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的暴雪,一直下到初六晚上才见小些,初七丑时方停,司徒嫣和吴谨夜里起了两次清扫积雪,总算是有惊无险挨了过来。
反复折腾到了寅正时分,看着天就快亮了,司徒嫣紧了紧衣领,也不再回屋去睡,而是去东厢将救回的两个妇人叫了起来。
带着二人进了灶房问话,“两位婶子,不知夫家贵姓?”
“我夫家姓王。”“我夫家姓刘。”
“王婶子、刘婶子,这段时间就要劳二位婶子帮着给大家伙儿砍柴煮饭烧水了!”司徒嫣也不和这二人客气,既然愿意被她所救,那就要为这个家付出劳动。
“这是应当的,要是没有你们兄妹,俺们就让那雪埋在地下了!”
“对啊,俺和俺那小子,能捡回一条命,多亏了你们兄妹!”二人也都明白自己的处境,哪里还有二话,都是成心要帮着司徒嫣做事。
“婶子别和俺客气,俺这也是为自己积福气不是,总不能见死不救,只是王叔和刘叔却没能救得出来!”司徒嫣对这些人只是大概有个了解,救出的成丁中并没有姓王和姓刘的,可见二位婶子的男人都已死了。
“嗨,那是他们的命,俺也想通了,谁也怪不着,这是老天爷要收了他啊!他上战场杀了那么些人,这都是报应啊!”王婶子一提到她当家的,心里就难过,可这是天灾。她又能怪谁。
刘婶子更是哭的拿手掩面,怕哭大了将别人都吵了起来。
“婶子们节哀,这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俺们要连着亲人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哪怕是能为死去的亲人多点支香,多烧些纸的,至少也让他们在地下的日子能好过些!”
“对,还是小五看的明白。婶子啥也不说了,你看俺该干点儿啥?”王婶子性子爽直,伤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虽然以后的日子会是如何,她也不知。可至少眼下她还要活下去。
刘婶子性子软绵,可经此大难,也在学着坚强,司徒嫣见两人情绪缓和些。这才给二人分派。其实就是让这些失了亲人的都能有事儿做,这日子才好打发,这还是前世纹川地震去振灾的时候学到的。越是经历大灾大难,人越是要忙着些才好,不然伤春悲秋,用不上几天就得生病。
司徒嫣将做饭需用的食材从西厢拿进灶房,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准备的,就是做些野菜黑面糊糊。简单的交代了二位婶子几句,毕竟这些人都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所以也不用她在一边看顾。就转去了后院给马饮水喂食。
早饭做好后,司徒嫣这才去叫吴谨和栓子。只是他们三人的饭是司徒嫣单独做的,她和吴谨都吃不惯黑面,所以司徒嫣做了些粳米粥,烙了几张苞谷饼子,只是这些并没有让别人看到。
也是为了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大灾大难面前,所有人一起苦,人心就会齐,如果只有部分人苦,人心就会有所比较,再想凝聚就困难的多,这就是人性。在司徒嫣的字典里,就没有人性本善这句话,她始终坚信,“人性本恶”,好与坏,只不过是相对而论,就拿一些前世的杀人犯而言,他对别人残忍,可却是为了给自己的亲人好的生活。你可以说他犯了法,你可以怪他没有道德,可在他的亲人眼中,他是个好儿子,好父亲,好丈夫。
“嫣儿,这粳米也没有多少,剩着些留给你吃,为兄喝些黑面糊糊就好!”吴谨看着面前的粳米粥,有些咽不下去,家里有多少粮,虽然他没有细数过,但大概心里还有个数,只着这些根本撑不过这个冬日。
“兄长又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同甘共苦,要是兄长不吃,我也不吃了!”司徒嫣心里也有些急,自己戒指里的米足够让三人吃好几年的,可是这些她不能说。
“你啊!好,我吃!”吴谨知道小妹是关心他的身体,其实他也是一样,小妹不吃黑面,从第一天见到时他即已知。可他也知小妹如今的脾气倔强的很,哪是他劝说一句,就能听的,不得以只好依了她。
吃过饭,司徒嫣带着陆明和一个成丁,及两位婶子和女童们,去后院清扫积雪修建马场。
“小五,你清这么一大片的地儿打算做什么?”陆明还不知司徒嫣的打算,看着清出来的积雪,好奇的问着。
“家兄带人去邻近的军屯去搜寻,还不知能不能多救回一些人、马。我这也是有备无患!”不是司徒嫣自私,而是就算她将心里的打算告诉陆明,以他带伤的手臂也是帮不上忙的,更容易引起误会。
“小五,这里已经有200匹战马,要是再救回来一些,怕是草料就要不够了?而且如果让别的屯的战马死在我们屯,将来也不好和上官解释。少不得还要被论罪?”陆明想的也并没有错,只是他不知道司徒嫣有空间戒指。
“陆大哥不用担心,家兄和我已经商量好了,会从坍塌的房屋中多找些草料粮食,总会有办法的!”
