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池宴到底是有些心塞,一连几天都冷着脸。

苏云起忙着去辽东的事,一天也见不到江池宴几回,这可苦了江逸,他爹的冷脸全甩到了他身上。

江逸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费尽心思地做了好几样清口的点心捧到苏白生面前,可怜兮兮地说:“小爹,帮忙求求情呗!”

苏白生捏起一块桃花酥,淡淡地说:“行吧。”

江逸连忙狗腿地给人捶背捏肩。

晚上,夫夫两个洗漱好了,躺在床上,苏白生毫无征兆地说了句:“找时间回趟应天吧,把婚书领了。”

江池宴一时间惊喜交加,声音发颤,“小生,你愿意了?”

苏白生冷着脸说:“我以为这个问题早就说清了。”

江池宴连忙安抚:“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二十三年啊,小生,我等这句话等了二十三年……”

苏白生斜了他一眼,却是忍不住笑了,“那时候你才几岁,就想着娶媳妇了?”这话说完,苏白生也反应出不对味来,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

江池宴趁机把人抱在怀里,笑得浑身舒畅。

苏白生推推他,又道:“我把户籍挪过来,顺便把两个孩子的事也办了吧!”

江池宴立即说道:“那个不急。”

苏白生恼了,冷冷地说:“那咱们的事也不急。”

“小生……”

苏白生把他推开,拥着被子坐起来,皱眉说道:“江池宴,我说你这样有意思吗?两个孩子早就铁了心,你拦一天跟拦两天有什么区别吗?是,小逸还小,可云起今年都二十六了,他要不成亲后面几个弟弟妹妹都得让他挡着,我们苏家——”

江池宴赶紧安抚,“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动气好么?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小逸他终归不姓‘江’……”

苏白生冷着脸看着他。

江池宴哀叹道:“如果今天我作主答应了,若是来日,黄泉相见,我怎么跟恩师交待?付家满门英烈,香火不能断在我手里啊!”

苏白生脸色缓了缓,握着江池宴的手,说:“你还是觉得小逸这样是受了你的影响么?”

江池宴苦着脸不说话。

苏白生哼了一声,道:“你大可不必这样想,各人的路终归是自己选的,如果小逸不喜欢男人,就算你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可能看上云起。江池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江池宴闭了闭眼,轻轻地把伴侣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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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来月的努力,余家的货物和商队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苏云起这边也商量好了,让大山和小川带队。大海和二牛要跟着江池宴和苏白生去应天,苏云起必须留在家里坐阵。

这些人一走,家里就空了一大半。

村里的气氛也渐渐变得有些凝重——已经两个多月不下雨了。

地里的麦苗正是拔节的时候,若是没有一场雨,恐怕都得旱死。

有些村民等不及,开始起早贪黑地担着水桶从河里打了水背到地里。有些离着河边远的,光是背一趟水就得花去大半个时辰。

江逸家还算幸运,南瓜和芋头种在河边,挖个沟就能把水引过去;枣山顶上次被雷劈出一个泉眼,白天黑夜连续不断地往外冒水。大海几个早就挖好了一道道沟渠,哪棵树都委屈不了。

除了这个,他们家还有十亩麦地,苏云起原本是打算效仿村民们担水去浇的,小孩子们也纷纷提着小水桶准备帮忙。

江逸怎么可能让他们这么辛苦,干脆去谭木匠家借了驴车,又把自家小灰驴利用上,这样两辆平板车一次能拉二十几桶,够浇两分地了。

苏云起和小六在河边一桶桶地提水,谭小山和阿大赶着驴车来回运送,江逸和老徐头带着孩子们浇地。

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不说,手上还起了好几个水泡。

苏云起一边给他挤脓水一边冷着脸说:“明天你就待在家做饭,别去地里了。”

江逸呲牙咧嘴地喊着疼,还嘴硬地说:“多起几茬磨成茧子就不疼了。”

“明天不许去了。”苏云起强硬地说。

江逸撇了他一眼,不满地说:“孩子们都去,我却不去,哪来的脸?”

苏云起还想说什么,江逸适时凑上去,“吧唧”亲了一口,撒娇道:“好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咱们这次先凑合着浇完了,等得了空咱们请匠人过来打个井,下次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苏云起心头一动,“在地里打井?”打井不是易事,往往一个村子里能有一口井就不错,平日里供着全村吃水。从来没听说过在地里打井的。

江逸笑笑,说:“没见识了吧?我之前生活的地方啊,每家地头都有个井眼,电闸一推就能出水,要从方便有多方便。”

这是江逸第一次这么坦然地跟苏云起说起后世,苏云起有些词听不懂,可他却能从江逸的语气中听出那里的好处。

苏云起心里一阵慌乱,不由分说地把人搂进怀里,霸道地说:“就算再好,你也不能回去。”

江逸忍不住笑了,“我现在过得好着呢,就算让我回我也不愿意呢!”

