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一辆马车从红府门前悄然出发,朝着城外的灵隐寺缓缓而去。
走了一会儿,红灵犀掀开车帘,只见远处宫殿巍峨,想到今日殿试,又有些担心景哥儿,那孩子素来是有些冒冒失失,莫要御前失了分寸才好。
红灵犀想着,不由得又想起了慕容昊,提着的心又放下了些许,想着他若是在殿上,必定不会为难景哥儿。
红灵犀心中想着,脸上的情绪也跟着起起伏伏,雨涟在一旁看着,偷偷笑了起来。
“小姐,你就放心吧,今日殿试可不光是少爷一人,还有状元、榜眼和前十的几位呢。”
“前十名也可以参与殿试?”红灵犀诧异道:“素来殿试不都只是前三吗?”
雨涟闻言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听说是殿下特别开恩,让前十也一同参加殿试。”
“是吗?”红灵犀若有所思,脑海里却武断浮起昨夜在谢师宴上那位叫王湘楚的学子来。
……
勤政殿上,龙涎香从台阶两侧的铜鹤喙中袅袅喷出,弥漫满殿,更将台阶上龙椅中的慕容昊云遮雾绕起来。
他本就冷峻,如今身穿太子服制,魏然端坐于高处,越发显出几分无声的威严来。
殿内众臣分列两侧,而当中则跪了十人,当先三人便是此次贡院之试的头三名,景哥儿位于最右侧。
他们三人身后,分列七人,均是骨质清瘦,气度非凡。
殿内鸦雀无声,慕容昊目光如电,缓缓扫过这十人,终于停在了景哥儿身后一人身上。
那人一身青色布衣,似乎感觉到头顶沉沉落下来的目光,他没有萎缩,反而缓缓抬起头来。
一张陌生的脸,却带着熟悉的感觉,特别是那一双眼,熟悉得让慕容昊双眸微微一眯。
短暂的沉默,让勤政殿内的气氛越发沉肃,不少大臣微微抬眼,观察着龙椅上慕容昊的表情,都不知道这个一向沉稳的太子,为何今日会迟迟不让众人平身。
片刻,那人终于垂下眼来,慕容昊这才道:“众爱卿平身。”
众人山呼千岁,纷纷起身。
景哥儿是第一次到勤政殿,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的光彩,他的左手边是本次贡院之试的榜眼,年轻才俊朱亮,而在崔亮的左手边则是本次的状元崔解元。
慕容昊目光一一扫过三人,停在了崔解元的身上。
俩人惺惺相惜,俱是浅浅一笑。
慕容昊道:“本次贡院之试,策论之题乃是水患,崔解元见解独到,以水喻政,深入浅出,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崔解元急忙躬身以谢,却又听慕容昊道:“景哥儿虽然年幼,却也可以从水患看到人情,角度新奇,也不错。”
景哥儿也含笑躬身。
又听慕容昊道:“至于朱亮,全文看似四平八稳,却思虑周全,以论水患到治水患,深入浅出,书陈治水十计,实乃字字珠玑。”
朱亮木讷的面上毫无表情,可双目内闪过一抹激动,微微躬身。
慕容昊说毕,目光再度从三人身上掠过,落在了后面七人的身上:“三位的试卷本宫已详尽阅过,今日殿试,本宫倒是想看一看此番贡院之试前十另外七人的实力。”
慕容昊话音刚落,殿内立刻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景哥儿回头看向身后七人,心底有些不乐意,脸上便露了些痕迹。
猛然间,一道犀利的目光射过来,景哥儿再回头看时,却只看见众人依旧躬身在侧。
他不由得看向崔解元,却见他面无表情的凝向龙椅。
慕容昊已从龙椅上起身,缓步到台阶边,幽幽道:“既然本次用的是水患,不如七位再谈一谈如何?”
七人破天荒得上勤政殿,早已激动不已,如今闻言,都纷纷想要第一个阐述自己的观点,也好在慕容昊的心底留下个好印象。
慕容昊看着那些年轻激动的脸,目光却唯独落在了景哥儿身后那个人的身上。
他面色沉静,只淡淡看向自己,目光中带着一种他说不清的感觉,似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他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却浑身无处不散发着令人熟悉的感觉,慕容昊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伸手指向那人。
“本宫记得,你是叫王湘楚吧?”
