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年里, 龚子业谈了两场恋爱, 对象都是年纪较小的乖乖女,相貌清纯,肤白腰细, 笑起来甜美如同天使, 从一开始都对他表达了明确的好感。然而, 两段感情都始于女方对他的崇拜,终于对感情的过度投入。
前一个女友说过这样的话:“龚子业,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业的男人, 所以我能忍受独处的寂寞,因为我爱你。可是,我走不进你的心里。”
“你如果想要我每天都对你说我爱你。抱歉, 我做不到。”他毫无感情地答道。
“我不是要你说你爱我!只是希望你能让我感觉得到你在爱我!我们在一起四个月,这么长的时间, 都足够别的情侣从热情期走到平淡期了, 而你呢, 从一开始就没有热情过。我等了四个月,我们从谈恋爱之前到现在, 相处模式有一点点变过吗?”
“茜茜,我并不被动。”
“我不是指你追我、邀我吃饭、参加活动或在工作上给予我帮助。”
“身体接触方面,我也不被动。”
她当然知道他不被动, 他曾经吻得她意乱情迷, 但很显然, 那也只是她单方面的感受而已。那之后她倒在他的怀里, 面色红润,他却连大气都没喘一下。而到这种时候,他还在理性地分析他的“不被动”,女孩子快抓狂了。她揉了揉头发,忽然泪流满面:“你没有爱过我,你知道的。”
“不知道什么才算你定义中的爱。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爱情是冲动,不是理性。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超出计划之外的事,你从来不做。”
“如果你希望我像个十六岁小孩子一样看见你就脸红心跳,把你推到墙上狂吻,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我需要一个成熟理性的伴侣,生活里也不需要太多drama。”
被戳穿真相后的女孩子才真的脸红心跳地尴尬了很久:“……我真的是对牛弹琴。”
那之后他们冷战了两天,女孩子又放低姿态找他和好。之后几天她的温顺懂事让他宽慰了很多,但也只有几天而已。之后她的过度在意,又一次把两个人的关系推向了冰点。不出一个月,他们就彻底分手了。
后一个女友更夸张,最后一次闹分手时自杀未遂。他原本还有找对方复合的念头,这样一闹,彻底失去了兴趣,只是尽量在物质上补偿对方。当然,不管做再多的补偿,都不免被对方的闺蜜们骂成渣男。
每次分手,他除了淡淡的遗憾和几天的情绪低落就没有太大的感觉,但两个前女友都伤到痛彻心扉,这种事态失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但事实真是如此,他想要一个共同奋斗的伴侣,不想要一个女儿一样的女友。可是,这两个女孩最开始的懂事总会让他产生了她们符合他择偶标准的幻觉。
有了后一个女友的闹腾,他觉得有些累了,之后空窗了八个月才重新遇到了又一个女人……确切说,是与另一个女人重逢了。
这个女人是姜菱。大学毕业以后,姜菱一直在华尔街工作。他去美国出差的时候刚好碰到她,于是他们坐在星巴克聊了一个下午。她和大学时看上去有很大不同:穿着黑色西装外套和V领白衬衫,原本的黑色长马尾剪到及肩的长度,红唇点缀着干净利落的职场妆容,丝毫不显得妖艳,只有一种成熟而干练的气质。
他们很有共同话题,不仅可以聊学生时代、聊工作、聊未来十年全球的经济局势,甚至还可以聊莉香和完治在东京街头的偶遇和《突如其来的爱情》。那一天分别时,两个人都有点意犹未尽,回酒店以后,他也时不时地会想到她。但考虑到姜菱长期定居美国,两个人继续发展下去不现实,于是接下来待在美国的两周里,他又约她吃了两顿饭,但都只是止步于老同学的交流。
回国后,忙碌的工作使他很快把这段感情萌芽抛在脑后。
这个阶段,龚子途的生活却无比单调:除了训练,就是默默关注侯曼轩。有一回,他跟哥哥抱怨公司不重视他,一天到晚都让他去拍各种写真,要么就是练舞,一点唱歌的机会都不留给他。龚子业的回应只有残酷的一句话:“那你自己想想,你除了脸和充沛的体能,还有什么呢。”
龚子途愤愤不平地说:“当然有啊!”说完,他摆了个健美先生的动作:“我还有好身材。”
“……”
“老哥,你那种轻视的目光很不尊重人啊。”
这之后没几天,他用公司的网上了脸书,收到了一条来自姜菱的私信:“猜猜我在哪里?”
