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百姓,可没有以前自给自足的时候那般懒散,以前百姓都是个体户,自由规划时间的,如今都在作坊上班,那就要求他们变得非常严谨,而且在大环境刺激下,百姓个个都是干劲十足,说干就干,因为时间就是金钱。
所以郊外很快就开始动工,其实那样板间都已经盖好了,看上去那是非常漂亮,百姓也都过来看过,个个都非常满意,这其实也是生产技术进步带来的变化,如今盖房,那都是有着标准的尺寸,而且有着大批的技术工匠,不跟以前一样,都是百姓自己盖,木头也不需要刨得很整齐,都是非常简陋的。
至于这材料么,当然还是以木头为主,砖瓦为辅,水泥一般都是用于道路、围墙,以及一些公共建设。
因为这是给百姓住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住木屋,突然改变太大的话,他们可能一时无法适应,而且这木材盖屋也要快许多,能够配合整个计划。话说回来,就算百姓愿意,那目前的水泥产量也满足不了这个大工程,因为城内建设还需要很多水泥,水泥基本还是处于供应不求的状态。
相比较起来,这木材那都是现成的,是直接从大明宫那边运送过来的,这可能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民间修建房屋,从宫里运送材料,这完全就是相反的呀!
一般都是宫里修建宫殿,从民间抢夺材料。
这主要是因为水泥的出现,可是减少宫内木材的使用,大明宫也不需要那么多的木材,而且大明宫那边暂时只修建寝宫,将皇帝给安顿好便行了,等到要修建的时候,再运送木材过去就是了。另外,大明宫那边也同时在动工。
可以说大明宫给整个计划,提供了大量的材料,可以令整个计划立刻执行。
但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东西,本质上还是刺激经济。
建筑工人的工钱,那是日结的,他们手中拿到的是钱,不是米饭,也不是绸缎,那么他们必然要去消费。
长安市场立刻就迸发出活力来!
虽然之前说走出危机,但是整个市场还是半死不活的,不是没有货物,就是因为缺乏货币,虽然早就颁布了劳工法案,但是多半商人还是发粮食,因为江南的崛起,吸走了大量的货币,他们手中也没有多少货币。
北巷!
“伙计,给我来十坛子果酒。”
但见一个粗汉子,来到钱家酒铺,大声嚷嚷着。
“哎呦!原来是江工来了!”
一个大胖子笑脸迎了出来。
“呀!老钱,你也在啊!”
“我正好来这里瞅瞅。”
这大胖子正是钱大方。
而那汉子名叫江同,乃是凤飞楼建筑团队中的一个工头,故此街坊都称呼他为江工。
别看人家只是一个工头,但是早就发财了。
钱大方笑道:“怎么?又请弟兄们喝酒啊!”
江同点点头,道:“这几天兄弟们日夜干活,都挺辛苦的,刚好这两日阴雨绵绵,工地上也干不了活,我就打算请兄弟们好好吃上一顿。”
钱大方呵呵道:“朝廷这么大得工程,你们这回可是要发财了!”
江同没好气道:“老钱,你就省省吧,咱们这些人,再有钱,也比不上你们啊!我这几天的工钱,不就都扔在你这里吗。”
钱大方笑着指了指江同,道:“不愧是韩小哥的人,这说话都带刺的啊!”
说话间,一个伙计跑过来,道:“江哥,这酒已经备好!”
江同从袖中拿出一大把代金券来,递给那账房。
钱大方忙道:“等会!怎么是代金券,你们发的工钱不都是最新的铜钱么?”
江同道:“原本发得是铜钱,但用着实在是不方便,我让咱们桑木总管给咱们兑换成了代金券,桑木总管说了,虽然新得代金券都还没有出来的,但是到时可以拿着老得代金券去兑换,你若不信,可以现在叫人去换,换不来的话,来找我就是了。”
钱大方笑呵呵道:“只怕这是韩小哥让你这么做的吧?”
“韩小哥这么忙,哪里有空管我们。”江同岂不知钱大方的心思,又道:“老钱,我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忒也精明了一点。你也不想想,当年咱们韩小哥就是回家守个孝,你们就惨成啥样了。有韩小哥在,这代金券就一定不会失效的,要是韩小哥不在,有不有效,你们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这还用你说!钱大方尴尬道:“我就随便说说而已,你较什么真啊!”
......
