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凤眸微张,似在等着自己的答案,君惊澜抬头眼眸亦直视着少女,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接,那双幽幽凤眸清冷无垠早已恢复以往的淡然,丝毫再没有昨夜的恨意和疯狂之色。
她的瞳仁很黑,就像是两颗黑色的猫眼宝石一般的黑,眸光也很深遂,就像是被迷雾缭绕的大山,谁也看不清那白雾之下到底是一片郁郁葱葱,又或是一片姹紫嫣红,花开花落之景。而此时那瞳孔之中却是因为彼此的对望,清晰的倒映出一个人影,一张脸。
发如墨,颜如妖,凤眼也正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少女,那正是他自己,在那漆黑如宝石的眸子里,装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太子殿下愣了一下,蓦然间,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竟是扑通扑通的剧烈鼓动了起来,似要跳出心房一般,心海间亦划起一抹奇异的欣喜,他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喜欢她的眼里只装着自己,只看着自己,再没有其它的专注。
洛无忧轻蹙了下眉,看着对面男子脸颊突兀浮上的一抹红晕,心头越发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一旁的子矜看到这一幕,却是不悦的眯了眯眼,视线扫到从外面端托盏走进来手的人。
待来人从自己面前走过时,长裙下的腿不动声色的伸出。
哐啷——
银杏顿时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手中端着的托盏也顿时飞了出去,托盏上的茶杯哐啷一声直直飞向太子殿下,而后噗一声那滚烫的热水全都喷在了太子殿下那艳丽如妖的脸上。
滚滚热水如注,太子殿下白晰的脸庞顿时红了起来,那眉峰及鼻尖还有眼窝处,还挂着一些翠绿翠绿还未泡开的将散而未全散开的卷形茶叶,茶叶,脸颊下颚都还挂着水珠。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殿中所有人都瞪大眼,怆惶间匆匆伏跪在地。
“太子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太子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太子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
银杏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见状顿时脸色惨白如纸,三魂七魄都已被吓得离体,咚一声跪在地上便磕头求饶,声音发颤,满含哭腔,整个身子亦是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殿宇间气氛顿时僵滞至冰点,君惊澜被那茶水烫得一惊回神,如鼓心跳也自然骤停,侧头,一双凤眼凌厉的射向跪地求饶的人。
“来人,给本殿拖出去乱榻打死,连个茶水都奉不好,本殿留你何用!”低沉的声音彰显着太子殿下的怒气,连脸上的疼痛也丝毫不觉得,血色的袖袍在脸上轻拂而过,那脸上的茶叶水渍顿时消失不见。
只余脸上肌肤依旧泛着极致的红和那火辣辣的痛!
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他不是没有狼狈过,可是已有很多年没有人让他如此的狼狈了。尤其他这副样子还被那死女人看到。不用想也知道这女人心中肯定正在嘲笑他,说不定已经笑话死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恨不得将害他若此的罪魁祸首生生给撵碎!
太子殿下自以为是的想着,暴怒中,怒火腾腾燃烧……
却不知他哪只眼睛看到少女正在嘲笑他?
洛无忧的确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半晌还没反应过来,照理说来君惊澜这厮武功极高,直追上官明月,不可能连个茶杯都躲不过去。
却是被喷了一脸一身,这太奇怪了。
少女本能的余光瞥了向那抹紫色的身影,看那张依旧还顶着疤痕的脸上,精致的眉尾微微挑动,顿时心中了然。
“是,殿下。来人,赶紧把她拖下去,别让她污了殿下的眼。”就在这时跟着君惊澜同来的卓德海已叫来侍卫,两名侍卫架着银杏就要往外走,银杏吓得涕泪横流,转头看向洛无忧。
怆惶求救:“太子妃娘娘,求您帮帮奴婢,太子妃娘娘,求您帮帮奴婢,求您跟殿下说说情,饶了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太子妃娘娘,求您救救奴婢……”
“怎么,你想替她求情?爱妃别告诉本殿,你刚刚那不狠则矣,一狠到底的话都是妄言。还是说,你这都是在欺瞒本殿,戏耍本殿?”君惊澜侧头看向轻蹙眉黛眉的少女,阴沉着脸,不待洛无忧开口,便堵了少女的口。
“殿下是否多虑了,银杏,她是殿下的人,又非莫言的人,莫言替她求情做什么?反正打死她,有损失的也不是本宫,而是殿下自己不是么?不过是到时候要再麻烦王管家替本宫挑一名大宫女而已,莫言并不介意。”
“莫言只是觉得太子殿下脸上的伤可能会需要擦药,所以想将这伤药给太子殿下而已,太子殿下何以就见得本宫是要为她求情?殿下莫不是眼神有些不太好使?”洛无忧说着,手伸至半空,那只素手中正握着一个精致的瓷瓶。
“这药可治烫伤,殿下的脸若不涂药只怕很快会起泡。大典将至龙颜不能有损,至于用不用全在殿下,若殿下不放心的话,也可找御医查探,当然,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宫中名贵药品亦极多。这个也只算莫言的一点心意,殿下不用亦无妨。”
少女最后一句话加重了语气,他们已算是暂时的盟友,给盟友送瓶药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君惊澜将那话听得分明,被烫的极红却因少女的话原本怒气稍降的脸庞,顿时又浮上一抹黑青。
这死女人,关心下他会死么?明明就想送药,还找那般多的借口,说那么难听的一大堆借口,别扭的性子,真是一点也不讨喜。
太子殿下愤愤的想头,捏着手中药瓶,怒气却又在眨眼之间敛去,反扬起一抹笑道:“倒是没想到,爱妃居然这般关心本殿这张脸,你的药,本殿会用。说来本殿已让羿青着手配制,可以治好你脸伤的药。你放心,不管需要什么珍惜的药材,本殿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给爱妃找来。爱妃的脸,也定会很快复原。”
“谢殿下,不过莫言并不在意,殿下不用为莫言那般耗费心力。莫言只想知道,殿下何时下旨,处死南宫景煜。”洛无忧眼眸闪了闪,那一道圣旨才是她最关心的事,只不过这君惊澜是越来越奇怪了。
她给的药也敢用,他就不怕她在药里加料么害他么?
