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在扬州待了足足三个月, 在文章上的功夫进益十分明显。到底是探花郎, 水平就是不一样。

等他要回京过中秋时, 贾敏命人将贾琏请到花厅来, 嘱咐他回京时路上的注意事项,并将礼物送与贾琏。这礼物便是除了一些扬州土仪,还有四个人以及一些物证。贾琏看到人证时先是不明所以, 再看完这些物证的时候, 又哭一阵又笑一阵, 最后悲怆得伏地痛哭。

贾敏不忍,侧首拭泪。

足足一刻钟,贾琏才从地上起来,声音嘶哑地恨恨道:“姑母,你说, 怎么会有人这样狠心!”

贾敏不知道说什么。所幸贾琏也不需要贾敏回答他什么,他很快便振奋起来:“既然姑母将这些交与侄儿, 侄儿定会为姑母讨回公道。”

贾敏叹道:“琏儿,这些交给你, 便全由你处置。你怎么用都是你的事情。我只希望你对她警醒,对她有所防备。若是你活在仇恨了, 那我还不如不告诉你这些。”她慈爱地抚摸着贾琏的头:“我与你母亲生前最要好,只希望你以后能安心乐业, 便是我送你这些的意思了。”

贾琏重重地点点头:“姑母放心, 侄儿省得。”

贾敏嘱咐道:“你舅舅虽然不在京中做官, 但是你不可与他们生分了。回京途中路过直隶时去拜会拜会他们吧, 也替我问个好,凡事和你舅舅们多多商量。”

贾琏一一应好,又道:“姑母,这些姑父知道么?”贾琏指了指这些证据。

贾敏道:“这些便是你姑父查到的。”

贾琏略一思索,心里便有了成算。

晚宴上,林海又嘱咐许多,多半是关于举业的,诸如“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听多看少说话多思考”之类的。林黛玉没那么多话,只好祝贾琏一路平安。期间娇杏偷偷过来看了一眼,对这伏地痛苦的美少年十分同情,然后回去便作了一幅美人伏地痛哭图。画作情绪饱满,到了空间便似活了。娇杏看着十分感慨,这还只是国公府,要是是皇宫里,那得斗到什么程度。

次日便是贾琏回京的日子,娇杏想了想,还是连夜搓了几种药丸给贾琏路上备用。东西是直接交给林黛玉的,至于林黛玉怎么交给贾琏,娇杏才不管。

翌日一早,贾敏便派了一个得力的干将贾琏送出了扬州。贾琏如今不过十二岁,他一路努力地想着要如何将王夫人的罪证给揭发出来。这一思考,便到了直隶。

想着贾敏的嘱咐,他便带着贾敏准备的土仪去直隶张府递了拜帖。贾琏以为他们不会理会自己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张府的人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相互拜见过后,贾琏又见到了他的外祖,难免一番叙旧与哭诉,贾琏擦泪道:“外祖,你们也好狠的心。自母亲去世后连一封信也无。可怜父亲消沉度日,后面干脆沉迷于字画古典里,留下我一个小人儿家家的,都没人理我。”

张府家的老太太奇道:“如何是我们不理你?自瑚哥儿病逝后,我们几乎一月十多封的信给你们,只是你们没几个回音。后来你母亲去世,你们连个音信也没有。我还感慨,真是人死如灯灭,你母亲去世后,我们也高攀不起你们荣府了,只好当没了这个亲戚罢了。”

贾琏懵道:“可是我与父亲并没有收到任何信件。”

张家人面面相觑,“怎么会……”

还是张家大舅舅下衙回府后听说了这事儿,说道:“你且将你哥哥病重之后的事情细细说来。”

贾琏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可能是张家大舅舅官威过剩,贾琏直觉这人怕是不好糊弄的,便只陈述了自己知道的是事实的部分,一点也不敢添油加醋,然后又将贾敏送的人证与物证说来。张家大舅舅冷笑道:“果然如此。我且问你,你们分宗的时候,是怎样一个细分法?”

“因为爵位在父亲身上,无故父亲不能擅让,所以爵位还在父亲身上。此外父亲并没有带走荣府的一分财产。只是分宗到底不好看,所以对外只说父亲去别院居住,实际上我们已经开了祠堂分家分宗,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糊涂!又不是你们做错事,凭什么是你们净身出户?既然已经分家,合该你们住荣府才是,如何叫二房住了正堂?原先我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张家大舅舅冷笑道:“我且问你,你想不想拿回荣府?”

贾琏已经呆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张家大舅舅给了贾琏一个暴栗恨铁不成钢道:“怎么和我那蠢妹夫一个呆样!”