他点开她的主页,看见她发了一张公司一楼大门的照片。她和东万logo合了个影,配的文字是:“本女侠到此一游。The meaning of these Chinese characters is: My best friend\'s company. Oh my god I’m such a woman of no vanity.”
龚子业不自觉地笑了,只觉得她有些可爱,然后下楼去接她。
原本以为她只是来旅游,他还打算给她安排好吃好住,没想到她是直接搬迁过来了——半年前,公司提供给优秀员工调到亚洲工作的机会,她毫不犹豫地提交了调动到中国的申请。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会来中国工作?为什么上次我到美国时不告诉我?”龚子业说道。
“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顺带看看你在美国会不会叫我出去。”她这句话说得很妙。“叫我出去”在英文里是“ask me out”,也有男性追求女性的意思。但她是用中文说的,就让人猜不透是中文字面上的意思,还是英翻中。
龚子业低头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望着她的双眼,吐字清晰地说:“I will ask you out.”
若是换成龚子业的前女友,被他这样坚定而深情地撩一下,大概早就埋下脑袋、耳根赤红了。然而,美国女孩很自信,姜菱这样的姑娘更是几乎没有害羞的时候。听他这么说,她只是完成了高难度的任务般握了握拳,用必胜地姿态说了一声:“I\'d love to!”
姜菱是成熟的女人,对感情浓度的要求远远低于前面两个女孩子。开始谈恋爱以后,他们相处很愉快。因为彼此生活都很忙,所以他们连在时间安排上都很合拍。听说他要忙工作,不能多陪自己,姜菱也很理解他,不会像前女友那样泪眼汪汪仿佛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因此,他们的恋情持续了足足十九个月,几度让龚子业觉得,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可最后,他却莫名其妙被甩了。姜菱给他的理由,居然和前两个女友如出一辙:“亲爱的,我决定回美国了。跟你在一起这一年多时间,我觉得很开心,但我感觉不到你对我的爱。”
龚子业懵了:“我不懂。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很融洽么。”
她闭着眼摇摇头,看上去非常善解人意,却也让他感受到了她态度中的十分决绝:“不知道你的前女友到底有多大魔力,才能让你一直牵挂她到现在。这些我已经不关心了。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你不爱我,这段感情注定不会走太远的。Sorry honey, it\'s time to say goodbye.”
他原本想解释自己并没有依然爱着前女友,但他知道,姜菱不是一个爱作的女人。如果遇到了矛盾,哪怕错是在他身上,她也会用让两个人最舒服的方式去沟通、化解,而不像很多女生那样动不动就闹分手。所以,当她提出分手,那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做出的选择。
因此,他都挽回过前两任女友,却没挽回姜菱。
或许是因为姜菱太潇洒、转身太酷了,这一回分手,龚子业受到的打击远远超过之前的。他颓废了五天,消沉了近一个月,才总算让自己看上去不像个没有心的机器人。
连续三段恋情的失败,让龚子业开始深刻检讨自己了。当失恋折磨期结束后,他写了一封邮件给姜菱,问她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才会让她走得这么果决。姜菱的回复是这样的:
“不,你做得非常非常好,任何约会、礼物、出行都安排得完美无瑕,从来不会透露出一点你觉得不恰当的情绪。可正因如此,反而让我觉得不真实。跟你在一起,我不觉得自己是你的女朋友,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教授,面对着一个在做演讲的全A生。
如果你对谁都那么完美也就算了,可是,每次看见一个女明星的海报、演出,或是听到她的歌,你的眼里都有情绪。子业,我不喜欢讲自己猜测的东西,但跟你在一起的十九个月里,这个猜测从来没有从我脑中消失过——你心里有人,那个人是侯曼轩。
我父母虽然是中国人,但撞了南墙心也不死的中式深情我不懂。我只知道如果一个人不合适,我会move on。不只是行动上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喜欢就去追,不要再错过了。”
龚子业没有回复她邮件,因为他很愤怒。怎么在她的描述里,他就变成一个活在过去抽不出身的傻瓜了?距离决定彻底放弃追侯曼轩起都过了多久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也没有怎么思念过侯曼轩。
总之,他不赞同姜菱所说的每一个字。直到八月MV音乐盛典颁奖典礼上,他去给龚子途捧场,又一次遇到了侯曼轩。
那一晚,侯曼轩和蕴和就坐在他前一排,但都没有看到他。她只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坎肩长裙,可棕色卷发如此蓬松自然,刚好半掩白皙高挺的鼻尖和清新的笑,仅仅这一个侧脸,就让周围其他盛装美艳的女星都变成了庸脂俗粉。
蕴和这个多事的小子,一直在跟她讲秦露和龚子途的事。秦露是除侯曼轩外傅月敏唯一看得上的姑娘,但龚子业一直觉得秦露不适合当子途的妻子,女朋友还可以。不过,既然不打算和人家结婚,一直谈恋爱也不好,所以他对秦露算是全票否决的。现在两个人既然已经分手就不该再提,怎么蕴和就能絮絮叨叨跟侯曼轩说那么多——
“……真有那么好,她还会那么执着兔子吗?那个男生可是真的喜欢她,很用心在挖兔子墙角的。”
“既然不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侯曼轩不解地说道。
“她当着兔子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就是喜欢那个男生,因为那个男生对她好,而兔子对她一点都不好。兔子的意思是,她既然这么喜欢别人,那就成全她了。”
“子途会对她不好?”
