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恒偏头看向二人,点了点头,“清泽的法子甚好。”

一万人的晌银,并不需要多少银子。

柳清泽却起身一礼,谦恭说道,“太子谬赞了,清泽只是将詹事府几位同僚的意见综合了而已。”

“你最近说话为何总是谦恭有礼?”赵元恒微笑,“明明是你自己的功劳,为何总是推掉让与他人?”

柳清泽垂下眼帘,抱拳说道,“清泽可没有这等本事一人总揽所有事务,若不是同其他人相商,清泽只怕是想上一个月也想不出的。”

钟述朝柳清泽抛去一个蔑视的眼神。

柳清泽身为三品京卫指挥使,明明可以在太子的幕僚府里坐上第一亲信的位置,却总是一副胆小卑微的模样,让人费解。

柳清泽抬头时,正巧遇上钟述鄙夷的眼神,他在心中只冷然一笑。

钟家在凤家大将军战亡后,便代替凤家掌着益州一带的驻军,这几年颇得皇上的器重。

可朝中一直是文臣把政,武将爬升得这么快,未免是件好事。

还有崔氏与沐氏两大文臣世家,能容忍钟家的威望高过他们,只怕是不可能!

而自己的父亲已经是一品大员,若自己又太过张扬,难免会引起皇上的警觉。

钟述,他居然看不透,真是个被眼前繁华迷了眼的纨绔子弟!

柳清泽的唇角,浮着淡淡的讽笑。

赵元恒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酒楼的一楼处,不知是什么人吵了起来,喧哗声很大,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钟述马上站起身来,“殿下勿恼,卑职这就下去看看。”

赵元恒却摆了摆手,“算了,酒楼里,难免有吃酒吃醉的客人闹事。本宫出来,原本就是微服出行图个清静,钟公子去驱赶楼下闹事的,难免又泄露了身份,不如换个地方。”

钟述与柳清泽忙道,“太子所言极是!”

“本宫觉得,前面一间茶楼就不错。”赵元恒看向玉宁阁方向,说道。

赵元恒柳清泽钟述三人,很快就到了酒楼对面的玉宁阁茶楼。

茶楼掌柜看到赵元恒身旁跟着的护卫冷剑,点了点头,领着几人上了二楼的一间雅间。

在冷剑偷听到凤红羽会来这里与人相约时,就马上汇报给了赵元恒,赵元恒命他定了一间梅字号隔壁的一间雅间。

他们对门的雅间里,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一条缝隙。

竹韵将脸贴在门缝上朝外面看了看,又轻轻地将门关上了。

“小姐,你可真神了,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会来这里?”

凤红羽正捧着茶碗喝茶。

茶水润湿了她的唇,越发显得唇瓣艳似红樱,衬着白嫩嫩的肌肤,让竹韵看得傻了眼,心中直叹小姐真好看。

凤红羽眯着眼,微微一笑,“今天上午,在那婆子递给我贴子的时候,赵元恒的贴身护卫正盯着我在看,而且,据门房那里的益鹰说,那个护卫曾好几次出现在凤府的门口。我猜,太子是让他盯着我。”

竹韵吸了口凉气,“太子为什么要盯着小姐?”

“不知道,不过,正好借他的手,除掉一个人!”凤红羽捧着茶碗,轻轻的吹着杯中飘浮着的茶叶,她勾唇一笑,“咱们什么也不要做,坐着这里看好戏就是了。”

又过了一会儿,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凤红羽从门缝里看去,文绣带着两个身强体壮的男子进了那间梅字号雅室。

门刚刚关上,楼道上又走来一人。

正是文绣的公公陈文昌。

“小姐,陈文昌来了。”

凤红羽勾唇一笑,该来的都来了。

陈文昌自从给大儿子娶了媳妇后,就开始走背运了。

先是二儿子杀了人被砍了头。

再是大儿子被人检举贪墨太子为战事准备的银子,而被逼自杀,连带着自己被削官,家中被抄家。

后来,他的二夫人因暴打凤二夫人,害对方小产又被关进牢里,受不得苦也自尽了。

自己也受了牵连,由五品官职降到了七品。

家中少了精明的二夫人当家,再加上还有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儿子,那日子过得简直还不如以前他家的下人。

那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好在娶的一个大儿媳家中是有些田产的,虽说带的嫁妆被抄家时充了公,但听说后来她娘家又是给她置办宅子,又是买仆人,手头上很是有些钱。

于是,他便想着到大儿媳这里来要点钱。

他的大夫人与女儿淑云脸皮薄,不肯来,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了,都什么时候了,是要脸还是命?

顾了脸,饿死了一切都是空话。

有人告诉他,他的大儿媳约了位小姐来这里吃茶,当着儿媳朋友的面来要银子,不给便是不孝。

这么想着,也不管是不是有违伦理,便伸手敲了敲梅字号雅间的门。

很快,门开了,文绣一见是自家公公,吃了一惊。

她正要开口说话说自己正有事,陈文昌脸一沉,“怎么,见了长辈不见礼,还想往外赶?”

说着,他便往里走了进去,抬眼便见两名大个子男子站在屋里。

陈文昌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当下就大怒着冷喝起来,“陈文氏,你是我陈家的媳妇,我儿尸骨未寒,你竟然同两个男子在此私会,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你公公婆婆在家吃着咸菜萝卜干,你却到这么好的地方吃茶,你的孝心哪里去了?”

