大大的杏眼好奇地看着轮椅上的谷海超,“叔叔病了吗?好可怜哦。”

王从容问,“你怎么知道叔叔病了?”

王幼楠稚气的声音说到,“我小时候生病了,护士姐姐让我坐轮椅。”

听一个四岁的小娃娃说她小时候非常有趣,倪宁宁就逗乐了,“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带狗狗出来玩?”

王幼楠回头指了指方向,“我不是一个人,我爸爸在那里呢。”说着王幼楠大喊爸爸,把王一诺喊了过来。

王一诺手里捏着一本书过来,“怎么了?”

始终一言不发忍耐着浑身疼痛的谷海超感觉到王一诺目光往他身上一扫,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哪怕王一诺什么也没说,谷海超都感到深深的屈辱。

王从容不急着送谷海超去医院,停留在小区花园里跟王一诺说大型狗的安全问题。

王幼楠今天没去上幼儿园,原因在于去接了新的家庭成员杜宾犬回来。这只杜宾犬预定了半年,接受了训练后才接回家作王幼楠的伴侣犬。尽管外表生猛,但内心忠诚,王幼楠正带杜宾犬熟悉彼此,到目前为止相处得不错。

王一诺介绍了几句她们家的杜宾犬是正直好狗后,给王从容示范了它是如何正直的好狗。

王一诺对取名叫壮壮的杜宾犬说,“壮壮,坐下。”

高高竖着耳朵似乎时时刻刻警戒着四周的大狗依令原地坐好。

小幼楠拍起手来,“壮壮,起立。”

壮壮站了起来。

小幼楠点了点头,“壮壮,找爸爸。”

壮壮走到了王一诺身旁去。

小幼楠张开双臂,“壮壮抱抱!”

大狗扑进她怀里,脑袋蹭着小主人,是跟它冷酷严肃外表不一样的热情,很快王幼楠和杜宾犬自顾自跑到一边玩耍去了。

倪宁宁有些羡慕,“这狗真不错,你哪儿弄来的?”

又是闲谈几句,王一诺把话题落到坐在轮椅上低着头一言不发极力淡化自身存在感的谷海超身上,“谷先生这是怎么了?”

王从容勾唇一笑,她今天打的底妆有点厚,才把嘴角昨日被谷海超打出来的淤青遮住,王从容一如往常端庄明丽,丝毫看不出她经历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夜晚,“他把腿摔伤了,我们正要送他去医院。”

“受伤了不能耽误,落下病根可能会瘸腿,你们快去医院吧。”

王一诺着看王从容推着轮椅的身影走远,要是她们回头,会发现这位邻居独自一人时冷漠的神情足以冻伤旁人。

走出小区后倪宁宁问,“刚刚那是谁?长得真俊,有女朋友吗?”

“隔壁邻居,叫王一诺。人家带着女儿遛狗呢。”

“也是,长这样肯定不缺女朋友。连女儿都这么大了,可他女儿怎么长得跟他不像?”

“可能像孩子妈妈。”

她们俩不打算自己开车,特意打的让司机帮忙把人高马大的谷海超抬上车,最后推进医院,把人送到医院后倪宁宁先走了。

挂号就诊拍片,诊室里谷海超面对女大夫,他哆嗦着嘴唇,“帮我报警。”

埋头写病历的女大夫抬起头,“报警?你是什么情况?”

陪着在诊室里的王从容语气平平,“他是我老公,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被我打成这样。”

女大夫从医数十年阅历不浅,往常她接诊的都是被老公打伤的妇女,今天难道见到被老婆打伤的男人,她把手里的病例写完,开了药单才说到,“你们感情上的问题我帮不了你们,出了医院后你们自己解决吧。拿单子去一楼缴费取药。”

就诊结束,谷海超受的都是皮肉伤,从小没吃过这种苦的他还是浑身疼得起不来,坐在轮椅上被推来推去,有了废人的感受。除了一身衣服一台轮椅,王从容什么都没给他带,更糟糕的是出门前他的身份证银行卡、家里户口本、结婚证等全被王从容找出来带在身边了。

这些日子谷海超心境天翻地覆,他温柔贤惠的妻子摇身一变成了如今面目可憎毒辣的模样,他以前有多么不想离婚失去王从容,现在就有多么恨不得马上离婚离开她。这个女人疯了,完全疯了,她肯定每天琢磨着怎么害自己,不仅要害他,还要害他的母亲刘金燕。

王从容提着药推着谷海超从医院里出来,正门车辆大堵,他们从侧门走,走到没有旁人的地方,谷海超忍无可忍大骂起王从容蛇蝎心肠。

王从容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平稳推着轮椅到了一条缓坡上,缓坡下去是一处新修建的停车场,坡度不高,可路线很长。

偶尔有车辆从这条坡上经过。

走到一处树荫下时,装着药的袋子滑到地上,王从容像是粗心大意一般放开轮椅蹲下来捡药。药捡到一半,轮椅已经带着满嘴不干净的谷海超越滑越远,越滑越快,穿着高跟鞋的王从容再追也是来不及了。

