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离前天他停车的地方不远，叶山很快就到了停车场，将车开出来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可充电线偏偏这个时候坏了。

他想在街边买根新的，但没带现金，一路上ATM倒是不少，他却没带银行卡，断电之后，叶山算是彻底与秦啸失去了联系。

最后他干脆凭着记忆朝狄超定位的大致方向开了起来，印象中那地方他好像是去过，而且定位是狄超主动发过来的，他敢肯定狄超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给他引路。

譬如刘俊才案，引导秦啸上天台的字条，譬如丁悦案，那带着他和秦啸满市转悠的手机定位。

果然，在每个岔路口叶山总能看到提示，有时候是一个奇怪且醒目的路标，有时候是一个冲他招手的小孩，到最后直接从岔路口拐出一辆车，车屁股打着双闪，对他的车若即若离，明显地就是要给他带路。

终于，前面的引路车突然停住，叶山也立即刹车开门下来。

习惯性地环视一周，叶山发现，他这好像是到了市郊，前面似乎是一间废弃的工厂，这下他又确定这一片他应该是没有来过，但那工厂给他感觉却很熟悉。

叶山正在回忆那股熟悉的感觉，突然就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他抬头就见刚才给他引路那车迅速拐向了废弃工厂的另一侧，转眼便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叶山，欢迎回归！”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叶山循声望去，又见那工厂的大门里走出来一个人。

叶山眯起眼睛看过去，距离较远，看不清那人的眼睛是否漂亮，却清楚地看见了他扎在脑后的短马尾，是狄超，没错。

其实叶山对狄超的印象并不深，但狄超的确是叶山团队的元老，第一轮实验的时候，狄超只是默默无闻地在团队里帮忙，从来未曾发声。

第二轮实验的时候，狄超虽然提出了新的实验方向，但他很快便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导到了赵小龙的身上。

直到一年之后狄超专门拿着方案来找叶山，叶山才终于重新认识了这个人，这是个为了实验可以将自己变成恶魔的人。

面上一如既往地冷峻，手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叶山迈步走向狄超的过程中，当年的种种浓缩成一幕幕令人心悸的画面在眼前涌现。

当年叶山本打算拒绝狄超，可狄超不依不饶，每天逮着机会就去祈求叶山，最后叶山被狄超执着的精神打动，终于同意帮他。

就在叶山跟着狄超进入实验室的那一刻，叶山的噩梦便开始了。

叶山在向狄超走去的同时，狄超也在走向叶山，两人很有默契地在距离对方大约两米的距离停住。

“两米，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叶山，看来你对我完全失去信心了啊。”狄超率先开口，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叶山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声，“你不也是一样？”

“是的，我的确对你失望透顶，你变了。”狄超故作心痛地摇摇头，继续道，“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我谁都不服，就服你，你的思想跟那些庸俗的人们完全不一样，你敢于尝试别人不敢尝试的实验，你的执着令你做成了那么多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我佩服你，一度希望能超越你。”

“哦，过奖。”深冬的寒风穿透层层衣物，吹散叶山身体里仅存的一点热量，叶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意识到叶山根本没在仔细听他说话，狄超有些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老样子，那么目中无人。”

“这一点，你倒是超越了我。”叶山上前一步，拍了拍狄超的肩膀，“恭喜你，梦想成真。”

狄超不屑地一笑，眨了眨他漂亮的眼睛，拿掉了叶山搭在他肩头的手，转身往工厂里走，“跟我来吧，遵守承诺，帮我完成实验，那些人自然会没事。”

这一点叶山也知道，不然他也不会直接来找狄超，他很清楚，狄超从始至终要的就是一个实验结果。

人所处的环境和其不可复制的人生经历，完全能颠覆一个人的三观，人从幼稚到成熟就是一种改变，生活教会老实人事故，现实软化了多少人的硬骨头，失去了依靠的人们，不得不开始独立，与世无争的人们则为了生存，最终也不得不激烈竞争。

有多少人是因为不能忍受疼痛而改变了最初的自己？

有多少人又是因为单纯的生活艰难而开始渐渐庸俗？

生活中处处都充斥着惩罚与酷刑，然而真正改变一个人的其实是那颗懦弱的心。

所以狄超精心设计的终极实验便是，利用叶山掌握的顶尖催眠技术，分三步，给实验对象进行记忆清洗、记忆重组、最终完成记忆置换，从而在短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人生阅历”，达到改变一个人思想行为的效果。

明明依旧是对人进行改变的实验，狄超却将其命名为“坚持”，因为面对苦难，改变是容易的，坚持却是人类真正的挑战。

第三局游戏的名单，便是那次实验的参与者名单，而且那些人都是叶山选择并确定下来的，甚至那些人生活的城市，也是由叶山最终选定，实验的方式正是邮件引导。

进入工厂之后，叶山终于发现这个废弃工厂为什么如此眼熟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在Z出现之前，那个PQ发给他的邮件中，一幅幅残忍绝望的画面背景便是这里。

此时工厂里并没有了那些饱受折磨的身影，但那些刑拘还在，当经过一个头戴式刑具的时候，叶山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刑拘周围，发黑的血渍并没有被清理，狼藉一片，都不用凑近，叶山就仿佛嗅到了鲜血的味道，一股莫名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那东西现在正扣在他的脑袋上，一阵猛烈的电击从刑具上传来，刺痛着他的头颅，神经，紧接着很快传遍全身，冲击进他的心脏。

“叶山，你怎么了？”

见叶山没反应，狄超皱了皱眉头，顺着叶山的眼神看过去，嘴角不自觉勾起了弧度。

工厂里光线没有外面好，仅靠几盏老旧的灯泡照亮，狄超转过头来的时候，昏黄的灯光正好越过他的头顶，打在了他的脑后，这种背光的状态下，令他原本看上去就极为不善的笑容，更是增添了一分诡异。

狄超一步步走到叶山身边，伸手按在了叶山头顶，那张开的五指如同一个恐怖的刑拘，他的手指稍一用力，叶山便真的如遭点击一样痛苦地哀嚎了起来。

看着叶山的样子，狄超满意地大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废旧厂房里回荡，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正在嘲笑着人类的懦弱和愚蠢。

在恶魔的笑声中，叶山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