“那就试试吧?不行的话再说!”陆明还是有些担心,但这里不是他的家,虽说他是伍长,可如今他自己还带着伤,就是想管也管不了。
司徒嫣带着这些人除了积雪,这才在陆明的指挥下搭了一片草棚,看着差不多够装200匹马,这才招呼着众人休息。
而吴谨带着孙旺、栓子和剩下没受伤的成丁和男童,去别的屯里救马寻人,顺便清理废墟挖雪找柴、粮、草和一切可能用之家什、银钱。
这些东西留给死人也没用,活人以后还得指着它们过日子。所以能找到多少就找多少,顺便将挖到的尸体堆放在一处,也好等到以后妥善安葬。
这一忙就是一整天。日出东方即已出门,月升中天吴谨才带着人和马回来。
果如司徒嫣所料,马又救回200匹,人却只带回10人。毕竟抵抗这种严寒,动物的生存能力要比人高得多。好在这次救回的10人,除了一位长者和二位成丁外,其他的都是次丁。且身上只略有些冻伤,只是精神都有些恍惚,明显是受了惊吓的后遗证。
这时也不是相互介绍的时候。先给十人安排住了下来,长者和二个成丁住进了东厢,剩下的次丁住进了正房的堂屋,又给这十人熬了药。喂了饭这才让他们歇下。
“丁大哥。今儿还得劳您和孙大叔‘值更’,虽说这会儿不下了,可谁也不知后半夜会如何,要是下大雪把这几间屋子再毁了,我们就得住雪地里去了!”
“这哪叫事儿,小五,你只管放心。”
“对啊,小五。有我和丁狗娃看着,差不了。”经过两天的时间。孙大胡子的心情也好多了。
“多谢!”司徒嫣道了声谢这才去了吴谨的屋子。
“兄长今儿累着了吧?我刚才和栓子一起清点了一下你们带回来的东西,黑面五袋、油盐等调料若干,大部分都是草料。只是这一冬还不知要下几场雪,军营的粮草也不知何时能送到?”
“累是累了些,总算是将马匹给救了回来。而且我们今天以找马救人为主,明天可以再出去一趟,将粮草再多背回来些!”吴谨虽然累,可这心里却踏实了很多,毕竟能救回这么多的马匹,离他转户也就更近了一步。
“这个也只能这样,只是这值更,不能让丁大哥和孙大叔一直这般守夜?”
“嫣儿,我想着要不就把这些救回来没有受伤的人都安排一下,你看可好?”
“我也正有此意,把他们按一成丁一次丁,二人分为一组,每组值夜一个时辰,这样不会累到,而且不用每天夜里都守着,二天才能轮上一次!”
