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绝倒是一句话的事,但眼前是位年轻漂亮的娇小姐,脸上一派孩童天真,正是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的年龄,引起客诉就太不划算了。
想到这里侍者调整好笑容,“好的,太太,我们酒店每天有专车送港客到口岸的,您搭那辆车回来可好?或是让宅里司机接送?”
原来他只担心归程安全问题。
芊芊欢快起身,带着少女特有的满心好奇和跃跃欲试,挽起侍者手臂,“我们走吧,带我去见那位伍先生。”
不等对方应答,早已被她半推着扯出餐厅。
“嗯——?”男人眉毛打了个死结,“你再问螃蟹哥哥在哪?老子就把他装进麻袋丢到海里去!”
一声震吼,人们吓了一跳。
主人脸说变就变,佣人们互递眼色,捏着饭盒遛了个干干净净。
沐君豪自觉失态,捡起餐巾,擦拭芊芊嘴角。
又舀起一勺,“乖,宝贝儿张嘴,尝尝,正宗花胶炖鲜奶……”
好吧,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芊芊选择顺从。
晚餐后,腹涨得难受,貌似宝宝在跟那些花胶鱼翅争抢地盘,芊芊蹭下男人腿,去到花园里散步。
她迈下台阶,回头看了看餐厅里推杯换盏的男人们。
家里名牌洋酒已经统统丢掉,星斑鲍鱼肠粉三个哥哥挨着沐君豪,笑声爽朗喝着罐装啤酒。
灯光弥漫着久违的温馨。
她踩上草坪,仰头看了看璀璨的星空,有些心安,有些落寞。
这个世界会好吗?
所有的风波都过去了吗?
难道自己真就甘心封在郁芊山庄这只蜜饯罐子里充耳不闻做个阔太?
沐君豪宁可餐餐叫直升机送高订外卖,也决不允许自己踏出家门一步。
或许他忘了,她还在青春期,还在叛逆期。
越是禁忌之事,越是跃跃欲试。
可是,自己如何逃出升天呢?
正苦思冥想,灌木丛里传出窸窸嗦嗦的声音,一转身,原来是阿珠!
她呼吸凌乱,一身慌张,手里缓缓举起一样铁器,看形状是U型剪。
芊芊飞快扫一眼餐厅里男人,自己貌似还安全。
“有事么?”她一脸冷傲打量阿珠。
“有,很有!”阿珠气急败坏喘着,像是千里奔袭而来,“是你,一定是你!顾芊芊,百草枯是你偷走的,是你放进洗衣机里的,一定是你!”
芊芊鄙夷冷哼,眼一翻,“那又怎样?反正男人们都以为是你。”
“你——你——好卑鄙!”阿珠冲动地迈前一步,又克制住自己,“我说得没错,你楚楚可怜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专会迷惑男人,其实一肚子坏水儿!你还怀着孕,跑去地下室落毒也不怕弄到自己流产?”
芊芊耸了耸肩,“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还要笨。”
阿珠警觉地盯着她,又举了举手里的剪刀。
“我根本不用跑去地下室啊。”芊芊随手掐起一朵花凑到脸边嗅了嗅,“珠姐给我预备了那么多黑色T恤,我只需在上面洒上尿素就好。要知道,尿素的气味跟百草枯极为接近。做为农学家的女儿,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吼吼,就像珠姐所说,我怎么忍心自己宝宝沾毒呢?”
阿珠险些背过气去,巨大的愤怒令她周身细胞都在颤抖,“顾芊芊,你好毒,你比百草枯还要毒!”
“哼,彼此彼此!”芊芊语调里全是轻蔑,贴近她逡巡,“是您挑事儿在先,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珠姐,很多事要怪你自己,谁让你张牙舞爪、锋芒太露?我一个姐姐曾经教我,什么叫聪明人?聪明,就是谁都不防着你,你才叫聪明。全天底下都知道你聪明,你还聪明个卵啊?这人呐,还是中庸一些为好,一走极端,出什么事,人们都会赖上你。我要是想让谁死,就绝对不会出声。懂?”
