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似乎带着怨气,一步步重重地踩在青石地上。

丑面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她个子娇小,却又那么坚毅。

她生下来就没有母亲,哥哥们和父亲又忙于应战,无暇顾她。

她是奶娘带大的,是同侍女们一起玩耍长大的。

她看似洒脱不羁,但他知道,她是寂寞的。

丑面叹息一声,还是跟了上去。

凤红羽回到凤府鸾园,一言不发就倒在床上睡了,连衣衫也没有脱。

竹韵与荷影都一直等着她,却见她红肿着眼睛回来,还是这般颓败伤心的一副神情,两人不禁心中诧异。

竹韵小心的走到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啦?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小姐心性坚强,很少看到她哭鼻子。

她们上回见到小姐哭,还是在大少爷与二少爷死时,她望着满地的尸首,却找不到两位少爷,她差点哭晕了。

她几天几夜不睡,寻找着两位少爷的尸骨,最后还是墨龙阁主将她打晕扛走了。

凤红羽侧着身子朝里睡着,手指紧紧的抓着床单,肩头颤抖着,眼角依旧哗哗地落着泪,

“二哥没有死,他是丑面。”她哽咽着说道。

“二……二少爷,还活着?”竹韵与荷影双双吃了一惊。

难怪丑面虽然说着一口流利的益州话,却熟悉京城街道,更熟悉凤府的每一处。

关键是,他对小姐言听计从。

“可是他不认我,就算我打他,他也不承认!”凤红羽道,声音带着无奈。

竹韵叹了口气,安慰说道,“小姐,也许是二少爷有什么难处吧?想他一个翩翩佳公子,却落得一个容貌尽毁,怕传出去,引人耻笑吧?”

凤红羽翻身坐起来,神情冷峻看着两个丫头。

“丑面的事,你们知道就可以了,不可对任何人讲!”

两个丫头马上慎重点头,“奴婢们明白!”

竹韵见她心情平复了许多,又打来水服侍她梳洗。

凤红羽躺在床上,想着心事无法入睡。

丑面不承认身份,绝对不只是因为容貌的问题。

凤家的人一直都是朝廷与北燕关注的对象。

他没死,可能会引起北燕人的警觉。

天狼山的战事失败,她一直怀疑,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钟家,一定在里面搞了鬼!

蛰伏,是最好的复仇法子!

文绣等着二人走得没有声音了,才惊慌着跑进里屋。

“冬香,快,收拾起来,咱们赶紧搬家!”

丫头冬香在丑面到来时,就躲了起来。

“小姐,那位公子究竟是谁?小姐为什么怕他和凤大小姐?”

文绣看着冬香,嘴唇动了动,还是不敢说,“你别问了,快收拾起来,捡贵重轻便的收拾,大东西不要管。”

冬香见她慌乱得手都在发颤,更加不敢大意了。

丫头收拾着行李,而她则走进了正屋的小后间,那里放着母亲的牌位。

她眼底寒芒一闪,将那牌位取下来,包进一块布里。

当下,主仆二人收拾了几件贴身衣物,连夜搬了家。

次日,辰时不到,凤红羽便起了床。

“小姐,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你昨天三更过后才睡啊。”竹韵端来洗浴水放在檀木架上。

昨天是她值夜,她睡在里屋的小榻上,隔着大半间屋子,也能听到小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

凤红羽没说话,而是飞快地梳洗,更衣。

“一会儿随我出门,我得在进宫赴宴之前,除了文绣!她知道了丑面的事,这个人就不能留着!”

竹韵眨眨眼,“小姐,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直接杀,就会惊动钟家人,我们何不装着糊涂?让他们一个一个的主动上钩?互相厮杀?”凤红羽微微勾起唇角。

以她的身手,她的确可以直接杀掉,但他们太肮脏,太龌龊,她不想沾上脏血。

“钟家人是在掩耳盗铃,当别人都是傻子!”竹韵鄙夷一笑。

“去备马车吧。”

“是,小姐。”

主仆二人刚走出鸾园,一早去查文绣消息的荷影来回话。

“小姐,那个文绣搬了家,住进了一家客栈里,不过,她今天天才亮时,又去找钟家人去了。”

又去找了钟家人?

凤红羽眯起眸子,“只怕是她不死心的还想干什么!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丑面不承认身份,凤红羽便也不点破,出门的时候,她依旧让他赶车。

凤红羽在坐进马车时,看了他好一会儿,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车门,因为用力,手背都泛白了。

坐进车里后,也是一直不说话。

“大小姐今天要去哪儿?”丑面敲了敲车壁问车中的凤红羽。

“随便走走。”她道。

丑面微怔,还是温和说道,“好。”

她也不让马车走快,而是让丑面缓缓地赶着车,在街市上闲逛着。

她的马车,是老太爷专门拨给她用的,车门上,挂着刻有“永宁街凤府”字样的铜牌。

凤府虽是没落府邸,但当年宣宜公主的名头太响亮,凤家军杀北燕鞑子的各种英勇事迹,早以被人改成了戏目被人传唱演说着。

是以,凤红羽的马车在街市上一直缓缓而行,一圈一圈的走着,很快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当她的马车走到一处僻静些的街巷时,一个婆子忽然从巷子里冲了过来,上前拦住了马车。

“是凤家大小姐吗?我家小姐有请。”

丑面皱了皱眉,将马车停下,却伸着马鞭拦着她不让她靠近车门。

他带着警觉的目光,问那婆子,“你是哪家的仆人?”

