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昊但淡然开口,殿内众人却都是屏住呼吸,专注的等待着慕容昊的安排。
一个人最初的位置,也显示了他在慕容昊心中的地位。
崔阁老素来是慕容昊的良师益友,而崔解元又早已和慕容昊在诗会上交手多次,彼此也惺惺相惜。
故而慕容昊安排他接替了慕容擎成为吏部尚书,倒也不让人意外。
可是这王湘楚横空出世,又不与人交际,在参与此番京畿贡院之试的人里显得尤为神秘。
众人提着一颗心,却听慕容昊声音沉沉道:“王湘楚,入方书处。”
方书处不过是宫内尚书房外一个处理文书的小部门,可有可无,素来也不受人重视。
众人闻言不由舒了口气,俱是朝王湘楚的背影露出嘲讽的笑意来。
王湘楚闻言,却安之若素跪地谢恩,好似慕容昊安排这么一个小差事给他,他也毫无怨言。
慕容昊目光灼灼落在他的头顶,微光闪烁。
一应宣布完毕,太监总管拂尘一扫,上前一步道:“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众臣工因掉了毛,俱是心情不好,在太监总管尖利的声音中,纷纷山呼千岁退出勤政殿外。
慕容昊看着鱼贯而出的人,唇角缓缓勾起笑容。
龙椅后人影一闪,湛卢立在慕容昊身边,笑道:“那王湘楚虽高傲可恨,却也帮了殿下大忙。”
“哦?帮了什么忙?”慕容昊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偏殿,任由宫女为其更衣。
湛卢却未曾注意慕容昊玩味的表情,只道:“他说话那么直接,矛头直指那些大人,再加上殿下后面一番话,逼得那些大人不得不拔毛,好歹让国库充盈了些,这次江南堤坝修筑的费用是没什么问题了。”
湛卢说得眉飞色舞,又道:“殿下又派了那不苟言笑,思虑缜密的朱亮督工,想必此番工部那些人是捞不到什么油水了。”
“殿下前几天还在为修筑堤坝的费用费神,却不想今日就得以解决。”
湛卢滔滔不绝的说着,忽然一合掌笑道:“殿下此计,当真一石二鸟,大快人心啊!”
慕容昊换好常服,伸手敲了湛卢额头一下:“什么时候也学了文臣那么多花花肠子。”
湛卢捂着额头道:“不学习殿下要说属下不学无术,学了又怪我。”
“谁叫你好的不学,偏学那么多歪门邪道。”
主仆二人说话间,已经迈出了勤政殿。
殿外早已红日当空,晴空万里。
一群鸽子越过勤政殿上空,带起一阵鸽哨。
慕容昊望着鸽子消失在眼底,问道:“灵犀回去了?”
湛卢点头:“要再派些人过去?”
慕容昊想了想,没有回答却反问道:“那日的黑衣人,查得如何了?”
湛卢眉头一皱,正色道:“属下无能,那人似人间蒸发,京畿之内再无踪迹。”
慕容昊沉吟片刻,目光辽远的凝向远处:“那你就准备准备。”
湛卢一挑眉,凑近慕容昊跟前,只听他附耳安排,不住点头。
随即湛卢眼睛一亮,笑道:“殿下放心。”
……
招提此山顶,下界不想闻。塔影挂清汉,钟声和白云。
观空静室掩,行道众香焚。且驻西来驾,人天日未曛。
时值晚膳时分,山寺静怡,钟罄声声。
灵隐寺四周灯火隐隐,宛若灯花绽在绿树丛荫之中。
而后山的禅院之中,微风拂过,虫鸟偶尔啼鸣,越发显得安静异常。
树丛间隐约的灯光洒在禅院中一池碧湖上,随波晃动,璀璨如天上繁星。
湖旁花树罗列,一道九曲桥通向湖心一小岛。
岛上灯火影影绰绰,一座高檐阁楼建于岛的最高处,湖风垂来,隐闻丝弦之声。
阁内一道纤瘦身影被勾勒投射在湖面之上,映着满湖繁星,宛若人间仙境,又似揽月胜地。
自从红灵犀上次受袭,灵隐寺的方丈便将红灵犀移到了这座湖心禅房之上。
一来此处安静异常,风景奇佳,二来此处湖面甚广,常人难以接近,也较为安全。
红灵犀虽然对上次袭击之事心有余悸,可自打搬到了这个湖心岛以后,倒是安静了许多。
何况,昨夜她与慕容昊坦诚相交,又将令牌交出,卸下了心头一块大石,故而今日回到这里,眼见得山青水碧,这才觉出此地妙处,心情越发好了几分。
此时晚膳刚用毕,红灵犀便搬了一架琴在窗边。
今日她身着绛红罗地金绣,天青多褶长裙。乌发轻挽,一双眸秋水低横,两道眉青山长画。身姿秀雅,成熟中隐带一丝少女般的甜蜜。
她坐于窗边,月色映衬得她容颜清素。
只见她双手纤长微微一勾琴弦,山岳之间立刻回荡起一声淡雅琴音,那琴音缥缈而去,落入一道极速奔驰的身影耳中。
那人脚步微微一顿,抬头转向山麓南面,一双眼里闪烁出一点儿疑惑之色。
他正自犹豫间,忽又听琴音珠玑错落,宫商迭奏,如敲修竹,似戛寒冰,令人心神为之一振。
那黑衣人闻声再不犹豫,身法一拧,便钻入了南面的丛林之中。
湖心禅房之中,红灵犀指法如电,弹奏得酣畅淋漓。
