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玄派出的斥候这会儿才出边城不过三、四里地,即已经被漫天大雪围困的寸步难行,甚至比在战场上生死搏斗还要难上千百倍,而且这些人如不是铁血队的死士,怕是这会儿连城门还没出呢。而司徒嫣这边已经展开了雪灾救助。
吴谨带领栓子、孙旺朝屯子的东面而去,毕竟吴德就住在那个方向,虽然痛恨吴德的为人,但那人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和司徒嫣这个换了囊子的假古人不同,吴谨心底里还会为吴德这个父亲担心。
一路边救马边寻人,马棚多为木草结构,虽也有坍塌,但对马的伤害并不大,而屋舍却不同,主梁崩落,即便是未伤及人性命,可厚重的积雪压在人身上须臾间即会窒息或是冻死,吴谨他们忙了一个晚上,才出来救马寻人,生还者已经寥寥无几了。活着的多数都是稚童,因其父母用身体将其护住而留得一命。
等吴谨一路寻到吴德所住的屋舍时,已过午时,吴谨站在倒塌的屋舍前,此时的屋子已经全部掩埋在积雪之下,看上去倒像是堆塑的雪包。
等孙旺牵着救起的马匹和一些挖出的衣被粮等东西,往回走后,吴谨才试着叫了几声,“父亲!父亲!…,…。”又大着声音,喊了几声仍没见有人回应。
“大少爷,吴老爷怕是已经驾鹤西去,大少爷身子要紧,不要过于伤心,大小姐还在家等着您呢!咱也回吧?”栓子知道大小爷心里难过。可大小姐不喜欢吴老爷,他也不喜欢,所以自然是要劝吴谨不要白费力气。早些回去才是要紧。
“父母亲,皆为人之本也,虽说父亲对不起母亲和嫣儿,可他终归是我启蒙之师,为人子者,焉能视其埋于雪中而不令其入土为安?”吴谨这话看上去是解释给栓子听,可如果司徒嫣在这里。就会听出话中安慰说服自身的意思居多。
“可是大少爷,这屯里的马匹我们只将这东边的找到了,西边的还没去呢。托的越久,生还的希望就越小,大小姐在家也会更为忧心。不如等将全部的马匹救回,您再和大小姐一起来安葬吴老爷。毕竟人死为大。也让大小姐送吴老爷最后一程?”栓子想着自己劝没用,只有大小姐劝大少爷才会听。
吴谨想了一下,觉得栓子的这个主意甚好,虽说小妹恨透了这个父亲,可就像栓子所说,人死为大,过往一切的罪孽都随着人死如灯灭,又何必再计较。“这样也好,我们先回吧!”
吴谨就这样转身离开。如果他留下将吴德救出,也许吴德也不会命丧于此,毕竟这会儿吴德只是昏迷,尚留一口气在胸中。这就是天意,吴谨的离开直接宣判了吴德的死刑。
入夜后雪渐渐小了,但好在总算是将屯里的200匹马找齐了,虽被倒塌的木板砸伤了10匹,却并无一匹死亡。
可是包括陆明他们在内,却只救出了20人,成丁10人,妇女2人,稚童男童5人,女童只救出3人。幸而救出的人都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只是轻微的扭挫伤。
司徒嫣和吴谨商量了一下,将自己伍里的人都安置在了正房的堂屋,而从其他伍里什里救回来的成丁和男稚童安置到了栓子的屋里,而妇女和女稚童安置在了原来翠萍居住的屋子。各屋的地上都铺了草席,炕上睡不下的就合衣睡在地上,好在被子还够。屋里又烧着炕,还算暖和。而栓子就搬到了吴谨的屋里。总算是暂时将人都安置妥当了。
200匹马就只能安置在后院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只求不淋雪受冻即可。而受伤的马匹被安置到原有的马棚里,司徒嫣将西厢房里发酵好的饲料取了一些,将马都喂上,又在后院垒了个临时灶,从别人倒塌的灶房里寻了一口锅架在上面,专门给马煮水喝。总算将马匹的情绪安稳下来。
“嫣儿,你已忙了一昼夜,这般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快去歇着吧!我和栓子来就好!”吴谨看着忙前忙后的小妹,很是心疼,如果不是为了能为他这个无用的兄长转户,小妹哪里用吃这般苦,只要安稳呆于家中,撑过这个冬季即可。
“我不累,再煮上两锅糊糊,就算忙完了,兄长和栓子先回屋去躺一下,这又是救人又是救马的,别到时累倒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大小姐,奴才不累,还是让奴才来吧!”
