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悔之无用
“玉琴，你别不吭声呀，我都陪一晚上软话了，你还要我怎样！那时你不也挺舒服的！”温岭止了脚步，提声喊，镜片后滑过一丝薄怒。
赵玉琴原本走得飞快的脚步一个趔趄，一声咽呜，朝前飞跑走了。
温岭猛转身，上前几步，朝着那半截大槐树狠狠踢出一脚，却撞痛了脚趾，抱着脚跳，一腔郁闷，满头恼火。
宋晴仙她不知道自已是怎么走出那屋子的。全身发烫，头重脚轻，下腹隐隐抽痛，胃里翻搅，酸水直往上冒，再忍不住，弯腰大吐特吐起来。
“呀，这是晴仙姑娘？咋啦！”张孝全刚从食堂打了饭出来，一打眼，望见了在村委大门外墙根处大吐的宋晴仙，来不及放下饭盒，急忙过来，伸了一手要去扶她。
恍惚中听着声音，她只觉害怕，只想逃离，紧闭了闭眼，一转身捡了路就跑，把呼喊的声音远远甩到后头，再听不见。
“这姑娘，咋回事咧！一大早的，还吐了一地。”张孝全摇了摇头，回门房放了饭盒，又拿了铁铲把那堆脏物铲到路边草丛中，又铲了土盖好，打扫干净，洗了手才坐下来吃早饭，心中还咂摸着昨夜见到的八百多斤麦子。
下腹处好似还有硬物堵着，踏出一步，扯着内里，抽紧疼痛，她是个女人了，再不是姑娘了，她脏了，她最美好的东西没有了，她配不上正阳哥了，正阳哥……
宋晴仙捂着嘴呜呜哭起来，跌撞着朝家跑去。
“晴仙，咋啦？”郭丁媳妇刚一出院门，就碰到她擦身哭跑过去，忙亲切招呼，见她头也不回自顾去了，讨个没趣，暗骂，“哭成这样，大清早的真是晦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娘老子呢，这么大姑娘了，也不注意些，蓬头垢面，疯成这样，被人糟踏了不成！”撇了撇嘴，握着大扫帚哗哗扫起地来，扬得尘土乱飞，原想着高攀的心思顿时灭了三分。
耿正阳，我恨你，我再不爱你了，都是你，都怪你……心思杂乱，滋味莫名，满嘴都是苦涩，昨天那漆黑的夜，真是黑啊，黑到她啥都看不见，一只肥壮的手紧捂住她的嘴，她连喊都喊不出来，重重的被杵着，被撞着，她想死去，怎么不死去……邢叔，呵，邢叔，笑得可真和善啊，把她骗得好苦啊，这是人吗，还是狼！她一个哆嗦，险些扑到地上，晃了晃脑袋，努力站稳，使劲辨认方向，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要去哪，她还能去哪！
茫然无措，一片灰濛，再无方向。墙角那架蔷薇，早没了朵朵红玉，只留着残残花萼零乱在风中……
宋晴仙傻呆呆走进了院门，整个人摇晃着，眼睛却是直直的，朝着屋门飘去。正在饭桌上吃着早饭的宋瑞和梁静刚抬起头，还未等露出笑容，已然惊呆。
她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手也不晓得撑住，人直往前倒去。
宋瑞摔了手中的碗，一步抢出，扶起了宋晴仙。她已双腿发软，身子往地上委去。
“仙儿，仙儿，咋了？你可别吓娘？”梁静手忙脚乱扑过来，一通乱摸。
“娘啊，女儿要死了……”宋晴仙哇得大哭起来。
“咋回事，不是好好的去看电影嘛！谁欺负你了！”梁静哆嗦着嘴唇急道，她已额头冒汗，心紧揪成一团，女儿的内衣没穿，外衣上凸起两个小点，她看得真真的。
“仙儿，啥事呀，别哭，跟爹好好说。”宋瑞抚开她散乱的头发，一颗心也慢慢沉了下来，女儿嘴边一圈红印，看着是个掌印。
“仙儿，是谁，谁欺负你？”梁静的声音已然发颤，在宋瑞胳膊上扶了一把，才站稳，颤颤说道，“去内屋，把她放床上。”
“不要……”宋晴仙一声尖叫，双目圆睁，使劲扑腾起来，“不要……不要去床上……不要……”
“好好，不去床上，不去床上……”再忍不住，梁静的眼泪直滑而下。
宋瑞恍然明白过来，一声大喝，“谁！”
宋晴仙一个打颤，他心疼收住声音，“是谁？爹去杀了他！”
哭，嚎啕大哭，哭得天昏地暗！
肉丝菜粥没了热气慢慢结了层冻，松软白面馒头硬成石，哭湿一块手巾后，宋晴仙抽噎着说出了那最难出口的三个字。
“邢红军！”宋瑞狠瞪一眼梁静，紧咬牙根从凳子上跳起来，一阵风似冲进厨房，举着菜刀又一阵风似冲向院门。
被这三字震呆的梁静心中一片荒凉，她的罪过都报到女儿身上了，她的不洁，她的肮脏都要让女儿来承担了！
仙儿才十九岁啊！嫩生生的一朵花儿就要毁了吗？以后的日子还长呢！谁来娶她，谁来照顾她！不……不……她不允许！任何人都不行！
