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想吃点什么吃点什么
大概是身体的迅速衰竭,陆溏深最近时常半睡半醒。
他深陷在了自己的梦里。
梦中,是寒风凛冽大雪飘扬的冬天,他在下面人送来的一群孩子里,一眼看见了陆堇。
那时候,她才三四岁,因为营养不良。和同龄的孩子比起来瘦弱的多,穿的也少,整张脸被冻成了紫红色,但是饶是这样,也可以窥见她眉眼的清秀。
鬼使神差的,他走过去,把这个小小的孩子拥进怀里,感觉到了她害怕的颤抖——可是他只是紧紧的、紧紧的抱住她,仿佛亚当找到了自己遗失多年的肋骨。
骨中之骨,血中之血,不过如此罢了。
曾经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在这个梦里都变得弥足轻重起来。
他梦见陆堇四岁那一年,因为父亲离世不久,家族企业全部由还没有成年的他担任起来,收养了陆堇后不到半个月,他就飞赴m国学习勾心斗角的手段,等再度回国,陆堇已经七岁了,曾经脏兮兮的瘦弱小姑娘抽条,眯着眼睛看人时,像极了一只矜贵的波斯猫,穿着合身的白色连衣裙,站在大门口“迎接”他。
他当然知道这是宅子里的下人告诫陆堇这样做的,甚至见面后那声“哥哥”都带着不情不愿的味道。
但是他的心情还是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后来他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教养,成了她最依赖也最信任的人。
陆堇十六岁那一年,他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并非亲情,他也明白她还太小了,可是看到那样鲜活娇气的姑娘抱着他手臂叫“深哥”时,他也头一次克制不住自己的某些情绪。
他放任自己的情爱,用它们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把他的小堇密不透风的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等着她长大,等着她像自己设想中的那样,凤冠霞帔,十里红妆的嫁给他。
陆溏深蓦然醒了。
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思绪却仍然停留在深沉的梦里。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冰冷、空无一物。
仿佛什么都没有抓住过。
陆溏深想起那夜宁乐双强行给陆堇注射海洛因,他赶到时小堇已经气息奄奄,不停地哭,不停地喊疼,不停的说……深哥,救我。
他的心脏仿佛碎成了一片片再也粘合不起的碎片,撒开在冷漠而冰冷的事情面前,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命运对他的嘲讽。
陆溏深,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手?
凭什么陆堇要因为你的执念遭受这一切?
陆溏深……你是个畜生吗。
谁也不知道,他的眼眶酸涩的厉害,几乎落泪。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诘问自己,可是却不能让自己把那个小姑娘像小时候那样抱进怀里。
那天上午,他刚刚得到了自己遗传病的通知报告,上面用鲜红的字体写着预测存活时间只剩下一年。
他想过很多很多,天理伦常是天堑,可是他起码还能保护她,不让她受欺负,可是老天连这点奢望都不能满足他。
病房里只有医疗器械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他生命的时钟,响一声,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吱呀”一声,穿着大红色长裙的拉拉推门进来,毫不见外的在禁止吸烟的牌子边上点了根烟,露出美艳的半张侧脸,她透过烟雾看着病床上仿佛已经是一具尸体的男人:“考虑好了吗?”
陆溏深没有说话。
拉拉声音带着几分诱惑:“你别担心……我们是有成功案例的,你看,不是已经让你活了一个多月了?要不是我们,你早就入土了是不是?”
陆溏深漠然道:“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拉拉掸了掸烟灰,轻轻一笑,“这个就不是陆先生你该管的了,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我要告诉你,要是你死了,你的心肝宝贝就真的成了别人肆意拿捏的对象了……陆总,你应该不想再让陆堇小姐再经历一次你昏迷那半年的折磨吧?”
陆堇被强行注射海洛因的那天,他刚刚和宁乐双回到陆家,就病发了。
这病来势汹汹,并且丝毫不讲道理,在几个国内外顶级专家会诊下,他还是昏迷了半年。
陆溏深闭上眼睛,似乎不再想理会拉拉,拉拉却不在意的道:“陆先生,你要想好,只有这一次机会。”
“让我猜猜。”陆溏深冷漠道,“你们所谓的‘成功’只是让将死之人成为你们所控制的傀儡,只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得受你们的操控……我前段时间查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拉拉的脸色变了,“什么?”
“江问懿的女儿……就是你们所谓的成功案例之一?”陆溏深嘲讽一笑,这个表情让他苍白的容颜瞬间多了几分生气,“真是可笑江问懿英明一世,被你们耍的团团转却仍然不自知。”
“江舒橙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拉拉脸色难看的道,“不过就是心有不甘而已……江爷的选择没有错。”
“呵。”陆溏深笑了。
拉拉皱眉,她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搞了——一个能够活命的机会放在眼前,他到底在犹豫什么?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她正在纠结之中,门口响起一声轻笑:“……来的不巧。”
陆溏深和拉拉同时偏头。
霍拆拎着包神色倦怠的站在门口,昏黄的睡眠灯光中,她半张脸在黑暗中,半张脸被染上温暖的橘色,那张十分上镜的脸上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拉拉僵硬的笑了一下,“陆小姐。”
霍拆乜了她一眼,神色清淡:“打扰了,我先告辞。”
拉拉赶紧道:“别啊。”
她拦住了霍拆的去路,笑的意味深长:“陆小姐来看陆先生?挺好的,来晚了估计都见不上最后一面。”
霍拆瞥过床头那一排排复杂的医疗器械,垂眸看着陆溏深:“听说最多两个月?”
陆溏深没说话。
霍拆想了想,说:“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别委屈自己。”
陆溏深轻而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