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娇杏整理一下思绪，缓缓道：“咱们府里只有一个姐儿，将来姐儿的嫁妆、或是给未来姑爷的聘礼，哪样不要钱？咱们府里眼下看着还好，若是遇到大事儿，只怕不凑手。常言道：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头。府里目前就一个田产有出息。我就想，咱们是不是可以置办几处房产，或是租赁、或是开个铺子，都是便宜的。”

封氏点点头：“还有呢？”

云娇杏见封氏感兴趣，便继续将自己这些天思考的事情娓娓道来：“老爷爱读书，又爱结交读书人，咱们府里的藏书也多，咱们是不是可以开一个书肆？书肆里分为两个区域，一个是自家藏书，为非卖区，可以在里面借读抄阅，但是不外借；另一个区域就是外借、卖书区了，这个书咱们细细分区，仕途经济、地理游记、人情风俗、农桑稼穑、休闲话本等等，方便整理和管理。咱们再额外劈开一个区域，内置桌椅，卖些茶果点心，方便读书的老爷相公们交流。我琢磨着，书肆若是能开起来，卖书租赁书的出息只怕还没有卖茶果点心的多呢。”

封氏含笑，拿起茶杯喝一口，“这样的书肆既清净，又文雅，也不辱没了老爷的身份。我回头与老爷商量商量。”其实封氏也明白，以老爷的性子，只怕一个能常与读书人互通有无老爷就不会反对，相反，可能会特别支持。只是，眉眼含笑地斜了云娇杏一眼，“怕是还没说完呢？”封氏又喝了一口茶，心中有了盘算。

云娇杏忙狗腿地给封氏捏捏肩：“是呢，书肆只怕出息不多，咱们得为姐儿和姐儿以后的孩子计算。”

“噗！”封氏被呛得不轻，“咳咳！”

云娇杏连忙给封氏拍拍背，好缓缓，“夫人您怎么了？”

封氏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我家囡囡才五岁！”

云娇杏道：“为子孙计，总是宜早不宜迟的。”

“还有别的没？”

“没了。”云娇杏心道：“有倒是有，只是府里并无这样的人才。就您和老爷两人的性子，做生意只怕不是那块料，恒产多了也打眼，再多只怕也守不住。”

狡兔三窟，房子之类的不动产总是多多益善的——一个来自高房价的现代人的怨念。

封氏还待说什么，忽听外面一阵吵吵声。封氏对云娇杏使了个眼色，云娇杏便朝打开的窗子看去，脆生生地问道：“怎么回事？”

小丫鬟忙道：“外面来了一僧一道，把姐儿吓哭了。”

正说着，李嬷嬷便抱着姐儿过来，一面给她拍背，一面嘴里念念有词地哄着她，姐儿揉着眼睛哭个不住。

云娇杏连忙跑出去，从李嬷嬷手里接过姐儿，一阵好哄道：“乖乖，姐儿不哭，姐儿最勇敢了。”

姐儿奶声奶气道：“怕。”

五岁的孩子说话已经很连贯了，又因着云娇杏时常逗着姐儿说话，姐儿词汇量很丰富，能说很多，只是说得慢，但是表达清楚一件事还是没问题的。

云娇杏循循善诱道：“姐儿怕什么呀？”

姐儿比划着自己的头：“两个人，一个没头发。”

“那个是和尚。”

“一个一点点头发。”

“道士？”

姐儿重重地哼了一声：“脏！”因着云娇杏很重视卫生方面，所以姐儿也跟着有些洁癖。

云娇杏跟着道：“对，脏，就不和他们玩。”

姐儿嘟嘴道：“说我坏话！讨厌他们！”

云娇杏好奇道：“说了什么？”

姐儿的记性和悟性都是极好的，“什么什么累及爹娘，有命无运什么什么……”嘴巴一憋，姐儿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们要爹妈卖了我！”

云娇杏一阵好哄，封氏李嬷嬷三人齐上阵，云娇杏为转移姐儿的注意力，给姐儿办了好一阵的鬼脸，姐儿才破涕为笑。

不多时，甄费沉着脸从外面进来了。

封氏忙上去问道：“怎么回事？”

李嬷嬷极有眼色地带着一众下人们抱着姐儿出去了。

甄费等丫鬟婆子们都出去了才说道：“方才来了一僧一道，只怕有些本事。”

封氏给甄费递了一杯茶问道：“说了什么？”

【“说‘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我原只当是疯话，不去睬他，又听他说：‘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只怕这僧道有些本事，待预追他时，人三两步的不见了，说什么‘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 ①甄费眉头紧拧。

封氏暗骂那僧道害人，“什么有本事？把咱们家囡囡吓得不轻！这不，娇杏才哄好咱们囡囡。幸好咱们有娇杏，自娇杏来了以后，咱们省了多少事情。”封氏岔开话题，现在老爷不是太冷静，

这事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来。

甄费只是皱眉，不答话。俨然还在回想僧道的事情。

封氏见状道：“娇杏今儿给我出了一个主意，我看不错。难为她小小的一个人家，那么肯动脑子。我看这主意定是极合你心意的。”

甄费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说说看。”

封氏便将云娇杏关于书肆的设想一五一十的描绘清楚。甄费果然来了兴趣，当即将自己库房的钥匙和账册给了封氏，并嘱咐她快些弄好，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以文会友了。

甄费感慨道：“这孩子可怜，有这样一个身世，在这样的境遇里还能自强不息，还能有这样的心性，当真可叹可敬。往后咱们可不能再把她当孩子了，也不可再有可怜她的心思，对她要平等对待，待她以诚，又是个善缘。”

封氏嗔了甄费一眼，“还消你说？我恨不得把一身本事教与她，尽心尽力培养她。有这样一个孩子，将来咱们囡囡也省心不少。”

甄费摇摇头：“将来要是有机会，给她个铺子让她在外面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只怕这个更合她心意呢。你我还看不出来？她啊，哪里是个肯打一辈子工的。当初若非知府夫人作梗，老父母就将人收养做义女了，也轮不到咱们。”

封氏回想道：“也是。只是哪有女子在外面当管事的？要是给她一个属于她自己的铺子，将来她走了，我这一番心血不就白费了？”

甄费笑道：“这便是你自误了，她既无亲人在世，又无朋友扶持，所熟者尽在咱们府里。咱们待她以诚，她的亲朋好友尽在府里，又能到哪儿去呢？这也是许她一个更好的前程。咱们不是恶人，她既有那样的资质，自然该有更好的前程，咱们不耽误她。”

封氏又气又笑又恼，“我也是这个意思，那天我也和她说好了，将来等她想了，就给她铺子或者给个庄子，叫她有本钱在外面生活。就是想想将来有一天她要走，觉得可惜！”心里都明白，娇杏只怕不是那等任由拿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