“这主意好,嫣儿,我想明天去将父亲安葬了,你和我一起去可好?”吴谨试探的问了一句,他怕小妹会怪他,毕竟父亲是杀害母亲的原凶,而且还要毒死小妹。
“兄长这事儿再等几日吧,等我们将这两个屯清理一遍,将所有已故之人挖出,一起找一处风水之地埋了吧!”让她司徒嫣为吴德一人忙,她当然不愿,可如果是为一群人忙,吴德就跟着借光吧。
“嫣儿,你可是还在怪父亲?”吴谨听出小妹话中的不喜。
“这会儿,倒谈不上怪与不怪。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存粮不够,草料不足,只三日时间,气温即已经低至三九腊月,如果再不想办法,这些救回来的人马,我也不能保证其一定没事儿,所以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应该多为活着的人努力,而不是孝敬死人求一己安心!”司徒嫣不喜欢吴谨总是以吴德的儿子自居,这也是她见到吴谨以来,话说的最重的一次,哪怕是当初劝吴谨自立自强时都没有这时语气僵硬。
吴谨又哪里听不出,小妹不只是还在怨怪父亲,甚至是心中仍有仇恨,他想劝两句,可见小妹一脸不想再继续聊下去的样子,也只得做罢。
“天儿也不早了,嫣儿,你也回去睡吧!”
“好!”既然话不投机,她也不愿留下,道了晚安,就回屋了。
栓子一直等司徒嫣离开,这才给吴谨铺了被,轻声劝着,“大少爷,大小姐心里还有恨,您别为了吴老爷,伤了兄妹间的情义!”连栓子都看出了司徒嫣心中不高兴,他又怎么会看不出。
吴谨叹了口气,“嗨!这个我明白,可是我放不下,既然小妹不喜,以后我不在她面前提起就是。只是我实在不解,为何嫣儿处事、性格会变化的如此之大?”
“大少爷,您和在六安那会儿比起来,变化也不小,这还不足半年呢,大小姐这一离开都已经三年了,又如何能不变?”栓子的话多少解了吴谨心中的疑惑。
“也许是吧?可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不过吴谨还是存了些怀疑在心中。
“奴才倒没看出,只知道大小姐一心为着您,从衣食住行,到家世前程,可以说是面面具到,这样的大小姐,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奴才都觉得是好的!”
“栓子,你倒是点醒了我,小妹千里寻亲,只为助我一臂之力,我却在这里疑心生暗鬼,不该万万不该啊!”
吴谨刚起的一丝怀疑,就这般被栓子给扼杀在摇篮里,连露个头儿的机会都没有。司徒嫣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躲过了一劫。
回到房间的司徒嫣,她这会儿还是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原想将两位婶子和女童都接到她这屋的,可这些人都不肯,这些人都想着只要能有草遮头,能有被取暖,能有口吃的不被饿死,就已经感恩待德,哪好再去占主人家的屋子。司徒嫣也没力劝,她乐得一个人睡觉,这样也方便她进出古戒。
司徒嫣这边是一切顺利,可端木玄这边可就没这么好运了,灾民安置尚未妥善,药铺里的药就已经空了,甚至城里到处有人举报,家里被人洗劫,竟然有人趁着雪灾,入室偷窃抢劫,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端木玄这会儿人已经出了将军府,站在县衙门口,亲自指挥,“墨风,不论身份,偷一银者,斩!”
“是!”墨风领命带着侍卫去寻城。
“墨雨,你去药铺看看,到底少了哪几味药,看看将军府的库房里可有,能救多少人是多少人吧?”
“是!”
“墨雪,着县令开粮仓,建粥棚,一日施粥二次,派人挨家挨户收取粮食,全城的粮食都集中到县衙粮仓,统一调配,不得有人私藏!这雪还不知要下多久,要是没了粮,就算是有药有屋,人也活不下去!”
“是。属下领命!”
“墨冰,去义庄看看,死人堆不下,就找个地儿先埋了,虽说现在天气寒冷,可也要堤防瘟疫。”
“是!”
……
端木玄一连十多个命令,总算稳住了民心,县令才得以喘了口气,专心搭建粥棚。
同样的月正当空,同样的筋疲力尽,可一个心中满满的尽是思念牵挂,一个却蒙着头呼呼大睡。多年以后,司徒嫣才知,原来守护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从她九岁起,就已经将她印在了脑海中放在了心尖上,直到这一刻都从没忘怀。她又如何能不为其感动。可惜这些都是几年之后的事了,暂且不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