她站在坡上看着轮椅在路尽头的u形弯道撞上一辆出租车。

飞来横祸,出租车司机面色沉重下车查看情况。车没事,轮椅翻了,轮椅上的男人卡车盘下面了。

出租车司机和王从容再一次把谷海超送进了诊室。王从容不需要司机赔钱,毕竟司机摊上这样的事还得怪她“不小心”松开了轮椅。

心平气和私下调解后,出租车司机很快离开,王从容站在鬼哭狼嚎的谷海超旁边,看护士给他上石膏。他腿这回是真断了,脑袋上也缝了两针。

伤上加伤,谷海超躺在病床上痛哭出声,不停要求护士或是旁边的路人帮他报警。

医院里什么奇葩没有,护士也是见怪不怪,只把自己手里的活干好。

医生建议谷海超留院观察一天,王从容微微一笑拒绝了,“我老公恋床,在医院他休息不好。”

医生:“……”你们高兴就好。

又出院一次,这回谷海超知道保持安静,一路相安无事回家。小区楼下便利店,王从容随手买了泡面和面包,经过小区喷泉花园王从容下意识扫视一周,王一诺和王幼楠不在。

回到家中王从容给一天没吃饭的谷海超煮了泡面,“老公,吃饭了。”

他不肯吃王从容做的东西,选择吃包装完整的面包。

王从容自己把泡面吃了,躺在沙发上摆弄手机,也不管谷海超做什么。

谷海超不熟练地转着轮椅,磕磕碰碰回到卧室找到了他的手机,拨出了报警电话。

十几分钟后警官来了,还是昨晚那几个熟面孔。

他们接到报警电话以为这户又是女主人被家暴了,到了发现昨晚还得意着的男主人今天居然打上石膏坐上轮椅了。几个大老爷们面面相觑,然后被王从容邀请着在客厅坐下,她倒上热茶待客。

谷海超情绪几近奔溃怒吼着让他们把王从容抓起来。

警官们了解了情况,依然是口头调解双方,让谷海超恼怒的是警官们口水说一通,喝了茶就收工走人了,跟昨晚的情形如出一辙。

送警官们离开后,王从容关上门,抬手就给了谷海超一个大嘴巴,“你再得意一个给我看看。”

王从容手劲不小,打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接着就听到王从容说,“既然报警了,没有顺便给你妈打个电话吗?”

王从容从他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找出刘金燕的电话拨了出去。

在二儿子家小日子过得舒坦的刘金燕接起电话,“喂?儿子?”

王从容:“妈,是我。海超他今天病了请假在家呢,你要回来看看吗?”

尽管不待见儿媳,但刘金燕心里还是紧张儿子的,“病了?怎么回事啊?”

王从容在谷海超的瞪视下说到,“昨天不是说精子有问题生不了孩子吗,他心里有疙瘩,今天就发烧下不来床了。”

一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刘金燕心里又挂念着晚上和附近几个有钱的老太太打麻将,想着儿子那边不是什么大事,电话里吩咐王从容好好照顾他,没说几句寻了理由挂了电话。

谷海超十分确信王从容会下毒毒死他,虐待他,凌辱他。

事实上王从容把谷海超赶到客房睡后当他是透明人,洗澡他自己洗,吃饭他自己弄,衣服自己穿,只有谷海超说话不逊,王从容才会上来抽他大嘴巴,打到他闭嘴为止。夫妻到仇人,也就短短几日。

谷海超躲在浴室里掀开衣服查看自己的伤势,真是满身的淤青红肿,艰难地从轮椅上起来照了照镜子,脸已经被抽得像个发面馒头,不能见人了。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这副尊荣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去让人看见。

他想出去住酒店,可身份证和银行卡都落在王从容手里。他倒是想去兄弟朋友家住,可电话拨给相熟的几个朋友,发现王从容早早和他们通了气,他借住求助的电话被朋友们苦口婆心地劝了回来,“海超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媳妇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吗,兄弟也是很羡慕你娶了个好老婆。夫妻都是有吵架的嘛,你一个大男人哪能小肚量离家出走。你好好留在家里跟媳妇好好过日子。我们男人要大度,别跟你媳妇置气了,兄弟们祝福你们夫妻生活幸福。”

怎么说都说不通,气得谷海超想摔电话。

晚上睡客房,谷海超仔仔细细把房门锁好,生怕夜里王从容进来害了他。

第二天他是在吸尘器的嗡嗡声里醒来,发现卧室的门大开,穿着围裙的王从容正在打扫房间,跟以前一样的习惯。

他十分想怒吼她怎么进来的,张开嘴脸颊上的抽疼制止了他,如果他吼出来,他必然又要挨几个巴掌。他怂在床上等王从容打扫了房间出去后,他行动缓缓坐上轮椅到房门边一瞧,门板上霍开一个空洞,整只锁居然都被拆了。

是的,王从容自己会修锁,她还会修水龙头、通下水道、修冰箱、电灯、空调等等,她小时候一个人成长经历让她不得不学会很多,得以省下生活费供自己交学费上学。

断腿的第二天,公司组织了人过来探望他。

他躺在床上,盖着空调被,用口罩把肿起来的脸挡住。

一群同事围在床边关心他,被人这么围着谷海超难受极了,更遑论明明知道真相却还虚情假意关心他的倪宁宁也在其中,“海超你可得快点好起来。从容又要找孩子又要照顾你,累不过来的。她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你可不能辜负她。”

谷海超心里几乎要呕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