一轮前音过后,她肃然收手,琴声兀自散落四方,语音不绝于耳。
“小姐弹得真好。”雨涟带着如痴如醉的表情道:“小姐今日心情似是极好,这琴可是大半年都未曾动过了。”
“是吗?”红灵犀微微一笑,任由雨涟将琴撤下去,吩咐道:“去给我端碗醒酒汤来吧。”
雨涟闻言一笑,退出禅房。
红灵犀这才起身立在窗边,窗外湖水波光闪耀,秋风拂来,袅袅生凉,月光轻泻,似梦似幻,如诗如画。
晚膳时分她喝了些雕梅酒,如今被夜风一吹,酒劲上头,顿时觉得眼前景色越发朦胧起来。
她急忙伸手扶住窗框,却目不转睛的望向窗外,圆月之中,一道人影如飞鸿掠水而来。
他的身法轻灵、如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几个起落,便迫在眉睫之间。
红灵犀摇了摇头,定睛看去,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便披上了一层银色月光,月光下那人眉眼冷峻,一身绛紫色衣袍,丰神俊朗如神祗般从月宫之中缓步而来。
红灵犀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忍不住笑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她说着身子微微一斜,顿时倒向一旁。
与此同时,那黑影已经带着一阵风从窗口掠入,将红灵犀歪斜的身子拢入怀中。
他一袭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灼灼双目。
他目光在红灵犀身上扫了一眼,随即眉头一皱,并指如电,飞速在红灵犀身上点了几处大穴,顺手一丢,便将红灵犀丢到一旁。
红灵犀浑身酸痛,脑子里顿时清醒过来,带她从地上坐起时,脸上唯有余醉后的酡红,再没有半点儿醉意。
黑衣人盯着她看了看,冷笑道:“太子妃倒是好兴致,偷偷搬到这么个雅致地方,弹琴赏月。”
他说着,坐到椅子上,顺手抄起尚有余温的茶盏喝了一口:“这‘寒山露顶’可是灵隐寺特产,那老秃驴竟也舍得给你。”
他说话间淡淡然,声音沙哑可是举手投足却又气韵非凡,红灵犀双眉紧皱,凝着这人,不明白他再度光临所谓何事。
他不主动,她自然是不会主动,只安静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黑衣人见她不说话,似也没了耐性,便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前来,是有事请教太子妃。”
红灵犀双唇紧抿,心底大约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据传庆国有宝藏,而普天之下,知道宝藏秘密的人唯太子妃而已。今日前来,便想请太子妃赐教一二,也免得珍珠蒙尘,寂寞百年。”
红灵犀闻言不答反问:“你是慕容御的爪牙?”
那黑衣人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慕容御,慕容御……”他喃喃念着,思绪仿佛飘出很远,就在红灵犀以为可以趁机逃跑时,他却猛的盯向红灵犀:“你有什么资格叫他的名字?”
他说话间,人也爆然而起,一把掐住了红灵犀的下颌:“枉他对你一往情深,你却是如何待他的?”
红灵犀强忍下颌痛楚,冷哼一声:“一往情深?这话真让我恶心!”
男人眉角一挑,手下又用力了几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见慕容御失了势,便倒向慕容昊,你当真以为你攀上了他,就能稳坐皇后之位了?你才叫人恶心!”
红灵犀见这个话题会刺激到这人,心中琢磨着雨涟也差不多要回来了,便抬高了声量道:“你说他对我一往情深,可我试问天下有谁会对自己所爱之人下毒?”
她的话,令对方微微一怔。
红灵犀立刻挣脱出他的钳制,转身就跑。
远远的看见一道人影,红灵犀正要开口示警,口唇却瞬间被一只手捂住,下一秒她再度被那黑衣人拖入了湖心禅房之中。
“既你知道‘美人恩’,便也该知道它的厉害。”黑衣人失了耐性,阴测测的道:“今日你告诉我如何寻得宝藏,我可以饶你一死。否则,一旦毒发,你要死,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的声音本就沙哑,如今用这般语气说出,更令人心胆俱颤。
红灵犀紧咬下唇,冷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