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么?活着就吱一声。我们是漠王殿下的手下,北漠军来征兵了。”进来打头的人又唤了一声,看他肌肉结实,丝毫不输身边蹲着的普林。
普林看着他,挠头,呲牙咧嘴,李布依感受到他的暴动,想来跟在楚绍元身边这么久的人了,肯定对他是忠心耿耿,赶紧按住骚动的他:“再等一等。”
等这群人走进包围圈,这样才能一网打尽,以免有些不必要的麻烦。
普林看看她生气道:“这个人真是有病!”
李布依勉强笑了笑:“还好。”
什么叫还好。
普林简直要疯了,却听这位爷说:“比起你家那位主子,这些人只能算蠢。”
普林一时语塞,却觉得立刻找回了场子。
哼,你说的挺对,比起楚绍元,他们只能算蠢!不足为虑。
等着那些人扛着北漠军的旗帜深入村里,李布依吹了个口哨。
当空一声清脆的响,她笑道:“各位官爷,人都在这里啊。”
话音刚落,四面的小山包上落下了渔网。
须知这个村子本身就是个渔村,这些个渔网是只多不少。
那些假冒北漠军的人,怎么都没想到这个逆来顺受的村子,居然有一天会揭竿反抗,是被杀个措手不及。但也能看出是些练家子,当下就作出反击,背后的刀一挥,试图砍断网兜。
李布依站在山包上冷冷地看着,四周已经有武官下去钳制他们,场面十分混乱。
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人不是修道之人,甚至连传统武学都练得不怎么样。手上的刀挥舞了半天,也没见到网兜破了洞。
哦,原来是扮老虎吃猪。李布依心下了然。
她带出来的人再不济也是御下名将,自然是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他们。
北漠的旗帜丢在了一边,普林走过去,把它捡了起来,冷哼了一声,撑起来看。
“如何?”李布依薄唇轻启问道。
普林看了看这面旗帜,摇了下头。
不是,这不是北漠的军旗,假冒伪劣产品。
普林夺过一支火把,反手一扔,把这面假旗焚烧殆尽。
李布依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这群人道:“诸位都是替谁办事?为何在这里残害百姓?”
那些人看着她呸了一口,冷笑道:“就是死也不会让你知道。你此去千秋,注定一路败笔。”
李布依的眸子凉了凉,只见他们咬了一下牙,大概是咬破了藏在牙齿后面的毒药,突然口吐白沫死了。
“死了?”十二王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粉红色的衣袖捂住嘴唇,眉眼凝重道:“什么人派来气你的?居然以死告诫你,此行,怕是很危险了。”
“这些人,该不会是北漠军的逃兵吧?”苏杏子跟在十二王后面问道。
“不是,”李布依的眸子沉了沉:“他带不出功夫这么差的兵。”
众人只觉得片刻安静,十二王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所以李姑娘刻意在这个村子滞留了这般时日,是有什么线索了?”
“嗯,是时候去拜访南勤王了。”
翌日,一行众人进了南勤。南勤莅临大楚国南边边境,隔江相望千秋。驻军十万,大楚国南边屏障,素有南方长城之美称。
但是,掌握这支军队的南勤王,却闭门谢客。
“使节大人,我们家爷身体抱恙,需闭关休整三日。”南勤王府的管家如是说。
说罢领着他们前往驿站。不知道从哪里摸清了李布依的习性,居然一进驿站就给她上了一道又一道菜。
李布依看了他一眼,拱手一揖道:“多谢。”
也不着急,只是眼神冷漠了很多,一遍一遍审视眼前的菜盘,迟迟没有动筷。
“为何不吃?”苏杏子问道。这确实不符合她对李布依的认知。总觉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面前所认识的女孩突然变了,有点长大了,却又陌生了的意思。
李布依看着面前这些准备的很周到的菜肴出神。
这些菜准备的太好了,基本是把这附近所有能吃的好吃的全部都搬了过来。这倒不像是给使臣的福利,看起来有点,最后的晚餐的意思。
像是给她践行。
如果不是,就是有人知道她好吃,但是南勤王跟她最多一面之缘,怎么可能摸的清楚她好吃的品性。所以,准备这些菜的人,一定非常了解她。
但是,能是谁?
她还在思考着,苏杏子已经动筷了:“很好吃啊。”
“布依姑娘,有你一封信。”幕林从门外健步走来:“我靠!有好吃的你们居然不叫我?”