苏云起的心情这才平静了些。

第二天,苏云起起了个大早,饭都没吃就出门了。

江逸挣扎着爬起来,一出门就看到几个大点的孩子们在院子里劈柴,小宝和小十三在一边和小黑熊玩。

江逸不由地愣了一下,“没去地里吗?”

阿大放下手里的柴刀,答道:“苏大哥说今天不去地里。”

“他干嘛去了?”江逸纳闷道。

阿大摇摇头,“爷爷和小六哥也不在家。”

江逸跑到两个姑娘的屋子外面,探着脑袋往里看。

梅子发现了他,故意把一件该洗的外衣扔到他身上,骂道:“哪里来的小贼?鬼鬼祟祟的!”

夏荷瞪了梅子一眼,忙把江逸请进屋里。

江逸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进了姑娘们的房间。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这个屋子,忍不住好奇地东看西看,毫不顾及这是姑娘家的香闺,而他自己是个到了娶妻年龄的大男人。

梅子气得直翻白眼,夏荷却忍不住掩着嘴笑。事到如今,她算是彻底释然了,梅子说得没错,这个逸哥儿就像个娇气的孩子似的,就适合有个大哥那样的人惯着捧着。

江逸看够了,这才想起正事,“夏荷,你知不知道你大哥去哪了?”

夏荷笑笑,温声道:“早起吃饭的时候我听大哥提了一句,说是去镇上找个会看井眼的手艺人。”

“逸哥,新院子那边不是刚打了一口井吗?怎么还要打?”梅子好奇地问。

江逸摇摇头,说道:“不是咱家,是地里。天气不是旱么,地里浇水不方便,昨晚我就跟他提了一句,没想到他这么急。”

苏云起是不怕辛苦的,他是为了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逸嘴上埋怨,心里却涌起一阵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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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井眼的师傅被带到地里的时候,比苏云起先前震惊一万倍。

他再三确认道:“主家真想把这井眼开在地里?”打一口井可不便宜,除非脑子坏掉了,不然谁会花大把的银钱在地里开口井。

苏云起没说话,小六笑嘻嘻地拍拍那位老师傅的肩膀,说道:“您老就放心看吧,少不了您的银子!”

老师傅摇摇头,一边四处看一边跟他的徒弟嘟囔:“真是什么怪事都有,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见到在这野地里打井的。莫非是怕别人偷水不成?”

徒弟答腔:“别人偷不成了,他自己用着也不方便啊!”

“可不是么!”

这两人声音虽低,可埋不过耳聪目明的练武之人。

苏云起依旧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心思却早就飘回了家里,琢磨着江逸是不是起来了,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六却在捂着嘴笑,他家英明神武的老大又被小秀才结结实实地坑了一把——这不,都让人误会成脑子有问题了。

老师傅带着他徒弟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了周围的草木山石,还煞有介事地拿着罗盘测了一番,回到地头时,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

“主家,不是老头子腆着脸奉承,您家可买到了块风水宝地,后代子孙必定兴旺发达。”

苏云起拱拱手,沉稳地说:“借您吉言。不知可否适合开井眼?”

老师傅忙点头道:“适合,你看这一片草木茂盛,庄稼也长得好,地下必定不缺水。”老师傅说着,拿手指了几个地方,“这边,那边,还有那棵树下,都不难出水。”

苏云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到老师傅跟前,“一事不烦二主,就麻烦师傅帮忙找几个手艺人吧,明天就开工,这是订金。”

老师傅摆摆手,“承蒙主家信任,我们李家班向来都是先干活再收钱,没有拿订金一说。主家放心吧,明天一早我们准来。”

苏云起笑笑,把荷包放回怀里,礼貌地说:“有劳师傅了。”

“说不着这个。”成功揽到活计,老师傅心情也不错,“不知主家还有事没有?没事的话我就趁早回去准备准备,咱们明天见。”

苏云起看到远远近近的村民们挑水浇地的场景,眼前浮现出江逸的脸,还有他昨晚说过的话,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说了句:“劳烦师傅多看几个地方,村子里的地我们都要打上井。”

这次不仅是那对师徒,就连小六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苏云起却是面色淡然,这话算是他替江逸说了罢。自己的枕边人,苏云起再了解不过,江逸是决不是只顾自家浇地眼睁睁看着别家辛苦的人。

与其到时候麻烦,不如现在一并挖了。

老师傅震惊过后,反而见怪不怪了。左右都是赚钱,在地里挖跟在院子里挖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得,干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