文绣又羞又怒,陈文昌嚷得这么大的声,惊动了他人,凤红羽就不来了,她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没有了。

她朝两个男子使了个眼神,二人是受雇来的,马上朝陈文昌扑去。

陈文昌更是大怒,不给银子还要打他,他可不干,抓起凳子就朝两个男子厮打起来。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扭打声。

茶楼的雅间与雅间之间,都只是木板隔断,不能隔声。

梅字号里的巨大声音惊动了隔壁等着凤红羽的赵元恒。

他眉尖骤然皱起,亲自推开了梅字号雅间的门。

陈文昌见一身便装的赵元恒站在门口,吓得慌忙跪拜下来,基他人见他气度不凡想着必定是位贵人,也不敢打闹了,跟着跪下。

赵元恒眸色沉沉一言不发。

他转身正要走时,忽然看到地上散着几张纸,似乎是画的什么图。

“那是什么?”

冷剑马上捡了起来递给赵元恒。

赵元恒匆匆瞥了一惊,顿时吸了口凉气,他冷冷盯着陈文昌与文绣。

“来人,将这乱·伦有伤风化的公媳二人捆了送入顺天府里!”

赵元恒的话一落,陈文昌与文绣二人立刻吓得脸色煞白。

在赵国,女子犯了乱`论罪,会被处于凌迟之刑,男子则是鞭刑。

无论是哪一种刑罚,都是不会让人活命的,都是活活折磨死!

陈文昌往赵元恒的面前跪行了几步,扑通着磕起头来。

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太子殿下,您冤枉臣了,臣没有,臣只是来找儿媳要银子的,您看我二人衣衫齐整,太子殿下……”

赵元恒哪里会理会他?

他的脸色阴沉的骇人,一双俊美如星子的眸子里,早已是积攒着滔天怒火。

陈家人,真是他的命里克星!

这几张图纸上,画的是他刚才同钟述柳清泽商议的布阵图。

陈文昌居然画了出来,还将他们三人的对话写在了上面。

这要是传到其他三位皇子的手里,他的机密被人掌握,他可是必败无疑。

而且,陈家父子同北燕单于烈暗中来往的信件,险些被二弟赵元吉发现,更是差点害得他丢命!

这个人还想着求情饶命?他怎能放过他?

冷剑得到赵元恒的命令,马上将陈文昌与文绣抓了起来。

一手一个往楼下拖走了。

而屋中的那两个被文绣找来捉凤红羽的汉子,更是吓得一声不敢吭,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但赵元恒是铁了心的要办陈文昌,这二人走露风声无疑会坏事,没一会儿,又有两个太子府上的护卫上来,将二人也提了出去。

至于定个什么罪,到了顺天府,就不是什么难事,偷盗太子财物,也是死罪!

两间雅间相邻,梅字号雅间里发现的事,当然也会惊动柳清泽与钟述。

冷剑拖着陈文昌与文绣往楼道下走时,他们也看见了。

但没人开口为他们求情。

陈文昌大儿子娶妻的那天,府里丢了东西,非说是柳清泽的表哥甄宝偷的,将甄宝关进顺天府,直到陈家被抄家,陈文昌失了势才被放出来。

柳清泽对自己那位长得丑陋的表哥说不上喜欢,但毕竟是自己母亲的亲侄儿,为了母亲,他不可能帮着陈文昌说话。

而钟述对文绣这个父亲留在外面的女儿,一直是不喜欢的。

以前同她来往,是看到她嫁到了陈家,还有些利用价值,现在得罪了太子,他哪里会帮她?

是以,当陈文昌与文绣向他们求情时,两人全都将头偏过去了,闪身躲开。

“殿下,卑职愿前往顺天府,督促顺天府尹尽快办好陈文昌公媳乱`伦一事。”钟述上前一步说道。

太子赵元恒找上他们钟家,这真是钟家扬名的好机会。

而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太子当差的机会。

陈家大少爷陈善贪墨太子为战事准备的银子,害得太子险些被皇上责罚,太子心中早已恨着陈家。

若是让陈文昌彻底消失,便是帮太子出了一口心头恶气。

这么好的一个讨好又容易办的差事,他怎么会错过?

“准了!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赵元恒意味深长地看着钟述说道。

“是!太子殿下!”钟述怎会不懂赵元恒的意思?马上欣喜地领命而去。

不止是陈文昌,还有那个文绣,她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也得让她闭上嘴巴了!

赵元恒转身,见柳清泽站在身后,又说道,“练军的事,就劳柳公子多费心了。”

“是,殿下。”柳清泽应声说道,也很快离开了。

梅字号对面雅间里。

竹韵透着门缝朝外面去,小声对凤红羽说道,“小姐,陈文昌与文绣被太子的人抓了,钟述与柳清泽也走了,赵元恒却还在这里。哦,不对,他也往楼下走了。”

凤红羽只淡淡“嗯”了一声。

茶楼的雅间虽是用木板隔开的,但音量不高的谈话,并不会传到隔壁屋子。

她记得前世里,赵元恒同其他皇子们比试,胜出了,也依稀记得他画的作战图纸。

于是,她便凭着记忆画了出来,提前扔进了文绣预定的雅间里。

赵元恒行事,一向小心翼翼。

又因有三个年纪并不算小的弟弟,一直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的太子之位。

所以,他身边稍有风吹草动,都会立即除掉。

而陈家,一直是他的眼中之刺,只要他抓着他们的任何把柄,他就会马上下杀手。

此时见到地上的图纸,他疑心必起,陈文昌与文绣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