仿佛看清少女眼中的疑惑,君惊澜顶着一张发红的脸道:“就像爱妃说的那样,爱妃与本殿目标一致,且爱妃就快成为本殿的皇后,既然如此,本殿相信爱妃定不会害本殿。至于你想要的圣旨,本殿一会儿会让卓德海给你送过来。”
凤眼微挑男子看向少女的眼神似乎多出一抹亮光,让洛无忧微微一怔,正待凝眼细看,太子殿下却已收回视线:“爱妃既然身受‘重伤’那且好好休息吧,你放心,本殿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你。”
任何人三个字咬重,似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洛无忧蹙了蹙眉,并未言语,只看着君惊澜远去的背影,得到君惊澜承诺下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呼吸微微一紧。
脑中有灵光一闪而过,却是让她整个人一惊。
君惊澜对她的态度越发的诡异莫名,他该不会是?应该不会的,如今她顶着这样一张脸,还数次的顶撞于他,算计于他,他怎么可能会对她生出那般的心思?除了凰主预言之外,大约也只是觉得自己大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挑衅。
所以才会这般,就如他所说,那一个无聊的游戏,太子殿下似乎当了真。还真是不遗余力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让她爱上他,再抛弃她?也对,以君惊澜的性格,这的确是他会做的事。
君惊澜,北越的堂堂太子殿下,未来帝君。亦是一个目空一切的男子,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甘心一再被耍,又怎么可能会,甘心的认输呢?
而说来,如今离他登基也不过仅仅几日的时间了。
她必要再此之前彻底的处理掉南宫景煜,然后才能专心九天明月心,就不知君惊澜这对旨会如何下,又会决定在哪日处置南宫景煜?
不过猜想不错,终归会在大典之前吧……
……
皇宫,御书房中。
北皇所有的东西全都被内务府搬了出去,更换一新。那些东西都是那个死老头子用过的,用太子殿下的话来说,那些东西都粘染了他的气息,他不屑用。因为那样的气息,只让他觉得恶心。
而此刻,太子殿下顶着一张泛红微微有些火辣辣的脸,正坐在那明黄的椅榻之上,手中还握着从少女处得来的婴儿巴掌大的扁平细口乳白色青花瓷瓶,看了许久,男子才揭开了那青花瓶盖,伸手轻取了一些药膏出来。
正要往脸上抹,不知何时出现的王冲却是大惊失色:“殿下,还是让奴才将这药拿去给太医和羿青检验一下为好,殿下乃万金之区,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得小心为是。”
“什么来历不明,这可是本殿爱妃特意给本殿的。莫不是,你这是在影射本殿的爱妃要害本殿么?你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诬蔑太子妃?”君惊澜瞥了一眼王冲还有卓德海两人,那眼神无比的阴戾。
“殿下,奴才知道,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本殿自有分寸,你们两个狗奴才不得多言,卓德海,把这圣旨给太子妃送过去,记得,亲手交到她手上,回来给本殿形容她的表情。”凤眼微闪,还真想看看那女人拿到圣旨是不是会开心到手舞足蹈的大笑?
手舞足蹈?
以她的性子当是不会,不过,她那般想要南宫景煜不得好死,达成心愿应该当是会很开心的。
“这,殿下,您当真要下旨将煜王在午门行刑么?殿下这……太子妃的话不可尽信,如今登基大典在即,见血实是不吉利,殿下这……”王冲一脸忧愁,若真的殿下听了那臭丫头的妖言蛊惑,对秦使行那般残酷的剐刑,只怕大秦那边得到消息必是会怀恨在心。
然而,看着太子殿下突然变得阴沉至极的脸庞,王管家所有劝说的话都不由自主的哽在了喉头,再也不敢吐出半个字来。
满是褶皱的脸上更是已布满了焦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