宋瑞直冲的脚步猛然刹住，菜刀险些挥到梁静脸上，他怒吼，“你给我让开！”一手去拽她胳膊，要她让出身后被堵住的院门。
梁静双腿似长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大睁着眼睛定定看住他，“你要逼死女儿，那就先劈死我吧！”
高举的那手把菜刀攥得死紧，青筋暴出，他喉咙里咯咯作声，手握菜刀往下挥了两下，只见着梁静静止不动，表情木然，菜刀挥到脸上，带动的风把发丝吹得轻飘起来，可眼儿都没眨一下。
叮当一声，菜刀落了地，宋瑞双手捂脸，蹲下身子呜呜大哭起来。
梁静不看他，提步回了屋子，烧了热水，哄着宋晴仙洗了个澡，衣裳脱下，身上的青紫让她咬碎了牙。
宋晴仙被安抚着在床上睡着了。梁静呆呆坐在桌边，眼睛紧盯着檐下那一小片天空，像个沉寂的石像久久不动。
宋瑞擦干眼泪，三步冲进屋，手指头戳到梁静鼻子上，对着她破口大骂，“婊子！烂货！贱人！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四处勾三搭四，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嫌害臊，你去外头听听，别人都在骂你什么！你咋还有脸活着呢，怎么不去死……”
“仙儿睡了。”声音幽幽好似从地狱爬上来。
宋瑞顿了顿，实在压不住心头怒火，他可只有仙儿一个女儿啊，捧在手心里养的啊，现在落得这步田地，使劲压了喉咙，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娶到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女人，绿帽子都能顶上天了，现在又连累了仙儿，可怜我的仙儿，好好一个大姑娘，活生生被邢红军那畜生糟蹋了，以后还会有谁要她啊，她的日子怎么过啊……”
宋瑞在那儿跳着脚骂，梁静一声都没有回，好似已经死去，只有望向远处的那双眼儿死沉死沉，在这黑洞洞无尽暗中燃起一点红色，席卷上来，漫成满天红莲业火。
木英和正阳当晚都没有再去垦岳乡看电影，两个小娃也托给了耿东平，万事不理，美美睡了个饱觉。
次日，朝霞泛金，晨曦初绽，木英腰挂布袋，兴冲冲往山道走去。
山道口，耿正阳身穿白色褂子藏蓝裤子，脚蹬布鞋，紧束着袖口裤口，利落精神，好暇以整，柱着一根木棍子，肩挎两大捆麻绳，正笑微微望着她。挺拔俊朗的身姿在晨光中卓然而立，耀眼生动。
她不自觉露出笑意，朝他快跑几步，伸出手搭上他早已等候的手。
两手紧紧相握。
“早饭吃了吗？”他和声笑问，目光灼亮。
她点头，笑露了齿，伸出另一手送到他面前，一个青色布包。
“吃的？”他不愿松了跟她相握的手，捏了捏布包，看着是馒头，接过布包挂到自已腰上，“我也吃过了，我们留着午时再吃，走吧！”
他把手上那根木棍子递给她柱着，拉着她手往幕益山走去。
这是根磨得很光滑的木棍，她接过，柱了柱，眼带疑惑望住他。
“我们不是要去攀山岩子嘛，我怕有长虫，带根棍子也可以抵挡抵挡。”他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晨光下灿灿发亮。
山路狭小，杂草横支，露水挂在草叶上，行走困难，可一路鸟雀啁啁相伴，空气清新，满目青绿色，令人心悦脚健。
耿正阳抽空常往山里跑，打得野鸡野兔拿去镇上换钱，对幕益山很是熟悉，带着木英直奔她要求的不长杂草的光崖峭壁。
日头升起，晨雾散开，一派天清气朗，两人站到一处峭壁下，齐齐抬头望去。
“可是这样的？灰秃秃，也没长啥杂草。”耿正阳问，“这个不算太高，一两百米，我爬上去没问题。”
木英仰着脖子，微微有些心惊，听着一两百米，可看起来怎么这样的高，好似都高到了云里去，没有杂草，更显得坡陡壁峭，没有着落处。上辈子听着别人采摘岩耳，很是赚了大钱，也曾眼红心热过，竟没想过原来是这样危险的一桩事情！
“没事，这山我能爬！”耿正阳转过头，见着她蹙起的眉头，把她脑袋轻轻板正，笑对着他说。
木英一把抓住他胳膊，猛摇了摇头，算了，这样的危险，没有一点保护，徒手攀上去，如果一个没抓稳，那……她再不敢想下去，拉着他手，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