与此同时,韩艺也正与王玄道、郑善行三人去到西市,视察市场,刺激经济才是整个计划的本质所在,如果不能刺激经济,韩艺不可能答应阎立本建设计划,所以他们一定得去观察市场的变化,这也是现在当官跟以前当官最不同的一点,以前的官,都是天天坐在府衙里面。
沿途不少百姓都在跟他们打招呼,他们这一批枢要大臣,真是深得民心,因为他们以前就一直在民间,跟百姓打交道,所以就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跟长孙无忌他们不一样,当时许多人都还没有见过长孙无忌,但是韩艺的话,人人都见过。
“这做买卖厉害的人,可是有不少,但是能够向尚书令一样,将市场分析得如此透彻的,还真是没有啊。”
王玄道看到这西市一下子就变得繁荣起来,不禁很是感慨。
其实韩艺做了什么事,不就是发行了货币么,但就这么一个普通的动作,立刻令整个市场都活起来了,要知道,如今这还是刚开始,等到全新代金券出来之后,那更加无法想象。
韩艺笑道:“你们在读圣贤书的时候,我就在混市井了,要是这方面还比你们差,那我凭什么在朝中立足。”
郑善行呵呵道:“尚书令真是谦虚了,混迹于市井的人可是有不少,但是混到你这种地步.......!”
韩艺立刻道:“还有韩信。”
郑善行、王玄道一愣,不禁想起韩艺当初初来匝道之时,就曾自比韩信,当时可是有不少人都笑话他,可是如今呢?
他还真有这个资格。
“那不是阎尚书么?”
王玄道突然望着前面道。
韩艺举目望去,只见阎立本带着几个官员一边走着,一边观望着,忙喊道:“阎尚书。”
阎立本凝目看来,立刻快步走了过来,道:“是韩小哥啊!”
王玄道、郑善行拱手行礼。
“你们怎么在这里?”
阎立本虽然官职没有韩艺高,但是年纪摆在那里,称呼上面,也比较随意。
韩艺笑道:“我们刚刚放衙,准备来这里吃饭,顺便来这边视察一下。你呢?”
阎立本道:“这边规划遇到一点问题,老夫就过来看看。”
韩艺苦笑道:“阎尚书,你多大年纪了,这点小事,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吧,要是他们连这点事都干不好,你这个计划注定是失败的。”
阎立本半开玩笑道:“老夫可不比你们,尤其是你韩小哥,出将入相,立下不少功劳,老夫既无贤能治国,又无本事开疆扩土,就靠着这个建设计划在史书上留个名字,不得不尽心尽力啊!”
“阎尚书,你这也太谦虚了,代金券上面的画,可都是出自你手,你想不流芳百世都难啊。”
韩艺笑了笑,又道:“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就一块吃个便饭吧。”
阎立本显得有些犹豫。
“这事是做不完的。”
韩艺拉着阎立本就往边上的通熊店走去。
几人刚刚来到通熊店,就见一个老者快步迎出来,朝着他们连连拱手道:“哎呦!几位贵客上门,张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老者正是张通,通熊店便是用他跟熊弟的名字命名的。
韩艺打趣道:“通叔,你如今这身价,还需要站店面啊!”
张通笑呵呵道:“尚书令,你就别取笑老夫了,小胖都常来这里转转,还亲自做包子,老朽这又算得了什么。里面请,里面请。”
如今十个张通也比不上熊弟身家。
他们几个就直接坐在外面的木棚下,因为韩艺想多看看这市场的反应。
“通叔,最近生意怎么样?”
“这几日生意可是好得不得了,收入总算是回到几年前了。”
张通很是开心道。
回到几年前,他都这么开心,可见那场危机给他们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这个刺激政策最明显的反应,就是在饮食行业,谁人手里有钱,第一件事都是吃,然后才是穿和玩乐。
闲聊之间,忽闻边上人道:“这---这不可能是崔老先生写得吧?这崔老先生怎么可能帮商人说话?”
韩艺偏头一看,只见角落那桌坐着两个书生打扮的青年,正捧着一张报纸在看,诧异道:“那好像不是大唐日报。”
张通忙道:“韩小哥真是好眼力,那是士族日报。尚书令,今日这士族日报可是将你们大唐日报给压下去了,你看,你们的大唐日报可都堆在屋里。”
韩艺大为惊讶道:“这怎么可能,就那些老头子写得迂腐文章,怎么可能抢走我大唐日报的风头。”
话音刚落就听得两声充满不满的咳嗽声。
韩艺回过头来,只见郑善行一脸不悦的看着他,忙道:“抱歉,抱歉,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
王玄道笑道:“无妨,无妨,尚书令这般说,无非也是想要证明出身于市井,要更受欢迎一些。”
韩艺呵呵道:“这就是读圣贤书的好处,骂人骂得是不留痕迹。”
王玄道吝啬一笑,道:“倒是让尚书令见笑了。”
韩艺哈哈一笑,又问道:“说真的,你们士族日报最近耍了什么法,竟然压过了我大唐日报,这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啊。”
王玄道摇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士族日报一直都是我们的长辈在管。”
崔卢郑王的那些士大夫们,如今也赶上了潮流,不再坐而论道,天天就是在士族日报上面发表自己的文章,宣扬自己的思想,评论时政,虽然没有大唐日报那么受众,但是却又一批非常忠实的读者,就是那些书生。
韩艺道:“这就是最好奇的地方。”
要说讽刺人,谁比得上你韩小哥啊!郑善行暗道一声,突然朝着那张通道:“通叔,劳烦你拿份士族日报过来。”
“行,你们稍等一下。”
张通转身入得屋内,过得片刻,便拿着一张士族日报走了出来。
郑善行接过报纸来,在桌上打开。
“商道?”