“哎哟!”贾琏捂着脑袋喊疼。张家老太太拿起龙头拐杖就给了张家大舅舅一棍子,张家大舅舅身手很是灵活地躲了过去。一下子张家大舅舅的威严不在,贾琏忽然有些想笑,这才是他想要的家的感觉。

清清嗓子,贾琏低声道:“自然是想的。”

声音不大,但是还是叫张家大舅舅听见了。他又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在这里住着,过了中秋再回去。我给我那傻妹夫去信,叫他别等你回去了。”

大舅舅如此强势,贾琏不好推辞,他也不想推辞,便半推半就地在张家住下了。至于荣府的归属问题,二人暂且不论。张家大舅舅考察了贾琏的功课后,评价道:“底子太差。”虽然林海给贾琏补了课,但是贾琏毕竟底子差,这不是一两天就能补回来的。而且林海根据贾琏有些厌学的情况,因材施教,以引导式教学为主,鼓励为辅,激发兴趣,引发自主能动性。现在的贾琏已经对读书有些兴趣了。而张家舅舅们就比较狠了,给一个棒子赏一个甜枣的策略用得纯熟,鼓励时如沐春风,批评时艰辛狠辣,那叫一个劈头盖脸。不过效果也很明显,如今的贾琏如果运气好,勉强也能过个童生。

到了十月份,张家舅舅该查的也查得差不多了,贾琏也该回京了。直隶离京都并不远,不过两三日的路程。

一路上贾琏大张旗鼓地押着人进京。

这敲锣打鼓的模样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有人问,这些人做错了什么?自然有人回答,那是胆敢害了主子的奴仆。又问:谁家的?自然有人回答:荣府王家的。又有人问:害了谁?那人便答道:害了出嫁的小姑子。人群骇然惊呼:哇,害出嫁的小姑子做什么?

这个时候各种流言齐飞。什么姑嫂不合啦,什么看重了妹夫家的财产啦,什么嫉妒小姑子啦。不过两三日,整个京城便都知道了王夫人的事,包括王家人。

王家人动作也算迅速,很快流言便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什么王家女如何大方贤惠如何聪明善良的流言。但是很快,之前的流言又冒了头,并且添油加醋地说道:“既然大方贤惠,怎么自己住了荣府的正堂,正经袭爵的大房反而住进了别院。王家女果然厉害!”

立马有人辟谣说:“那是人家大房放弃了荣府,自愿分家单过的。”

马上就有人用关爱智障宝宝的眼神看着他:难道说王家女果然厉害,别是用了什么手段,人家为了活命才搬出去的吧?不然好好的,人家为什么不在荣府里住着呢?

一时间王家女被妖魔化得很严重,几乎是人黑心黑的一副面孔,搞得出嫁了的王家女很没面子,各个对王夫人怨声载道。王家那边见控制不住舆论动向,只好向王夫人施压。刚好贾母觉得这个王夫人人蠢心大,用得不称手,又没张氏大方得体,温柔贤淑,而且王夫人又开始向贾母要权力,两人斗得正酣,一阵舆论及时雨来了,贾母乐得坐山观虎斗。反正现在的舆论在她的引导下没有牵扯到荣府。只是一个王夫人而已,以后再好好引导舆论,他们荣府的名誉不会受影响的。

王夫人没办法,只好让出正堂,与贾政一起亲自来贾赦的别院请贾赦一家回荣府居住。

对于王夫人的这个邀请,邢夫人表示出了极大的嘲讽。当初她确实不想离开荣府,不过尝过自己当家做主的滋味后,她才不想回荣府看别人脸子。尤其是贾赦将部分账册和库房钥匙给了邢氏后,极大的满足了邢氏想要小钱钱的心思,她对于荣府也没那么大的留恋了。最多就是觉得遗憾没有狠狠地打了王夫人的脸而已。

不过这种送上门的打脸机会邢夫人怎么会放弃?这么大的舆论阵仗她不介意添一把火。反正她小门小户出身,贾母十分看不上她的作风,索性今日放肆一把,自己也畅快了,还能讨好一下贾琏和贾赦,何乐而不为?她叫人将人堵在了门口,连大门都不让进,然后自己在屋里说话,叫外面的人当传声筒。

“我呸!”邢夫人在门后头站了个丁字步,两手一叉腰,大声骂道:“当初是你要分家,分家就分家。如今又要用亲情,换我来回家?亲情不是你想换,想换就能换!还我贾母,还我荣府,还我一个家!”