“好肯定是好的,只是没有她想要的感情浓度吧。她想要那种过个情人节都给她准备999朵玫瑰、每天说一百次我爱你的男朋友。”听到这里,龚子业又想到了自己又哭又闹的前女友们,莫名有些心烦。
“哈哈,真是个小公主,秦露家境很好吧?”
“很好。现在COLD抱上她家大腿,又可以多红好几年了。”
“子途跟她分手有点可惜了吧。”
终于,龚子业不忍了,冷冷地说:“不可惜。我们家不需要攀她这种高枝,我也不需要这种弟媳。”
侯曼轩和蕴和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惊愕地看着他。蕴和反应比较大:“哇,业哥,你居然来给我们助威了,我都没发现……”
“这位是子途的哥哥?”侯曼轩看了看蕴和,又看了看他。
MV音乐盛典一向很热闹。这里大部分人都表面淡定内心浮躁,因此也感染了环境,让人难以静下心来想事情。可是,和侯曼轩对视的瞬间,四周都安静了。他看不到任何人,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只知道,夜空中的星星都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神采飞扬的明亮双眸中。
世界的一切都缓慢得像停止了运转,只有他的心以比平时高出两倍的频率跳动着。他伸出手,和侯曼轩握了握,极力表现得冷漠:“对。我叫龚子业,侯小姐你好。”
侯曼轩却像察觉不到他这一份不友好,反而灿烂地笑了:“你好,龚先生,久仰大名。”
“不,是我对侯小姐久仰大名。谢谢你对我弟弟的影响,是你成就了如此一个大明星。”
他完全不想被她看出自己内心的动荡。所以,依然只有讽刺。
侯曼轩却不为所动,只是淡雅地笑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她太美了。一颦一笑都是最动人的情诗,直击他内心深处。这一刻,他已经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只能理了理左手的袖口和手表,以此分散注意:“本来我指望他能成为我的左右臂,结果他选择了他认为更棒的出路,我又能说什么呢。”
这是绝对不能爱上的女人。所以,不能再和她对视一秒。他不再正眼看她。
刚好这一刻,台上主持人的呼声拯救了他:“毫无悬念的,有幸拿下年度最佳金曲奖的是——侯曼轩《嫁给你》!让我们有请侯曼轩!”