慕容昊刚刚开口,适才有些嘈杂的殿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众人循着慕容昊的手指看去。
王湘楚傲然挺立,见慕容昊看过来,唇角一勾,忽然带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一闪即逝,随即就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
“承蒙殿下记挂,小人本届第七名王湘楚。”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带着一股沙哑,像是一个年级颇大的老者,可偏偏眉眼间却又年轻异常。
众臣工闻言都忍不住相视一眼,慕容昊对王湘楚不熟悉,这些臣工却未必。
贡院之试的前十名,素来都是各阵营极力拉拢的人,可是自打放榜以后,这王湘楚便闭门谢克,无论是谁派人前去,他都是一句“身体不适,不便见客”给打发了。
他这样高傲的态度,自然引来了无数达官贵人的不满,如今见慕容昊忽然点了他,大家的心里即刻百转千回。
一些人猜测王湘楚是慕容昊的人,故而才这般傲慢。一些人却怀疑王湘楚今日怕是要倒霉了。
“那么,你便谈谈,水患之事。”慕容昊立在阶上,淡然开口。
王湘楚闻言沉吟片刻,再度抬头时,傲然道:“水患不外乎四个字而已。”
“哦?”
“通,则不痛。”王湘楚道:“老子说,天地万物皆是宇宙,人的身体亦是宇宙,经络血管便如大地上的水渠,经络不通人则要病,同理,水渠不通便要发生水患。故而,水患无外乎是不通引起的。”
他说得自信,声音洪亮却因为嗓子天生的沙哑而显得有些奇异。
慕容昊闻言,从台阶下缓步而下,行到了王湘楚的身边。
“水患滋生,自是不通。可不通当如何?”
“疏通即可!”
“如何疏?”
“枯水期修堤筑坝。”
“年年整修,水患依旧。”
“平日里护理亦不可少。”
“如何护理?”
“疏通淤泥、挖深河道、强固堤坝。”
“费用太大,如何处理?”
慕容昊与王湘楚一串问答,语速极快,听得人头昏目眩,直至此刻慕容昊的问题提出,王湘楚才微微顿住。
众人也得了喘息,纷纷看看慕容昊,又看看王湘楚,越发不明白王湘楚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背景。
他凝着慕容昊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看向殿内两边位列的众臣,邪邪笑道:“这就得仰仗众位大人了。”
慕容昊也回头看向臣工们,心中了然,嘴上却问道:“何意?”
王湘楚凝着其中一人,忽然淡淡一笑道:“前任礼部尚书慕容擎家产如何?殿下不会不知道吧?”
他的言下之意何其明显,众臣工未曾想到王湘楚这么一个初出毛庐,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然会突然将矛头指向自己,顿时都不满起来。
当先一人出列道:“若是国难当头,我等自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王秀才今日这话,却着实过分。我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又岂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这大人话音一落,立刻得到不少人的支持,勤政殿内七嘴八舌,群情激奋。
王湘楚望着这些人,忽然笑了起来,他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股邪气。
这样似曾相识的熟悉表情就这样映入眼帘,慕容昊双目微微一眯,浑身散发出一股凌冽的气息。
王湘楚似是察觉到,浑身微微一怔,随即转身跪倒在慕容昊脚下:“殿下,草民信口胡说,不想引起众位大人不满。草民罪该万死。”
他话音刚落,勤政殿内再度恢复了安静。
慕容昊看了众人一眼,又深深看了王湘楚一眼,这才转身步回龙椅。
他安坐下来,沉声道:“王湘楚虽言语造次,可所说皆是事实,如今雨季在即,江南水患治理之事迫在眉睫。”
众臣工闻言顿时黑了一张脸,都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刚才率先出列向王湘楚发难的大人。
那大人适才说了大话,如今被慕容昊这么一说,只得硬着头皮道:“朝廷修筑堤坝乃是为江南百姓谋福利,臣愿捐出俸禄一半,以助朝廷修筑堤坝!”
他话音刚落,众臣工纷纷跪倒:“臣愿捐出俸禄一半,以助朝廷修筑堤坝。”
慕容昊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淡淡道:“诸位大人如此高风亮节,实乃我庆国之幸,既如此,本宫便替父皇多谢诸位了。”
就这样,慕容昊顺水推舟的收下了数十万两银两,随即面色一正,看向朱亮道:“朱亮,水患十计字字珠玑,本宫委任你为江南督导,随工部侍郎负责此番江南水患治理工作。”
朱亮闻言双眸一亮,躬身领旨。
慕容昊又道:“崔解元,持重沉稳,刚正不阿,任为吏部尚书。”
“臣领旨谢恩!”崔解元掀襟跪地。
“景哥儿随崔解元入吏部……”慕容昊一口气将九人分别安置,最后目光落在王湘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