“不行。你们快回屋!这里真的用不上你们。如果我真的忙不过来,一定去喊你们来帮忙可好?”
吴谨见小妹坚持,也知自己帮不上忙,看着栓子累得连腰都直不起的样子,就同意先回屋了。
司徒嫣将煮好的两大锅糊糊,盛进了两个大陶罐里,再端到堂屋,这才分批叫人来吃,毕竟家里的碗筷有限。
“小五,我不能总这么呆着,看着你们忙,我这心里别扭的很?”陆明早就坐不住了,一心的想要去帮忙。
“陆大哥,你先歇上一天,明天一早,就有你忙的了。到时你想赖床都不行,别到时候又来怪我狠心才好!”
“只要能帮忙,干什么都行,别说赖床,就是让我一夜不睡,也没有意见!”陆明一听自己也可以帮忙了,这才感觉心里踏实些。
“对,俺也要帮忙,再这么坐下去,人都长毛了!”丁狗娃见司徒嫣同意让陆明帮忙,他也吵了起来。
“行,正好有件事儿要麻烦丁大哥,这会儿雪是小了,可却没停,后院的马棚都是临时搭的草棚,不结实,如果草顶上积雪太厚,这草棚就要塌了。所以还得劳丁大哥时不时的扒窗户看上一眼,要是积雪过半臂,就叫我一声。我好来得及将雪清了!”
“这有啥难,俺这白日里净睡觉了,这会儿正愁没了瞌睡,不知要干啥好呢。你放心吧,这‘值更’的事儿交给俺了,一定不误事儿!”
见丁狗娃答应的痛快,司徒嫣也不敢大意仍是让孙大胡子和丁狗娃一起看着些。至少两个人搭个伴。也不那么容易犯困。而孙大胡子的情绪也比刚救出那会儿平静了许多,应该是陆明的劝说起了作用。
等每个人都吃过糊糊,司徒嫣清洗了锅碗这才进了东次间和吴谨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累了一天一夜的吴谨和司徒嫣两人这会儿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两个人依着墙坐在炕里,栓子这会儿已经躺下睡着了。
“嫣儿,屯里的马都已经找了回来,眼下还能安置。可是刚才你说要去临近的军屯再多寻些马。怕是很难,一是这路没法走,二是别的屯子是个什么情况犹未可知?”吴谨听完司徒嫣接下来的计划,不免有些担心。
“既然我们已经这般辛苦,如不能一举翻身,之前的努力最多能让兄长坐上伍长或是什长的位置,仍还只是军户,而且下一次的机会。还不知要等多久,俗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富贵自当险中求!”
“可是光是安顿这些人和马,家里的粮草就已经不够了,如果人马再有所增加,怕是这个冬季我们自己就撑不过去了。而且这雪还不知要下多久,若是连下上几场,营中的粮草无法送到,怕是用不上一个月我们就要断炊断饮,甚至连烧炕的柴草都将不够使用?”吴谨也不是不想多立功,可是如果没有准备就做,后果可能反而更糟.
“兄长别急,!我刚才就一直在想,家里还有好些没有受伤的人,让他们将后院的积雪多清理出一些,再留出一大片的空地,多搭些草棚,这救回来的马匹也就有了安置的地方。幸好当初我们选了这片儿地儿,后院足够大,不然这些马还不知要如何安置呢。至于是否还能救出人命,就看天意了,实在不行,我就搬来和兄长同住,将我的屋子腾让出来即可。至于粮草家什,这倒塌的屋子中一定还有不少,家里如今可以帮忙的人也不少,就分头去将这些东西挖出,至少能撑到朝廷的人赶来救援!”
