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山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换了一番光景，没有废旧的厂房，残破的机器，也没有熟悉的刑具，没有发黑的血渍，更没有令人绝望的压抑感，有的只是一个安静整洁的房间，一张干净舒适的床。

此时叶山正躺在床上，感受到的也是舒适，极致的舒适。

这种舒适是来自精神上的，是一种令人兴奋的豁然开朗，曾经纠缠着他的噩梦，终于完全拨开了迷雾。

叶山从头开始，慢慢梳理起自己的记忆，那场他和狄超合作的终极实验。

实验的第一个月，狄超根据每个实验对象的特性，推送不同的图文内容。

第二个月里，叶山开始尝试着与那些人建立联系，甚至充当“知心姐姐”的角色，倾听那些人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和不顺之事。

第三个月开始，狄超便开始逐个邀请他们参与实验，实验过程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只需要他们每周抽出固定的时间来做一些指定的任务，看几段指定的视频，便会得到相应的积分奖励，积分可以兑换一些小礼品，或者参与现金抽奖。

起初他们还担心那些实验对象坚持不下来，后来那些人竟然开始主动要求增加任务和视频量。

就这样持续坚持了将近一年之后，他们终于通过抽奖赢出国游的方式，诱导那群人一批批来到了他们的实验室。

第一步，对那些人清洗记忆，很成功。

第二步，记忆重组，也不难，毕竟那些人已经接受了长达一年的信息植入，也就是那些任务和视频在他们的大脑中留下的印象。

第三步记忆置换，在操作之前，叶山问狄超，“你做这个实验的意义何在？”

狄超说：“我想知道人心本身是懦弱还是坚强。”

叶山又问：“那你认为我们的实验会成功吗？”

狄超点头，深信不疑，“会。”

结果实验失败了，那些人的精神开始出现了错乱，原因是在置换的过程中，叶山要对催眠状态中的实验对象进行各种记忆刺激，以唤醒他们曾经在指定任务和指定视频中所体验到的各种感受与情绪，当那些人的精神不堪重负，当他们的承受能力达到极限之后，便完全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沉浸在虚幻的世界里出不来了。

用直白一些的解释来说便是，疯了。

那些实验对象们一个个都疯了。

叶山告诉狄超，目前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停止置换，还原记忆，他们才会醒过来，但这样仍然会给这些人的心理多多少少留下一些伤害。

这时候狄超提出了中止实验，还对那些人进行了补偿，并陪着他们在国外各处名胜风景游玩了一周，才将那些人平平安安送回了国。

这些举动令叶山不由得对狄超的为人颇为欣赏，然而当他以为实验已经结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狄超囚禁在了实验室里，而狄超告诉他，真正的实验才刚刚开始。

回忆到了这里，叶山心中那种记忆恢复的通透感很快便消失了，因为叶山想起了狄超真正的目的。

前面狄超让叶山做的实验，只是为了学会他的催眠技术，狄超真正要做的实验，也依旧是“改变”，而狄超选定的实验对象，正是他！

“你醒了。”

叶山从床上惊坐起来的时候，就见狄超正立在他面前微笑，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虚假的关心，叶山知道，此刻他在狄超眼里就像一个实验半成品，急需继续实验进行完善。

“几年前我们的实验就已经失败了，你还在执着什么？”叶山说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狄超，他本想站起来，却不知为什么，怎么也使不上劲，他都奇怪刚才自己是哪儿来的力气坐起来的。

“哼。”狄超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你在实验过程中做了手脚，实验才失败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明是和我一样重视每一次实验的！”

叶山不由得惊讶狄超的城府，既然早就知道了失败的原因，却还一直装作豁达的样子，难道只是为了诱骗他成为实验品？

当初的确是叶山暗中调整了催眠的方式，他也很想看到实验成功，却不希望那些无辜的人们失去自己的记忆，一个人如果失掉了记忆，那他便不再是他自己了。

“如果记忆置换的效果是永久的，那实验对象们原本的人格便从此将会消失，这样和谋杀有什么区别！”叶山反问道。

“那些人全都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意，抱怨生活，抱怨命运，却从来不知道检讨自己，他们的人格都是残缺的人格，我给他们置换一个完美的人格，有什么不对吗？”

“你怎么就知道实验置换出来的就是完美的人格，万一是更加残缺的呢，他们失去了自我，那和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分别？”

“所以我要在你的身上做实验，你和他们不同，你比他们优秀，比他们聪明，我用你做出来的一定会是完美的人格！”

叶山忽然想起了卓思巧，想起了卓思巧带给他的改变，他觉得狄超太过天真，天真得甚至有些可笑。

即使当时他没有做手脚，实验也未必会成功，人的行为也许会因为外界的压迫而改变，思想却不然，尤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而且即使是改变成功了，那新人格的稳定性如何能保证，生活和环境一样会重新将他们变回原来的样子。

那是爱对一个人的改变，她温柔，她体贴，她令人感到幸福和快乐，她让人情不自禁忘却世间的一切不美好，她让自我封闭的人开始敞开心扉，她让刻板严肃的人学会微笑，她让一个不懂亲情的人重新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那种改变才是长久稳固的，那才是真正正确的实验结果！

“我知道说再多你也听不进去，你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叶山了。”只有在遗憾的时候，狄超的神情才有了那么一点儿真诚，“不废话了，咱们开始最后一步实验吧，希望你能为了那些所谓无辜的人，好好配合我。”

“你改变不了我的。”叶山淡淡地道。

狄超很是不以为然，“叶山，你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目中无人。”

叶山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他知道狄超不会懂，所以他也不必多费口舌。

他只会为爱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