侯曼轩对他微笑着颌首,起身上台领奖。
蕴和凑过来小声说:“业哥,你为什么要对曼轩姐这么凶啊?她没惹你吧……”
“我对他凶不凶不重要。你话太多了是重点。”
被训过以后,蕴和跟犯错的小朋友一样垂下脑袋:“以后不说了不说了。”
龚子业却只觉得命运有些讽刺。
他作为东万的一把手、公认最有本事的二代,居然还没有前女友了解自己。直至这一刻他才清楚地察觉到,时光并没有冲淡初遇时的惊鸿一瞥,十二年后的重逢,反而为这段悲剧添了一笔浓墨。
通过对蕴和言语的判断,他知道龚子途已经开始追侯曼轩了。他本以为龚子途失败是必然的,毕竟这孩子小她八岁,但回家与龚子途随意聊了几句,他又得知侯曼轩没有明确摆出拒绝的架势,甚至好像还有点喜欢龚子途。
所以,他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并开始着手调查侯曼轩和戚弘亦的感情状况。结果是出人意料的:侯曼轩和戚弘亦早在五年前就分手了,现在只是为了事业资源才维持着表面上的情侣关系。
这个事实让他对侯曼轩失望至极。他一直以为她是心地善良的、天使般的女人,哪怕戚弘亦在外风流,她也是因为爱情才留在他身边。没想到,她和戚弘亦都是狠角色。
他只觉得,侯曼轩配不上自己弟弟的一片真心,也越来越不希望龚子途再继续傻下去。所以他无数次警告龚子途,远离那个女人,她太复杂。然而,家人的阻力永远无法成为真心相爱之人的绊脚石。他和父亲一起反对龚子途与侯曼轩在一起,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俩真的光速在一起了。
从父亲那里听说这个事实的那一刹那,一颗重石也砸在了龚子业的心底。他不知道那种摔入深渊般的感觉是源自什么,他也不想猜。既然他们俩已经在一起,那作为兄长,自己只需要祝福他们就好。
还记得有一天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他经过BLAST的宿舍,便叫司机停下来上楼去看看弟弟在不在。
他有宿舍的门卡和密码,所以直接进电梯到了他们所住的那一层。路过厨房,他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嬉闹声,其中夹着女生有些怨怼喊出的“臭兔子”。也不知怎么的,他没有立刻推开门。通过门缝,他看见龚子途把一盒白砂糖高高举到头顶。侯曼轩几次跳起来都没拿到,放弃了,气鼓鼓地抱着胳膊坐在饭桌旁:“给你做饭你还欺负人,不做了。”
之后,龚子途哄了她半天,她都懒得搭理他。然后,龚子途灵机一动,从盘子里拿起一颗牛奶糖,丢到嘴里,含糊地说:“曼曼不用做饭的,但也不要为那一盒糖生气了,给你吃更好吃的。”
说完,他弯下腰,吻住侯曼轩的唇,同时把那颗球状奶糖送到了她嘴里。她含着糖,用双手捂住嘴,睫毛不住地颤抖,两颊烧成了粉色。
好像很满意她的反应,龚子途弯着眼笑了起来:“好吃么?”
侯曼轩瞪了他一眼,把他拉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她坐在他的腿上,捧着他小小的脸颊,又缓缓地、细致地把那颗糖喂到了他的嘴里。龚子途的喉结动了动,在口中玩弄了一下奶糖,再一次把它送回她的口中……就这样,他们来来回回送了许多个回合,一颗糖很快就被舔没了,他们就开始舔彼此的舌。
她低垂着眉目时睫毛那么长,小巧而饱满的嘴唇湿润而可爱,眼神中满满都是温柔,一点也看不出是在做撩人的事。但是,他很显然已经不是她的对手。只是亲吻完全无法满足他。他把手伸入她的上衣,却被她伸手按住了。
“不可以哦。”她用悄悄话的音量说道,“说好今天晚上要一起做饭的。”
“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刚想从他身上起来,却被他按在腿上不得动弹。他紧紧抱住她的后背,把头埋在她的怀中,轻声说:“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侯曼轩没回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过了几秒,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声“曼曼”。
“嗯?”
“我爱你。”
侯曼轩笑得更明显了,闭着眼,抱住他的头说:“我也爱你。”
“我更爱你。”
“肉麻死了。”
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又腻歪了好一阵子才起身重新开始做饭。
龚子业当然没有进去当一千万的电灯泡。听见侯曼轩说那句“我也爱你”之后,他就转身下楼,回到了车里。他也不懂自己中了什么邪,要自虐去看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只是,龚子途那么自然地说出“我爱你”,让他思考了很久。
他弟很擅长表达感情,说出这三个字当然没什么好意外的。可是,一想到龚子途告白的对象是侯曼轩,他又会想,即便是换成他在龚子途的立场,也能轻松说出这三个字吧。
毕竟对象是她。
他又想到了侯曼轩捂着嘴脸红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少女的一面……
他把手肘放在车窗边,烦躁地撑着额头。所以,只要对象是她,他甚至不介意少安排一点工作时间,多安排一点二人时间,把感情浓度提到最高,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这里,他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想些什么啊。简直愚蠢。
黑色商务车开出停车场以后,龚子业把车窗按下来,吹着迎面而来的凉风,让自己重新恢复清醒:“送我回公司。”
“龚先生,您要去哪里?”他们才从公司出来,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着窗外飞速被车速抛在脑后的建筑与树木,他面无表情地说:“公司。”
他与侯曼轩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多花点精力在其它事情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