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气迷蒙,子莫泡在雕花屏风后的大木桶中,长长出了口气。衣服湿得自打他进了这宫殿便在他的脚下慢慢流淌下了一条小溪流,高湛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便吩咐人带他先来泡澡换衣裳了。

突然有阵响动,惊得他差点把木桶给撞翻了。

“殿下别慌,是奴才我。”安瑞偷偷笑着,从屏风后头钻出了脑袋。

“咳!你也没个脚步声,属猫的不成?”子莫又羞又恼,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心都快到嗓子眼了。

“殿下说笑呢,小的敲门了,大概是殿下泡澡泡得专心,没听到吧。。。。。。殿下,这水够热了吗?”安瑞一脸了然冲他笑了笑,将什么东西放在屏风外的案台上。

“嗯,够热了。泡澡的水中还放了姜片了,可真是有心了安瑞公公。”子莫定了定神,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失态,便东拉西扯和安瑞聊了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哪是奴才有心啊,还不是陛下吩咐的,说您前几个月才掉入河里昏迷不醒,今天这雨若再淋透了身子,得好好驱寒不可马虎的。殿下他。。。。。。”安瑞在屏风外正想喋喋不休夸耀一番自己的主子,猛然想到这陛下的体贴入微该由陛下自个儿和长恭殿下倾诉,他啰里啰嗦说一大堆,等会可让二人独处之时讲些什么?

安瑞抿嘴贼贼一笑,便朝子莫禀道:

“殿下,替换的衣裳放在这儿了,您的衣袍奴才拿了让下人去洗了,这天冷,一时半会干不了,您将就一下。”

子莫点了点头,他听得安瑞提起高湛就浑身不自在。他竟然在害怕?!这可真是让他哭笑不得的体验。高湛在他心中莫非已经比那千军万马还要让人胆颤心惊?这样想着,身子还没来由得便微微哆嗦了一下,子莫僵着脸色便苦笑出声,还真是相当实诚的反应啊,那个男人便是能让他如临大敌。

等安瑞退下了,子莫呆呆望着头顶上的雕花横梁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便起身了。擦了身子,拿出案台上的衣服,发现是件暗紫底儿勾着暗纹的绸缎睡袍。

拿在手中僵了一阵,一咬牙他还是穿上了。旁边还有件毛茸茸的裘袍,从上到下皆是雪白的狐皮,子莫抚摸着这柔软的狐狸毛倒吸了口凉气,乖乖穿上。裘袍很是暖和,且雍容华贵。只是这裘袍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却又生出许多旁的意味。犹如去侍寝的后宫妃子,洗干净了只用棉被卷着便送去让皇帝品尝,他此刻的装束,还真是处处透着很方便让人随意采撷的味道。什么怕他着凉,他还差点真信了这西头出了太阳高湛成了翩翩君子了!

不服输地挑了挑眉毛,子莫壮了壮自己的声势,终是拉开了房门。

“殿下沐浴好了?那便随奴才走吧。”安瑞手里提着灯笼,在门外躬身道。

子莫点点头,由安瑞领着朝高湛的寝殿走去。

一路的侍卫宫女都被屏退了,只有宫檐下的一排红灯笼在这冰凉的黑夜闪着荧惑之光。

子莫放眼看去,除了几个暗卫还在附近,明岗上没有守卫的身影。约莫是怕他脸皮薄吧,那人特意安排的。子莫推门进去,安瑞冲他笑笑,又从外面把门带上了。

双脚似乎很重,顿在门边没动一动。

殿内只有烛火燃烧的嗤嗤声响,子莫在帐幔后面,也没看到高湛人在哪儿便已经听到自己的心跳和打鼓一样。。。。。。抬眼看去,只有那张大得过分的床榻映入眼帘,于是心头不安更甚。明明穿了狐毛裘袍,却是连指尖都凉了。

这让人咋舌的怯场让子莫非常无奈和失措,他又不是十七八的大姑娘,扭扭捏捏做什么!便是打定了主意来投怀送抱投其所好,还做什么清高!

“站着干嘛?朕会吃了你不成?”猝不及防,高湛突然出声。

正在天人交战的子莫差点背过气去,猛地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高湛以为他怎么了,放下手中的朱砂笔,转身看去。

不偏不倚,两人的视线竟可透着这朦胧薄雾般的轻纱深深望进对方的眼里。二人皆是一愣,似是惊艳,又像是慌了心。

子莫一惊,慌忙转过了自己的脸。发现原来高湛就在垂落的幔子外面,竟能看得如此明晰。想到方才自己的局促无措一分一毫都落进了高湛眼中,出尽洋相,便是拔腿跑都没了力气。

深深吸了一口气,子莫提起步子出来了,可是也不靠近,只是保持着和高湛三四步远的距离躬了躬身子行礼道:“见过陛下。”

案台上都是奏章,高湛正在一一批示。见人过来了,索性放下朱笔,侧身倚在案台边,托着腮帮子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儿,一丝一毫,细枝末节,便是能看得人无法忽视这视线。

子莫长出了一口气,他还等着高湛说免礼,可那人久久没有反应,于是便有些恼得抬头向那人看去。

甫一抬头,子莫不禁往后仰去,高湛何时就到了他的面前了?