腾地一股怒火燃起,阿珠几乎原地爆炸!
她在给她上课嘛?
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儿?
阿珠一万个心有不甘,“顾芊芊,我不会输给你,你毕竟才十七岁,只是仗着男人一时新鲜,最后看谁死相难看?!”
这娘们儿荒腔走板,八成得了癔症!
“哼!快把那个收起来吧。”芊芊横一眼剪刀,“做人要用脑子,好歹我也是混过豪门的,比你更恶的~我也见过。”
说罢芊芊转身就走。
“站住!”阿珠追前几步。
芊芊冷冷回头,“还有事么?”
“有!很有!”阿珠咬着牙狠狠说道,“你必须离开沐君豪!马上!”
她真是疯了!
芊芊扭头想看仔细她,“哦?凭什么?”
阿珠神经质地笑,“呵呵,就凭老娘肚子!沐君豪需要我去做证,用来洗脱罪名。哼,你们豪门闹到公安,指定是大案要案。你男人不简单,他瞒人的事太多!哼,别以为老娘是傻子!”
“我要是不离开呢~”
阿珠将U型剪搭上雪白的手腕,狗一样喘着,“哼~老娘高兴了就去堕胎,我有本事让沐君豪死无对证,百口难辩!”
芊芊眉头一皱,旋即松开,“你爱他?”
“是的!没错!”阿珠眼里闪烁着泪花儿,“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他!星斑那个白痴压根不懂,什么爱慕虚荣?贪恋豪门?简直胡扯!污蔑!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会爱上他,只要她长着眼睛!”
芊芊神情寥落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样……反正,我明天也要去上海的,我要赶回去参加姐姐葬礼。珠姐……”
“说!”
芊芊撩起眼皮,“明天我不论以什么方式走出郁芊山庄,您就当没看见,成么?”
“离开他你不后悔?”
芊芊惨淡笑了笑,“哎,豪门,不过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有什么值得贪恋的,我早就受够了。”
阿珠大喜过望,“OK!成交!”
芊芊悠然转过身去,徐徐迈上台阶,穿过大堂,望了望餐厅里酒酣耳热的男人们,又抬腿迈上楼去。
一夜无话,隔日,沐君豪早早上班,星斑正式接手管家,开始整饬家务,吩咐下去,重新采买家禽食材果蔬生鲜。又特地给了阿金一笔遣散费,命她即刻离开郁芊山庄。
阿金抹着眼泪,拖着行李箱,在草坪上阿珠复杂的目光中缓缓走出庄园。
露台上,芊芊极目远眺,蓝天白云下,阿金小小的身影渐渐凝成黑点,直至消失不见。
她嘴角勾起浅笑,“呵呵,阿金,我本用心待人,何必逼我用脑呢?”
一种排除毒素一身轻松的愉悦浮上心头,转身回房午睡。
待到她慵懒起床,已是黄昏时分。
简单洗漱过后,百无聊赖下楼。
餐厅窗明几净,芊芊捡把椅子坐好。
夕阳余辉犹艳,草坪上,肠粉哥挥汗如雨,洒水锄草,尽可能离她更近一些,以兹保险。
不大一会儿,一阵哒哒哒发动机声过后,直升机如期而至。
芊芊娴然端坐,凝视着送餐的侍者们一一走进摆盘。
与昨日不同,这次是清一色的明黄色瓷器餐具,光灿灿,明晃晃,国彩天姿。
一眼撩过去就知道全是高档炖补。
家里的小女佣垂手矗立一旁,盯着她进食。
芊芊扭头问她:“星斑哥哪里去了?”