婆子恭敬的笑道,“我是陈家大小姐身边的嬷嬷,这是我们家小姐的贴子,请凤大小姐去玉宁阁吃茶。老奴正要往凤府而去呢,不巧在这儿遇上大小姐了。”

凤红羽挑起车帘朝那婆子看去,目光微冷。

陈家被抄家后,陈家大小姐陈淑云的母亲陈大夫人都亲自做起了家务,还请得起嬷嬷吗?

婆子迎上她的目光,慌忙挪开。

“凤大小姐。”婆子不敢抬头,只低头看着自己脚前的一方地,恭敬说道,“我家大小姐说,多亏了你上回出钱买药,大夫人的病才得以好转,想当面感谢。”

“原来是这样啊。”凤红羽盯着婆子微微一笑,“我只是举手之劳,想不到她竟然这么客气,盛情难却呀,我会按时去的。”

婆子奉上请贴,心满意足的走了。

凤红羽这时翻开贴子,还念了一遍上面的地址:“申时初刻,玉宁阁二楼,梅字号雅间。”一旁坐着的竹韵延眨眨眼,上面明明写的是申时二刻,小姐为什么念错时间?

她正要问时,凤红羽飞快的按着她的手,拿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话。

因为,这里的一幕,正被前方一人仔细的盯着。

他正装着买点心,当凤红羽念完贴子上的字后,那人也很快的离开了。

凤红羽望向那人的背影,微微勾唇一笑。

鱼儿,正一个一个的上钩。

杀文绣,何必要她与二哥亲自操刀?而引来一身的祸事?

这个人,正是赵元恒的贴身护卫,冷剑!

丑面眯起眸子看着婆子直到消失不见,眼神也渐渐冷沉起来。

“大小姐,从未听说有在路上递贴子的,这件事情可有些蹊跷,你可要小心。”丑面忽然说道。

凤红羽盯着赶车处,心头沉沉地。

隔着车壁,哥哥就坐在外面,为了给家人报仇,为了看到凤府,他只能做个仆人。

“你叫我小羽吧,现在又不是在府里。”她道。

丑面没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道,“好。”

与凤红羽同坐在马车里的竹韵握紧双手,欣喜的点了点头,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二少爷这是让步了吗?太好了,再倔强下去,小姐又得伤心了。

凤红羽也是微微叹了一声,别人家有哥哥,都可以拿出来炫耀,撒娇,她却只能偷偷摸摸的。

也好,至少知道二哥平安的活着,他一直不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必也是经过千难万险才活下来的。

“小姐明知刚才那婆子有问题,为什么还答应要前去赴约?”竹韵问道。

小姐今天也是奇怪的很,马车在街市上已经绕了快五圈了,也不说去哪儿。

而且还理会一个来历不明的婆子,答应去赴莫名其妙的约。

“她便是我今天钓出的鱼,却只是只小的,我要抓那只大的。”她眯起眸子冷然一笑。

她与陈淑云见面,都是着一身男儿装。

哪怕是后来聪慧的陈淑云猜出她是女儿身,也一直尊重她的意愿,称她羽公子,并未点破过。

这婆子却送上冠以“凤大小姐”名号的贴子,反而弄巧成拙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婆子一定是文绣的人。

文绣是陈淑云的大嫂,陈淑云的事,她只要想知道,都是可以打听出来的。

她与二哥已同文绣当面撕破脸,文绣一定会做最后的反击。

一个私欲心重的女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只是,谁进那张网,可不好说。

申时整时,一辆世家小姐们常坐的马车在玉宁阁茶楼前停下。

不多时,跳下一个梳着麻花辫的翠衣丫头,丫头转身又将手伸进马车里,扶着一个穿着一身石榴红裙的年轻女子缓缓走下来。

有风拂过,吹动她宽大的裙裾,仿佛一朵盛开的石榴花。

她站在茶室的大门口,望了一下招牌,点了点头,又对那车夫说了几句什么,车夫赶着车走开了。

她则带着丫头进了茶室。

与玉宁阁相隔一条街的一间酒楼临窗的位置处,站着一位着玉白长衫的年轻男子,静若湖水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玉宁阁茶楼正门口。

直到红衣女子的身影走进茶楼,他的眼神才微微一闪。

凤红羽……

她果真与人有约。

自从那日在凤府的浮绿湖边,第一次见到她后,他就被她吸引住了。

他派人时时关注着她的动向。

他也说不出来由,为什么会被她吸引,单论相貌,她的确赛过京中一众高门小姐。

但论端庄华贵,她比不过柳丞相的长女柳清雅。

论俏丽活泼,又逊于凤玉珍表妹。

论才学,似乎又不及传说中的才女崔太傅的女儿崔素馨。

她似乎什么都不会,但与其他高门女子在一起,她又是那么夺目。

一双灿若星子的杏眼里,闪过的总是不屑与洞察世事的淡然。

“太子殿下。”身后,柳清泽的声音说道,“方才,卑职的意见,您看如何?让将士们背着三十斤的重物徒步爬山训练,较之在平地上训练,可是事半功倍。”

钟述这时也道,“据卑职暗访得来的消息,二皇子的一万人,只在城外寻了一处平地扎着营寨,夜夜练着,看着倒是整齐好看,哈哈哈,只可惜,全是些花架子。”

“还可以让军士们进行比试,分出一二三等。武力值等级越高的军士,奖励越高,若这次比赛赢了,再奖励一个月的晌银!”柳清泽补充说道。

------题外话------

赵元恒是个小心眼的人。惹着他了就杀人。╮(╯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