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莫眼看着这马车都快被这宇文邕气急败坏砍得散架了,急得头上的汗珠有豆大。
忙不迭扯着嗓子喊着,想让这宇文邕别把矛头总对着这车厢。
“你说停就停,我凭什么听你的!有本事来砍我啊,你个。。。你个王八蛋!”
子莫真是豁出去了,竟开始像个泼皮无赖般耍赖打诨。用意浅显,听得坐在车子里的高湛被颠得七晕八素之际还是忍俊不禁大感意外,这人居然会骂人了?!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宇文邕眉心成了个川字,他与长恭相交多年,还真没见得此人这般慌不择言的样子!
这车里的人当真如此重要?为了救高湛想要将他激将过去与他过招便连一贯的体面都可丢了?!
“高长恭!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枉我一直敬你重你,将你视为我毕生的。。。。。。敌手!”宇文邕将原本脱口而出的挚爱两字强行咽下。他虽然未见那车里的高湛露面,可他很清楚知道,这个始作俑者,这个罪魁祸首正在一旁看着这出好戏。他的狼狈,他那许多的失望和痛楚都决然不想暴露在这人的眼中!
长恭这般逼他,他便随了这人的愿!
宇文邕一抖马鞭,身下战马追过了子莫的马车,并肩齐驱,带出一阵刀光剑影。
子莫一边驾着马车,一边还要与宇文邕过招着实吃力。高湛坐在马车里其实也是关心则乱,如何能安然稳当?
他又想作弊暗地里帮帮长恭,反正辰星师兄如今也是凡人一个,要甩开这纠缠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催动体内真气,喉头一腥甜似是翻山倒海乌云压顶。
“你给我好好呆着,不准出来!”子莫听得车子里面重重响动,该是那高湛在挪动位置,便自顾不暇地回头叮嘱道。
高湛捂着胸口两眼冒着金星,他此刻真是无比痛恨这具孱弱不济的身子,何事都不成,只能讨点那人的怜惜!
就像很久之前的那个赤脚的乞讨过日的孩子。。。。。。纪尘大发慈悲地看他可怜才好心收留在了身边。万丈深渊之前,他曾经问过他,爱不爱啊,有没有哪怕一点爱过他?可纪尘如何说的?!他说他悲悯众生,如何会对自己的徒弟会存这样的私情?当初,不过就是始于怜惜。。。。。。
呵呵!怜惜!
高湛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他再也不会给这人机会说出如此高高在上满是冰冷的话语!
一发穿云箭射入半空,炸响在昏沉的暗夜格外耀眼。
宇文邕看到了那高湛的样貌,与长恭有三分相似,倒是不愧高家子嗣各个俊美不凡的传言!长剑直朝那人而去,却被子莫飞身接下,他为了这人连马都不驭了,真是关心则乱吗?!那一剑擦过了子莫的肩膀,宇文邕的盛怒中夹杂着心疼,看着那人伤在了那人剑下。
“长恭?”高湛扶着子莫,看着他的伤口满脸揪心。
“究竟为何这般护他?到底是护主心切还是其他?!”宇文邕看长恭受伤,竟勃然大怒之下收回了手中长剑,只是提剑驭马追赶着那辆失了控制没有人驾驭的马车。他要长恭一个回答,他只是要一个回答!
“若是有些其他又与你何干?宇文陛下似乎乱了立场!”
高湛出言挑衅,约莫是见了宇文邕这张脸面,往日恩怨也难以消停,看这人明明是妒火中烧却硬是摆一派道貌岸然之状,还真是本性难改!
这话,当真是一下将宇文邕心头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泼上了一波热油,子莫很清晰地感到这初次见面的两人之间电光火石杀气沸腾。
纵然是要生擒这敌国皇帝高湛,宇文邕如今的举动也是出乎常理。一路举剑胡乱追杀,失了平日里这人的深谋远略冷静性情。
“何人让你出来的?还不给我进去!”子莫知晓症结在于高湛,一脚将这人给蹬了回去。高湛不服气地撩开门帘还要上前,看到子莫的眼神却知难而退乖乖回去了。
宇文邕看着二人眉目传递如何还能耐得住?一剑抽刀断水劈断了马身一侧的轭足。
剑锋划伤了那匹马的脖颈,一声鸣叫,原本便已经受惊的马儿高抬前蹄更加疯狂地撒腿奔跑,逃命而去。
车轱辘被快速带动转动着,发出了咯吱咯吱的不堪重负的声响。碾压过一路的飞沙走石,愈来愈快,越来越猛,竟然将宇文邕的宝驹都甩在了后面。
这曲木若是断了,车子必然脱离下来。子莫不知道宇文邕对高湛的杀意为何如此决然,担心后面车中的高湛,又慌忙想要安抚住已然发了狂性的马匹,驾驭马匹的他也是身形左摇右晃,勒紧了缰绳却不见得这马儿慢下了速度。
锁虎关已然在了眼前,可这马却不听使唤也不转弯便直接冲向前方。
坏了!子莫咬着牙关使劲着想要将马停下来,可那马犹如浑然不觉,疯了一样。山路陡然崎岖不平,树木也逐渐稀疏起来。飞奔着的马匹让两边的景致都模糊了轮廓。寒风凄厉,而天边点起的一抹亮白只是将子莫的眼睛迷得更为干涩。
宇文邕眉头紧皱,紧紧跟在后面似也看出了异常。剑持手中不再攻击,望了望前方的状况,大叹不妙。
锁虎关隘不是那个方向,长恭的马车失了控制了!他一心要杀了这高湛,可不要弄巧成拙反害了长恭才好!