“嫣儿,如果人救回来却要饿死在家中,怕是你我良心会更不安稳?”
“兄长就试试吧!如果能成,兄长至少也能当上屯长,那样离转户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司徒嫣当然有把握,大不了就将戒指的秘密告诉吴谨,总不会让这些人马都饿死。
“也罢,可是眼下为兄实在是无能为力,至少也要歇上一会儿!”吴谨被说动了,可是眼下他是有心无力。
“理该如此,这会儿就是兄长想要出门,我也是不准的,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别说是救马寻人,怕是前脚出去,后脚就要被雪埋了。兄长只管睡会儿,四个时辰后拂晓微明时,我再来叫你!”
“也好!”两人计定,这才各自回屋休息。
而端木玄派出的斥候入夜后也都陆续返回,这些人就连城外最近的军屯都未找到。十多个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铁血队何时这般狼狈过,如果不是端木玄要他们入夜前,不论有无结果必须回报,他们宁愿冻死在雪地里,也不愿如此狼狈的跪在主子面前。
“墨风,紧急军报是否已经送出!”
“回少主,已经送出,虽用的是八百里加急,可这会儿,雪路难行马匹更是根本无法出城,只靠人送,怕是要等上好些时日方能到京?”
“出了敦煌郡,路应该就会好走了,最多晚不过一个月!”问过了墨风军报的事,这才转头去看派出去的斥侯,“墨雨,说说看!这一路如何?”
“回少主,属下无能,出了城,雪深处已经及腰,几乎是寸步难行,若不是带了铁铲,怕是连赶回都不可能。属下才走了不到五里,就已经辩不清方向,只得回来,并未发现任何屋舍人马!”
“墨雪,你那边如何?”
“回少主,属下这边和墨雨的一样,有时不小心走错,整个人就被雪埋了,属下也未发现任何人马!”
“你们都是如此?”这些本就在端木玄预料之内,只是心中不免还存着一丝侥幸。
“是,请少主责罚!”铁血队的这些侍卫把头压得更低,羞愧得整个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还从没失过手完不成任务,这还是第一次。(当然之前墨风被司徒嫣所擒的那次不算。)
“算了,这也怪不得你们,如果明天转晴,再有个三五日,这积雪也能小些,到时再去寻吧!你们跟着墨风先下去休息,也喝上些姜汤,别生病,这会儿城里连个郎中都找不到,全让县令招了去!”
“是。属下等告退!”众人鱼贯而出,墨雨找到墨风,“少主好像有心事儿?”
“嗯!”墨风将端木玄怀疑小兄弟就是吴谨妹妹之事告诉了墨雨,毕竟这人他们两个都知道,而且对于吴谨的事儿,当初就是墨雨去调查的。
“这不可能,如果真的是她,除非她是神不是人?”
“你不信,我也不信,可少主他信,而且你忘了少主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甚至你我都见过吴少爷和那小子,要说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又怎么可能长的如此相像?”
“可这根本说不通?”墨雨的脑子是彻底乱了,甚至对自己的判断都产生了怀疑。
“行了,不论她是谁,至少她要在这场大雪中活得下来,否则我们在这里也是白白苦恼罢了!”
“也是。行了,我这儿也快累死了,先去歇着了!”两人又虚应了几句,这才分开各自休息。
端木玄坐在书桌后,脑子里全是司徒嫣的一言一笑,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出城寻人,可是才出府,人还没走到大街上,就见到四处的灾民哭喊着倒在街道四周,举步为艰都不足以形容此时刻的灾情,思虑再三这才作罢。也是他和司徒嫣的交集太少了,直到很多年后再回想起时,端木玄还会后怕,如果那时司徒嫣没有躲过雪灾,那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娶到如此贤妻。
这就是宿命,明明中自有定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