腰身一揽,带过青丝拂面,流光飞转着他竟会被人抱个满怀?!那张脸近得呼吸可闻,高湛不说话,便低头朝着他的唇瓣吻去,子莫惊讶之余使力挣了挣,高湛自然不是他的对手立马就被甩开了些,分开后他转头就往外走。

“你若走了高孝琬的事情以后都不用再提。”高湛冷声道。

脚下步子一滞,子莫顿住了身形。

缓缓转过身,他咬了咬嘴唇恼道:“你便是真把我当玩物了?!”

“我把你捧在手心供若神灵又如何,你终是不爱我的。现在,心中有了那慕容冲,定当更加不可能了。。。。。。”高湛走到他的身边,抬手挑起他的下巴,冷冷笑着说道,“你早该有所觉悟才会回来找我的不是吗?连这样都受不了,你打算如何救你三哥?!你不分青红皂白为了那娈童就离我而去,你可有想过还有今日这般低头求饶的时候?!兰陵殿下若是不高兴了那便还是走吧,朕不强留,再说,你要走,普天之下何人拦得住你?!”

高湛目光凌冽,言语间如同锋利的刀口直直剜向别人的心房。

高湛便是高湛,子莫便知他不会心怀四海菩萨心肠。

既然如此,他也算是收起了原本心中一丝丝的侥幸,还念着九叔会网开一面的盼望,真是惹人发笑。

子莫冷哼一声,挥开了高湛抬着他下巴的手,别过脸不去看他,便也是看不到那言辞犀利满脸戏虐的高湛其实看他之时眼底都是动容之色。像是负气的孩子,明明连子莫身上的这套衣裳都是皇帝想了好几日描绘了衣服样式,用了五张最好的雪狐皮让女官紧赶着做出来的,偏偏见面了就要怄气着把眼前的心爱之人气得脸色铁青才好。可那人一旦撇开了视线,高湛便又情不自禁深情凝望。

“不知道陛下要我如何做才能消了心中怒火对我三哥格外开恩饶他一命,但说无妨。”面对这样的高湛,子莫倒是全然也硬了脾气,僵着一张脸高高抬着自己的脸说道。

“呵,你忘了你方才在殿外跪着求见于朕的时候,说了什么了?你求朕给你一线机会。”高湛拖曳着长长的衣摆缓步走开,暗哑着嗓子说道,“高孝琬是死罪,你想让我****于他便该知道我要你做什么。。。。。。过来。”

龙榻之上,那个男人侧卧着朝他挥挥手,媚眼如丝,长长的发丝垂落在腰侧胸前,衣襟大开一直延伸到腰际,只一眼便让人脸红。子莫刚才入殿之时还惊讶于坐于龙案前批阅奏章的高湛怎得越来越神似爹爹高澄了,连背影都是很像。而现在真是在心中暗自骂了自己一通,这人一副下流之态,和高澄爹爹隔山隔海!

内殿之中,蜡烛嗤嗤做响。子莫双脚好像灌铅,走得异常艰难。

可走再慢,那张龙榻还是离他越来越近了。

高湛觉得自己手撑着脑袋都开始发酸了,可那高长恭还是如同蜗牛一般慢慢挪着。不禁重重翻了翻白眼,好看的眉头都拧到一块去了。

“你如此不愿意,朕便变卦了!长恭殿下还是。。。。。。”高湛一说这话,猛地就发现床上多了一人,那人披着雪白的裘毛袍子,几缕发丝轻轻拂面,当真犹如一阵风落在了他的身边。

高湛忘了生气,似乎所有的怨气在这景致前都烟消云散。缓缓坐直了身子,离得那人近了些,烛火下,长恭的眼睛真是漂亮,虽像是不屑于看他,可便是往别处瞧着,那如同勾画出来的眼角眉梢都有让人心驰神往的情韵晕过。像是陶醉其间,高湛不自觉收了身上的戾气便是满眼满世界只有了那人的身影。

如珍如宝,故作戏虐的神态被不可自拔的迷醉爱恋盖去,高湛伸出的手轻轻抚过长恭的脸,凑过了脸去,待两人鼻尖撞在了一块,子莫想忽视眼前那人都不太可能。

这人,该是恨的。可视线相撞,便已然知晓这孽这劫他今生怕是难以解脱。

他陷落得太深,为什么要这样凝望,似乎此刻便是地老天荒。

明明知是不该的,他也挣扎得遍体鳞伤,也对那人百般折磨,可这人还是这样痴心不改的模样。到底是要人如何?他对他不知道是怜还是恨啊。。。。。。垂头,唇瓣轻轻贴合,难道真是劫数难逃?

唇舌交缠,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雪白的裘袍被轻轻剥落,耳鬓厮磨,指尖抚摸过的全是最最弥足珍贵的体会。

高湛欺身覆在子莫上方,撑起上身来专注看着他。把子莫脸上的几缕乱发拂过,落下了唇细细密密吻在了他的额头脸颊,然后是睫毛鼻尖。

那人的温柔缱绻让子莫反而心旌摇曳,比起想象中的羞辱掠夺,此刻的高湛倒是真让人失了防范。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掉了一拍,子莫想扭转了自己的头却被高湛擒住了下巴。

“长恭,我觉得你没有我想的那般讨厌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陪我一世不要离开。”轻声耳语,还没等出神的子莫回应,嘴唇便又被盖住,余下的话语全然被堵了回去。

温情脉脉,待子莫察觉,为时晚矣。这样的体验,全然不同于之前的两次,其中的滋味让他沦陷,且刚拉回些理智让自己不能沉沦便又被高湛带入无底深渊之中找不到回头的彼岸。

孽的花,开满了这诡寂的寒夜。不似人间,一夜便碾转在六道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