“长恭,砍了另一边轭足!”宇文邕大声疾呼,他方才怒火浇灭了理智,现在才恢复了一些往日的镇定睿智。前面该是虎跃崖,长恭。。。。。。!纵马疾驰,宇文邕追在后面,额上冒出了点点冷汗。
子莫听得宇文邕在后面大喊,手中金缕线缠住了那一侧的轭足,想要将这曲木割断。
“长恭。。。。。。”高湛坐在似乎要散架的车子中大感不妙,撩开门帘果然看到这疾驰而过的眼前景况。
目之所及很是空旷,已经开始亮起来的天际连着视野的最前方。断崖?!
“长恭!你别管我,快跳下车!”金缕线搅着那曲木,最后的三寸却使如何都拧不断了!
别管他?子莫回头看着那人,心竟然更加慌张。
“给我!把手给我!”让他独自逃离?子莫从来都没这般想过。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向高湛递去,高湛一愣,将手伸了出去。
那人背着光,青丝拂肩,双目是垂落的星辰凝采,天边的第一丝光亮镀在他的身上,犹如仙人羽衣翻飞,勾着点点流光溢彩。马车似要腾空而起,而这人也如要飞升羽化的仙,美得那么不真切。。。。。。高湛甚至有那么瞬间的错觉,好像纪尘又在那个雪夜朝他伸出了那双手,从此,他们便开始了生生世世的纠葛恩怨。
他牢牢抓住了子莫的手,子莫一把拉过他揽着他的腰身欲要飞身下马车而去。
他怕高湛受伤,几乎把他搂在了自己的怀里。高湛搞不懂此刻他是如何的心情,只是失神。。。。。。他居然时至如今还在留念这样的一个怀抱,亦如那青涩而又稚嫩的孩童,是不是太过可悲而又可笑!
来不及了!
子莫提气而起,马车的一侧轱辘却猝不及防地猛地弹起。一块不小的顽石彻底踉跄了两人的身形,足下失力,一起倒头而去。
马,失了前蹄,两足踏空便是万丈深渊。
宇文邕从自己的战马之上飞身跃起,一掌按住了马笼头竟然直直把那马儿从悬崖边带了回来,拨转了方向,那受惊之马戾声嘶鸣,身后的马车却被甩下了崖边,轭足断了直直坠落下去。
天旋地转,高湛只觉五内俱挪了位置,被甩飞入了半空。他抱着的长恭的身子早已经滑出了怀抱,脚下悬空,以为会直直落去,却猛地手腕一紧,竟是被人拉住了。
足下无法使力,那方才坠落的马车在底下发出了轰鸣。望去,连破板残骸都见不着。抬头,高湛看到长恭单手拉着他的臂膀,咬着牙关,很是艰难。
“别放手。。。。。。”子莫轻声念着,他另一手中的金缕线似乎在被甩飞之时勾住了上面的什么东西。
他手中丝线不断使力上拉,却不知道那金缕线勾住的不过是一截不粗不细的松树枝条。
崩的一声清脆声响,挂在崖边的子莫顿觉失了所有依附便是失力下落。
“呃!”一声闷哼,子莫下落的身子顿了顿又停在了那里,看去,宇文邕的脸探了下来,甚是痛苦,却又扯着嘴角笑笑。
“你这武器不怎么样。。。。。。”
宇文邕的鼻尖滴落了汗珠,而双手又拉着那几不可闻的金属线,细细的血顺着那线流到了子莫的手上。
子莫心头重重一沉,他脚尖垫着悬崖上的一块凸起的岩石让自己努力往上够了够。
皆是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宇文邕的手才拉住了子莫的那只手。
血带着温度,凝固在两人相贴的掌心。
何苦啊。。。。。。子莫看着这人一时觉得五味杂陈又于心不忍。
身为敌人,鹿死谁手能奈何?
宇文邕啊宇文邕,他的血,究竟在为何而流?!
山崖之下是两人,而宇文邕却想独自苦苦支撑。脸色憋得通红,汗珠滴落下来。
而子莫也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脸色苍白。他一手被宇文邕拉着,一手还拽着高湛。身体逐渐僵硬酸痛,为了不让自己麻木而失手松开,重重咬着自己的唇瓣,让疼痛保持着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