“信?”李布依挑了挑眉,从普林手里收下信。普林完成任务,就十分自来熟地入桌了。
“杏子,有好吃的你也不叫我?”
普林应是楚绍元名下最最最没有长幼尊卑的自来熟暗卫了,所以他来,倒是件好事。
李布依看着他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总神经兮兮的,打开了手中的信,字迹隽秀,苍劲有力,是楚绍元传过来的。
“安好?”
千里一封信,问君安好。
李布依突然笑了一下,把信纸一折,又一折,然后干脆揉成一团丢到一边。
幕林看着她目瞪口呆:“你干嘛呀。”
李布依生气地动了动筷子,夹了口肉道:“闭嘴,吃你的。吃饱点,下午有事找你做。”
苏杏子看看她,又看看被她揉成一团嫌弃地丢掉的纸团,眉眼弯弯笑了:“哎呀,不知是谁来的信,但是,又变得有生气了。”
“我刚才没有生气吗?”李布依眉头一挑。
苏杏子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觉得死气沉沉,总觉得你有心思。”
“……”
“下午做什么?”普林道。
李布依的眸子沉了沉道:“去南勤王府走一趟,看看他是真抱恙,还是假抱恙。”
“杏子,南勤王是什么时候从帝京回来的?”
苏杏子见自己被正事点名了,赶紧想了想道:“太子案一结,他就急急忙忙回南勤了。本来他跟漠王叔一南一北,就是戍边的将军,天下未平,他们不应该随便离开,还不是太子出了事,大楚帝下旨急令召回。”
“太子这条命的值钱程度,恐怕非你们所能想象。”李布依冷笑道。
……
傍晚,万束金光照在南勤王府边的墙上,江南的垂柳拂风而摇,慢慢褪着嫩绿的枝。
李布依带着幕林一起翻墙进了南勤王府。
说来为什么选择幕林,那是因为他们一起翻过齐王府。又为什么选择傍晚,因为他们打听过这个时间点,王府侍卫换班。
如此精心考量,二人才敢翻墙进了王府。
但只是猫着腰走了两步,见着两个府内侍从,敲晕了换了行头,行至里面,他们二人都惊了。
白色的绸缎挂满南勤王府,府内主殿上,还有老侍从在默默掉着眼泪。
“老爷啊!”“爹爹啊!”
哭天喊地。
“丧事?”两人对视一眼,都知是不好。
“你二人在这儿磨磨蹭蹭做什么?两日后就到时间了,你们还不换衣服去帮忙?”身后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惊的他二人统一回头,是个妇女,带着一群人,统一披麻戴孝。
“是是,我们这就去帮忙。”
李布依二人一闪,先躲进一处后院,交换了一下震惊:“南勤王不是身体不适?怎么变成家中死人了?”
“南勤王薨了?”
“会不会跟十二王一样是假死?”
“十二王那是有八王连着四公主要杀他,他方才先下手为强假死,跟这南勤王不一样,谁敢随便动南勤王。”
“说的有理。”李布依顿了顿,又道:“但为什么南勤王薨了,帝京无人知晓,还搞的这么小心翼翼。”
普林白眼一翻:“你傻啊,这里可是要随时准备跟千秋开战的,南勤王薨在自己府中的消息一旦传出去,群龙无首,肯定乱。大楚防线不攻自破。”
“不行,那我们怎么办?真的再等个三日,也没有南勤王的谕令说我们能过江啊。”
“偷。”普林只一个字给出正解。
所以这二人就去内室换上统一的披麻戴孝的行头,先装模作样去灵堂打扫,顺便看看棺椁里躺着的到底是什么人。
只一看,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尼玛还真是南勤王啊!他好端端的怎么暴毙在自己府中的?