四人异口同声道。
语气中都是充满着惊讶。
“商道”这个说法,可能只是韩艺口头上提过几回,他写的书也是叫做经济学,没有说是“商道”,因为这“道”在古代代表的是思想,是高学问级别的,商又是一直以来都非常令人看不起,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念着是顺口,但是看着却是非常刺眼的,而且还是出现在士族日报上面,这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四人又再往下看,是越看越惊讶。
里面的内容,还真的是商道,因为说得是一种思想,而不是说教人赚钱,这跟韩艺的经济学有着很大的不同,韩艺的经济学只是理论,规律,教人理财,是带有教育性质的,虽然里面也有一些思想,但是决不能归为哲学。
这篇文章充满着哲学的气息。
里面的内容大致可以分为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小气与节俭。
第二部分,欺诈与诚实。
第一组可以说是同义词,只不过一贬一褒。
第二部分同样也是一贬一褒,但却是反义词。
而且前者都是大家对于商人的一贯认知,后者都是大家对于君子的一贯认知。
韩艺光看这标题,就知道为什么大唐日报的风头被盖过了,这确实是非常吸引人的。
“这篇文章写得真是好啊!”
郑善行来来回回看得即便,不禁摇头赞同,似乎这内容非常符合他的看法。
四个词语,就巧妙的将儒家思想与商人结合在一起,关键是说得很有道理,不是胡乱凑在一起,吸引人目光的。
商人小气,那是众人皆知,也是一直被人讽刺的。而这文章的内容却认为小气是商人成功的基础,但前提是商人也应该对自己小气,对自己也小气,那其实就是节俭了,里面论述商人应该要比君子还要勤奋、努力、节俭,方能成功。
因为玩物丧志,商人手中有钱,一旦玩物丧志,那十有八九会失败,而且财富对于商人而言,是可以孕育出更多的财富,你如果将财富给挥霍了,那你也不可能成功,有此论定,成功商人的基本素质,就是节俭。
这说得非常对,商人得将钱继续投资,不能赚了一点钱,就去挥霍,迟早也会败的一干二净。文章中都还有举例说明。
至于欺诈和诚实就更加好说了,因为如今朝廷都在提倡信用,不诚实难以在这个规矩下立足,尤其是商人,农夫不诚实的话,他待在田边就行了,他不需要跟人打交道,商人是要天天跟人打交道的。
只不过文章中运用大量的圣人之言,其实圣人说那些话,是跟治国、做人有关,但是这篇文章却巧妙的用在商人身上,同样也是非常合理的。
韩艺心中狂喜,这其实就是他一直想要的,但是他总是不得要领,因为这种文章那是需要真本事的,对于儒家思想研究的非常透彻,才能巧妙运用,而韩艺最缺乏的那就是真本事,贤者六学虽然成功,但是贤者六学只是要建立起一个科学系统,因为古代的科学都是很零散的,贤者六学就是将那些零散的学问给组合在一起,其实还是表面上。
看过之后,韩艺便一脸纳闷向郑善行他们问道:“你们当真不知道这事?”
郑善行、王玄道摇摇头。郑善行又道:“这也不像似崔伯父写得文章。”
王玄道点点头。
韩艺问道:“这崔国修是谁?”
郑善行道:“崔伯父乃是崔戢刃的堂伯,之前一直都住在清河,三年前才来到长安,专门负责这士族日报。”
“崔戢刃?”
韩艺皱了皱眉头。
王玄道微微皱眉道:“崔兄虽然才华横溢,但是他也不见得能够写出这么老练的文章来。”
阎立本抚须笑道:“崔家贤士辈出,区区文章,又何足挂齿。”
他们这些老人,那是非常崇尚清河崔氏的。
韩艺看了眼阎立本,稍稍点了下头,心想,难道崔家真的还有这等人物?
因为这篇文章里面可是大有内涵,儒家思想在当代那真是如教义一般,是深受大家的认同,而商人就如老鼠一般,是深受大家的鄙视,这文章其实是有助于商人发展的,如果有儒家思想的光环,那么商人就不需要再自卑了,也不需要受到限制,会很快的被大家认同的。
这内容也是非常积极向上且是非常具有意义的。
最主要的是,这是崔家的人写得文章,别说韩艺写不出来,就算韩艺写得出来,估计结果也就是被骂,然后大家又开始争论,这崔家的人写得,是能够更快速的被人接受,因为崔家的名望摆在那里,受到知识分子的尊重,关键他们不是商人出身,他来讨论商人,就更加公平一些。
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啊!
可还未等韩艺回过神来,一个军官突然来到店门前,抱拳道:“卑职参见尚书令。”
韩艺回头一看,问道:“什么事?”
“卑职是奉司空之命,请你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