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7章【番外】江有汜（21）

“哗啦”一声，杯盏落地，那上好的白玉茶杯被毫不留情的砸在了地面上，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凤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眸光却是寒凉的，他收回手，冷冷道：“带着你的东西滚。”

微生有琴抿了抿唇：“先生……陈姑娘的死并非我……”

“我不想听你解释。”凤翎说：“滚。”

微生有琴垂下眼睫，紧紧地握紧了拳头，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陈连霜给他的那一刀疼的厉害，连同心脏也一起叫嚣着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能又渗出了血。

微生有琴抿着抿唇，转身离开。

陈连霜死了，不管是不是他下令杀的，凤翎都不会原谅他。

他在凤翎眼中已经不堪教化，如今更是让他失望之极吧。、

微生有琴静静的看着奏折好一会儿，忽然道：“是谁动的手？”

内侍小心道：“……是侍卫统领。”

微生有琴闭了闭眼睛：“侍卫统领……刘宣？”

“回陛下，正是。”

微生有琴道：“朕记得，刘宣是曾经恒王的亲眷。”

“是的……不过刘宣同恒王没有什么情分，他母亲本是恒王的小妾，后来因为私通被赶出了王府，嫁给了一个贩夫走卒，也就是刘宣的父亲，他父亲是个不安分的，没多久就对他母亲始乱终弃了，后来刘统领的母亲病死街头，还是宁王殿下看着可怜，给了发丧的银子。”

“宁王。”微生有琴手里把玩着一支狼毫，眼睛里有吊诡的光：“你说，这次刘宣擅自杀死陈连霜，会是宁王的意思么。”

内侍完全没有想到帝王竟然会想到这一步，呆滞良久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才……奴才不知。”

“不知，那就去查。”微生有琴道。

内侍赶紧领命离开了。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的雨，都说春雨贵如油，今春倒是十分之慷慨。

内饰报回来的结果和微生有琴的猜测别无二致。

内侍问：“陛下，是否要将刘宣……”

“不必。”微生有琴倦懒的道：“他们好不容易将人提拔到这个位置，也不容易。”

内侍本以为天子是有什么高深的打算，没想到起义军大军压城的时候，天子仍旧没有任何动作。

前朝人心惶惶，纷纷请求天子派兵围剿，微生有琴按下说容后再议，下朝后去了一趟家清漏殿。

凤翎还是坐在那株有些病歪歪的桃花树下面，桃花已经打了朵儿，将开未开的模样，凤翎抬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微生有琴如同当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般慢慢的走过去，但是终究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曾经，他们亦师亦友，可以坐在这棵桃树下对弈。

但是如今，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山海重峦，一条人命。

微生有琴没有走的太近，站在了三步之外，良久才开口：“先生，这些就是你想要的吗？”

凤翎微微抬起眉眼，手上的茶盏放在桌面上，发出咔哒一声响，“是。”

“……先生。”微生有琴说：“我曾经说过，你要的，我都给你。”

凤翎没有说话。

微生有琴轻声说：“其实，若是你要这天下，我可以立刻把龙椅给你。”

凤翎说：“不是我要这天下，是天下万民需要一个新的君主，陛下，你暴戾恣睢，早失民心，怪不得我。”

“是么。”微生有琴忽而冷笑了一声：“你究竟是为了这天下还是为了陈连霜？！”

凤翎脸上的表情一冷，一瞬间欺霜赛雪，“不要提她。”

“原来，在你这里……”微生有琴笑：“我连提起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凤翎皱着眉，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滚。”

微生有琴那张精致的有几分邪气的脸上隐隐带了几分暴戾，但是他终究是隐藏了下来，没有让凤翎看见。

他知道凤翎不喜欢他这个样子。

那天极乐宫见面后，微生有琴再度见到凤翎，就是金殿之上那狠戾的一刀。

刀锋狠，又稳，扎在陈连霜留下的那个伤口上。

微生有琴其实料到了，但是当那一刀真的刺破皮肉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僵硬。

就好像一个知道自己犯了错，会受到惩罚，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扫地出门的孩子一般。

凤翎手中的折扇轻轻合上，“山水又相逢”五个字缓缓的消失不见，他看见凤翎悲悯的眼神，却堪不破他悲悯神色之下其他的情绪。

我本以为你要这天下，那我给你便罢了。

可是原来，你想要的，是我的命。

微生有琴忽然觉得莫大的讽刺。

他想起前日夜里密探的来报，说凤翎和宁王秘密见面，说起义军其实一直都是宁王在操控，他只是想要一个好名声，在起义军推翻暴政之后，他作为被拥护的新主加冕为王，他的王位来的干干净净，微生有琴的血半点没有沾在他的手上；是凤翎于宁王合作，里应外合，只要求事成之后继续炼制不死鸟，救活陈连霜，带她会回到仙山蓬莱。

真相总是血淋淋的，微生有琴疼的笑起来。

原来啊，他一直珍视的东西，对于凤翎来说，不值一提。

就算这人间的桂宇兰殿再如何金雕玉砌，重檐飞阁，都是不如仙山蓬莱的。

恍惚间好似又是那年三月烟雨，是极乐宫的那株病恹恹的桃花树，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石的味道，燥热又难耐，但是那个人一身的月白之色，仿佛带着漫天的星华。

他慢条斯理的站起身，长身玉立，唇角是流风回雪的一抹笑，惊艳了少年沉寂了十几年的时光，声音也仿佛冷玉漱骨，说：“太子殿下，久等了。”

“在下凤翎。”

凤翎……

这个华丽的如珠如宝的名字，从此就镌刻在了他心中数年，再也没有抹除掉。

只是终究，凤翎，不是他的凤翎啊。

帘外风萧萧，古道瘦马，不敢念白头，但求……

不忘。

微生有琴垂下眼睫，收住了最后一帘月光。

那年桃杏开的正好，落英缤纷，春光柔媚。

成光帝崩于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