“哦,回太太,星斑哥在后院里砌兔子窝,他说家里以后不许养鸽子,改吃兔肉。虽然鸽子汤对太太身体有好处,但是鸽子粪容易引起上呼吸道感染。所以鸽笼要扒掉,改建兔子窝。”
芊芊放下汤勺,“哎,真是贴心的好哥哥。你去把他请进来,我等他一起吃。”
“哎,好的,太太。”
小女佣转身从后门步出餐厅。
芊芊从她背影扯回目光,默然一笑。以星斑哥的世故,断然不敢与她共进晚餐的,孤男寡女,授受不亲,他必是千般推搪,万般婉拒,小女佣一去一回外加扯皮,少说十分钟。
而这十分钟里,专心对付外卖侍应生。
她从汤碗里夹起一块黢黑色肉皮似的东西,略微不快望向侍者,“这是什么?从来没见过,不会是什么脏东西吧?”
那侍者殷勤地凑上来解说,“哦,太太,这是西藏牦犀胶,跟东阿胶一个原理,只是这种食材是牦牛皮炼出来的,更为补血。太太您放心,这可是国宝级烹饪大师伍庭威先生料理,就连香港豪门太太也待他老人家为座上宾呢。”
芊芊收起勺子,“哦?刚好我贫血,真的很想当面求教,可惜人家伍师傅也未必爱见我。”
侍者陪一脸笑,“呵呵,太太你真过谦了,像您这样气质高贵的豪门小姐,我们伍先生交个朋友,求之不得。”
“哦?”芊芊两眼放亮,“那我一会儿跟你们去好么?”
侍者眉毛一敛,“这……”
她躲在男人们身后,瞄准个空档踩上机舱。
未几,飞机升空,芊芊倚在舱门边,望着草坪上浑然不觉忙碌的肠粉哥,心中的忐忑被自由的喜悦替代。
呵呵,别了,郁芊山庄。
所谓天高任鸟飞,顾芊芊再次放飞自我。
正所谓三分天意七分人为。
两者之间的拐点是智力。
芊芊不免有些洋洋自得,望着脚下的万家灯火,小光点如水银细屑般越积越多,显然,飞机接近市里,已近繁华地带。
一路沉默,她暗自瞥着侍应生们豪华的燕尾服式制服,仅凭绣工就能判断,那些可口的美食源自一家星级酒店。
然而到了地点她才恍然,这居然是一家七星级大酒店!
出了电梯,踩进顶楼套房,贵媚之气扑面而来。
很快,侍者将她带到一间豪华套房门口,推了门,越过金碧辉煌的玄关,行至客厅。
侍者躬身道:“小姐,您先请稍坐,我去通报先生。”
芊芊悠然四顾,很明显,这是一间泰式装修风格的总统套房,除了昂贵鲜翠的绿植,余下黑砖金条丝绒幔帐,处处彰显顶级华贵。
她捡沙发一角坐下,蓦然发现一张国际象棋棋盘,棋子东倒西歪。
黑棋子好似黑玛瑙,而白棋子是早已绝迹的象牙。
她拾起一枚国王,贴近眼前,那修长洁白的棋身上,印着一个玫红色唇印。
那枚唇印的主人风流香艳跃然眼前。
呵呵,好一位风流的烹饪大师呢。
一瞬间芊芊暗想。
忽然侍者转到身后,“太太,先生请您进去。”
“哦,好的。”
芊芊起身,袅袅婷婷跟在侍者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
灯光幽暗,两旁数名男子像是活雕塑一般挺立。
为何一名厨师会请诸多保镖?真是咄咄怪事。想想自己寒暄片刻就离开,她又释然。
正沉思着,眼前两扇高大的花梨木门徐徐敞开。
芊芊慢慢踱进,周遭昏暗,暮气四伏,豪华的巴洛克沙发上端坐一人,伟岸的身姿镀着一层桀骜冷峻的微光。
一个磁性浑厚的声音氤氲开来,“呵呵呵,顾芊芊,你又挂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