这二人当下就想尸检一番,硬是在周围人群刀割般的目光下停止了动作,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边。但毕竟两个都是话唠,半晌开始开始套话了。
“老爷啊!”普林率先戏精上身,立刻加入了哭泣的侍从团队,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害得李布依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赶紧往自己胳膊上一扭,鸡皮疙瘩少了,顺便还挤出了几许泪花,急急忙忙跟着普林一起跪下。
“老爷啊!”啜泣着加入了哭丧团队。
“二位为何也这么伤心啊?”通常会在死者灵前问一回灵,主要内容,谈谈身前所遇。
普林哪里跟这位二王有什么过多的交情,但是常年扯皮的脾性,眼珠子一转,很快就计上心头,他哭道:“爷与我有知遇之恩,我却还没来得及报答,没想到走的这么不明不白。”
这个回答比较巧妙,知遇之恩是个大词,时常被热血心肠之人挂在嘴边,那是一个豪气万丈,因此也成了万金油词汇,往哪里讲都行得通。
再者,提到南勤王之死因,也可以问上一问。
果然。只见他身旁陪哭的侍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老爷是个好人啊,谁料会在自己房中被人所杀,至今都找不到凶手啊。”
哦,南勤王居然是被人所杀?记得他功夫不低,谁能轻易近他身?
“老爷躺在这冰冷的棺椁里这般多时日,何日下葬啊。”
“你……你为何急着老爷下葬,不过三日左右的事情,头七都未到。”
普林噤住了声。
李布依愣住了:“三日左右?”怎么越听越觉得,这份大礼是给他们准备的呢?
只能说,定是有人提前操盘布好了局,就在这里等着他们跳进来。
但是跪都跪下了,眼泪也流了,还是陪着这一众哭灵的侍从在这儿扯着嗓子喊了一个多时辰,膝盖骨都跪麻了,李布依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就算明日自己带人非法越境,也是可行的。
更何况,要查的东西可真不少。她眸子沉了沉,背过普林握住了地上一把草。
“南勤王虎符何在?”能让南勤军听令的,要有圣上的谕令,外加南勤王的符印才行。
只是现在南勤王身死魂销,自然是没地方找他亲自印符。
杀死南勤王的人心思之歹毒难以想象,他若是死,南勤群龙无首,她此番奔赴千秋,没了南勤作为后备军,就是死路一条。
地上的草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机,点了点头道:跟我走。
于是地面上涌起了一阵浪涌,一波又一波,往府邸深处涌去。
李布依唤来普林,同他一起走了进去。
控制植物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在这种庭院,或是宫阙里,一旦没有植物生长,或是种的少些,或是室内,这个技能根本没法派上用场。
但是好在……南勤王的虎符根本没有藏在室内。
李布依看着南勤王的书房里,有人在忙着翻找他的虎符,便知是不在,却见着那翻滚的草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于是她没有进里屋,只是一路随着翻滚的草前进着。
半晌,她来到了书房边上的墙角。
墙角泛着红,上面还布满了青苔,草丛生的茂密且高,一看就是寻常人压根不会踏进来的地方,但是那翻滚的草,就这样停下了。
普林看着她有些狐疑道:“姑娘为何带我来此?若是被公子知道我半夜私自跟姑娘来这种地方,只怕我小命有事。”
李布依瞪了一眼他道:“少跟我提你家公子。”
半晌,指着地上的草道:“来,搭把手,一起挖。”
“啊?”
“声音小点,动作快点!”
半晌,两人从地底下挖出了一块……玉虎符。
“这是南勤王的虎符?”普林惊道,看李布依的眼光都变了味,“姑娘怎么知道在这里?”
这也太神了吧。
“噤声,我要你带的卷轴和印泥呢?”她从普林手中接过卷轴和印泥,拿了虎符盖了章。
把剩下的印泥在身上擦拭干净道:“好了。把虎符原封不动放回南勤王的书房,剩下的让他们自己的人来解决。”
……
做完一系列扫尾的工作,二人原路出府。
“姑娘是要自己出大楚。”普林双手抱着脑袋问着身边的女孩。
李布依沉着一张脸,一步一步走着:“有人断了我的退路,此去凶险。”
普林的表情僵了僵,看看李布依,看看前方的路道:“什么人杀的?”
什么人杀了南勤王,断了他们的退路。
李布依心里盘踞着两种可能,现在演变成了:“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南勤王与凶手本就是同谋,但是南勤王临时变卦,凶手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所以杀了他;第二种,凶手另有其人,凶手只是单纯杀了他,清空道路。”
“南勤王为人忠贞耿直,不像是个叛国之人,更何况……如果南勤王当真有意图反,应该早就图了。”
毕竟,连当今陛下都应该喊南勤王一声二哥。
大楚有双将,深受民众爱戴,功名远扬,其中之一就是南勤王。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是他真的遭遇歹人之手,惨遭不测。
李布依的眸子黯了黯,不可置信道:“我可能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南勤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