外面的王善保家的简直是个妙人,邢夫人的话本来就比较魔性,那王善保家的不自觉地就加了一些节律进去,几乎算是唱出来的,洗脑功效简直一流。加之周边的又是小富小贵的人家,家家都有家仆,王夫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那可是大张旗鼓地来的,所以不出一日,邢夫人的词儿便火了。

王夫人可是四王八公中的王家出身,何时受过这等闲气?几乎是邢氏才骂完她转身就走了,倒是贾政在外面真诚地请求见贾赦。邢夫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小钱钱,没有放进来。贾政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而大戏这才开始。

先是有人掺王子腾包揽诉讼、买卖官职,又有人掺王家的贪污腐败、尸位素餐、玩忽职守,中间夹杂着对王夫人的弹劾,什么谋财害命,残害兄嫂之类的,罪名怎么惊悚怎么来。王家就算实力再强,也觉得有些焦头烂额。都说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他们的反击很快,一时间朝堂天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正好当今早就看这些老牌勋贵不顺眼了,仗着自己老资历在朝堂指手画脚,偏偏自己的子弟又没有几个成才的,还喜欢抱团。他上有太上皇,自己还没有掌权,与太上皇又有些不同的意见,刚好拿这些人当杀威棒。所以当今下令查!

经过几番权力的游戏,太上皇与皇帝达成了和解,四王八公们暂时保住了自己,作为代价,盐政方面由皇帝的人接手,林海被调至湖南做了一省的二把手。林海求之不得,立马把账册等一应需要交接的事情搞清楚,赶在了入冬之前到湖南。而娇杏则回了蟠香寺。

但是那么大的阵仗总有几个人要牺牲,王夫人便是太上皇与皇帝交锋后的祭品,原因无他,本来张家要搞的就是她,实锤最多的也是她。再说了,谁能想到,那么大的阵仗,其实就是为了拿回荣国府,顺便搞她呢?

贾政本就嫌王夫人无趣,上回也是看在三个孩子的面子上才来一起求贾赦的。如今王夫人做的事情机会件件实锤,贾政哪里能忍?

他要休妻!

休妻的阵仗闹得停大,奈何王家为了出嫁女着想,硬是使下了大力气,保住了她的“清明”。张家岂有不趁机咬一口的理儿?贾政最后退出荣禧堂,恭迎贾赦一家回府入住,自己则在东边靠着马棚的地方住着。不过贾母心疼贾宝玉,仍然让贾宝玉与自己一块儿住。

而皇帝也不想现在和四王八公撕破脸,刚好有个贾元春在宫待选,皇帝见贾元春人又貌美,又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就勉为其难地将她收入后宫,封了个凤藻宫贵人,朝堂算是稳定下来。又加之宫中娘娘不能有一个要何离的父母,加之贾政才干平庸,又有外力干扰,贾政想休妻失败了。痛定思痛,贾政又开始逼珠哥儿读书。

珠哥儿:蓝瘦,香菇。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开春了,贾琏此时已经在大舅舅家读书半月多了。贾琏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不过是看了下舅舅们,然后告了状而已,结果舅舅们几通骚操作下来,居然效果惊人?

张家大舅舅又给了贾琏一个暴栗:“你当你那姑父是好相与的?他在里面可没少动手。”

贾琏目瞪口呆:我还是太年轻了。

而贾赦接手荣国府后,第一时间查了账,找王夫人要回了她贪墨的东西后,第一时间寻了皇帝需要钱的日子将自己府里的欠银给还了,算是投诚皇帝。皇帝看在他如此识趣的面子上,免不了高看贾琏一眼。

时间缓缓流过,转眼贾珠贾琏都到了可以下场科考的水平。贾琏因为常常练武,所以科考之后还算轻松,贾珠就不行了,考完了秀才勉强撑着回到了荣府。又因为他一向自我感觉比贾琏好,又比贾琏年纪大,结果贾琏也中了秀才,加之他本来住荣禧堂,结果住了马棚旁,这样的心理落差,他越发难受,郁结于心,身体怎么好得了?

不过不管怎样,少年秀才总是好说亲的,贾母为了贾珠能更进一步,便使了大力气才为贾珠求娶到了李纨。两人都是读书人,自然和脾胃,很是琴瑟和鸣了一阵。王夫人见这个读书人的女儿不劝着自己的丈夫上进,反而拉着人在内宅厮混,很是看不惯李纨,总是找李纨的茬儿。贾珠看得越发难受,便努力读书,终于,他病死了。死之前他终于对王夫人说了他的感受,他恨王夫人。

而王夫人泪如雨下,终日自责逼死了贾珠,便自己住进了佛堂,终日为贾珠祈福。而李纨肚子里的三个月的身孕,她管也不管。最后还是邢氏看不下去了,请了人去照顾李纨。

邢氏本来对贾琏乡试考试成绩很满足,又觉得打脸王夫人很满足,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对于贾母抢权这种事也不太计较了,横竖她手里还有不少钱,手上还有不少权,儿子敬重自己,丈夫也对自己不错,现在自己也是受了朝廷册封的诰命夫人了,她很满足。不过看着贾珠熬死,她也很害怕,连忙叫来贾琏,嘱咐他好好锻炼身体,千万别学贾珠,反正她也打脸王夫人了,什么文武全才哪里有儿子重要?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日贾母身边的丫鬟放了出去,她身边新来了一个丫鬟,姓花,贾母起名叫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