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位于今山西太原,中原十三州之一,领太原、上党、西河、雁门、乐平、新兴等六郡,仍治晋阳。

刺史,中央放任于地方上的监察官。上可与皇帝直接议政,下可调度一州兵马,监察地方上的官吏郡王,剿匪平动乱,一州行政事务军机大权囊括其中。

“兰陵王,朕便把并州的一方太平交予爱卿你了,你要帮朕好好守着我们大齐的西北门户啊!”高殷坐在皇座之上,小小年纪,龙袍加身,初登大宝,可也持重稳当像模像样。

“是,臣定当身先士卒死而后已!以报皇上隆恩!”子莫身处御书房,她要去并州上任,临行前来和新帝辞行。

“免礼免礼,兰陵王爷不必如此多礼,长广王时常和朕说你身怀大略,堪当重任,朕也相信长恭哥哥你定能治理好并州。”高殷蹦下龙椅,他长得像他母亲李祖娥,清秀俊美,见四下也没什么闲杂人等,便说完了正事开始像这个年纪的孩子,拉着萧子莫的手,说,“长恭哥哥,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吧,朕每天都被九叔和六叔逼着勤政,很多日子没有好好去花园里看看呢。”

高殷一脸孩子气的纯真,萧子莫笑着点头。

“长恭哥哥去过江南是吗?”高殷问道。

“是,臣前段日子奉命去过建康。”

“真好啊,朕也想去江南看看,人家说一方水土一方人,建康人杰地灵之地,想必会有很多书上说的小桥流水,才子佳人的故事。”高殷年纪虽小,可气质温柔,一点都没有狠厉之气,像是在憧憬着,一边说一边两眼闪光。

“陛下有的是机会去,江南有很多风土人情是我们北朝所没有的,自然是应该去见识见识。等陛下再大些,我想常山王和长广王也会很赞同皇上去江南游历的想法的。”萧子莫陪着高殷走在御花园的九曲回廊中,因子莫要去并州任刺史,皇宫的羽林卫骑都尉一职再由林肖如林大人担任,子莫对林大人能官复原职也感到很高兴。

“长恭哥哥,你武艺超群,朕若是下江南,你能陪着朕一起去吗?”

“皇上有命,臣自当遵从。”

“这不是朕作为皇帝的命令,是朕自个儿小小的私心。朕一直都很仰慕长恭哥哥,那日在九华台国宴上,长恭哥哥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那突厥勇士,真是让殷儿我大开眼界。后来,朕便经常打听哥哥你的消息,知道哥哥你无论在江南还是漠北都是骁勇非常,就更是佩服哥哥你了,想着都是一个祖父,怎么殷儿就没有长恭哥哥这般本事。”小皇帝满脸敬仰地看着萧子莫,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陛下,陛下现在刚登基,日理万机,臣这功夫呀也不是一朝一夕便练出来的,陛下想习武或者想游历,都是有机会的,臣去了并州也不过三月,等回来便教陛下武功如何?”

“好!太好了!我还一直犹豫长恭哥哥是否会答应呢!”高殷眉眼都是笑,他想以后自己长大了能是个文武兼修的好皇帝,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父皇的好皇帝。

“皇上,你怎么在这儿啊?”高殷和子莫正聊得开心,杨愔急急忙忙像是在御花园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他们。

“杨相啊,朕在和兰陵王爷散步呢。”殷儿天真得笑笑。

“杨相,长恭见过杨相。”也许是许久没仔细看杨丞相了,花甲之年的老人头上尽是华发。

“兰陵殿下多礼了,怎地就带着陛下来这冷僻角落了,害得老臣看御书房没人,便一阵好找。”杨相擦了擦脑门的汗,意有所指,子莫知道杨相是不相信她的,不过她光明磊落,也不惧杨愔怀疑。

“杨相,是朕要兰陵王爷和我一起游御花园的。兰陵王马上要去并州了,朕临行前想和他好好聊聊,还想着让他回来后教朕练武呢。”高殷解释道。

杨相正了正神色,看看萧子莫,缓了口气,说道:“原来如此,不过说起王爷你上任并州刺史一事,兰陵王此行路上又要辛苦了,新官上任,监察六郡政务军机本已经是千斤重担,现在还要担负起依着两位摄政王所提的护送宇文护之母阎姬回周朝一事,实在是让兰陵殿下你太过操劳了。”

杨愔对长广王和常山王所提的释放人质求两国交好之策并不苟同,有异议也在所难免,萧子莫拱手道:“杨相关切之情,长恭领受了。如若将这些北周皇亲放回长安能让并州一带的百姓不再受战乱之扰,长恭受些辛劳也是甘之如饴。”

“呵,想文宣帝在世之时,先皇志清四海,是以沙塞之外,虏马无迹,辽碣以东,夷车共轨。百蛮畏威,三吴慕义,天下九州,克宁者八。他甫一西去,谁料我大齐竟要放人质和宇文护那小贼谈和之境地,真是。。。。。。让老朽我顿感可悲可叹啊。”

杨相摇头捋着长须悲叹,子莫倒是知道他与二叔情谊深厚,说得倒是气话多了些了。

“杨相,北周三年前建国之后,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萧子莫就事论事。

“哼,区区一个宇文护,扶了黑獭之长子登位改了西魏国号,自以为劳苦功高,我看他便是狼子野心,那宇文觉小儿凡是躬亲不能,下道御令都要宇文护这个大司马首肯,真是贻笑大方。北周本末倒置,我看气数也该尽了,和不和谈也无妨。”杨相说得义愤填膺,句句有弦外之音。

子莫只笑笑不语,她知晓杨相便是认准了她也是那乱朝纲行谋逆的一丘之貉。

“杨相既然有事与陛下呈报,那长恭便先退下了。”子莫向小皇帝行了一礼,走出了御花园。

高殷看着子莫走远的身影,拉着杨相的袖子说:“杨相,朕觉得兰陵王为人磊落,并非是心怀不轨的歹人,杨相为何如此待他?”

“皇上,高长恭与长广王交情匪浅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便是这兰陵王的封号也是长广王上了奏章上呈给陛下的吧,并州刺史拥兵自重屯军一方,皇上您不可不提防,他高长恭若是忠孝仁义之人,日后陛下再亲厚他不迟,今日我们势单力薄,长广王与常山王咄咄逼人,陛下与老臣一定要步步为营,不可有一丝马虎。”

杨愔牵着高殷的手,步履蹒跚,殚精竭虑,他只愿有生之年不辜负文宣帝生前所托,让高殷坐稳了皇位,清君侧,稳朝纲。

“杨相,辛苦你了。殷儿无用,文不成武不就,全赖杨相相帮于我。”

小皇帝稚嫩的身子穿着厚重的龙袍头戴龙冠有些吃力地走在芬芳吐蕊的御花园中,他便是知晓自己没有退路的,登基成帝就注定了他一生都在为了这个九五之位背水一战。他是高洋的儿子,他是北齐之主,尽管还是个孩子,可是他知道自己便是没什么权力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成王败寇,或是为天下之主,或是成阶下之囚,甚至丢了性命。他羡慕兰陵王爷,不为其他,只为他那豪情万丈纵横四方的情怀,如此的畅快。兰陵王是雄鹰,可以自由翱翔,而他高殷生来就是黄金囚笼中的脆弱小鸟,何时能见见江南水乡的温婉柔情,就已经是痴想了。

“杨相,六叔和九叔他们若是执意要我的皇位,我便把皇位让于他们吧,杨相你这么大年纪了,应该善始善终急流勇退,也到了告老还乡好好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不要为了我和他们斗了。父皇死了,殷儿不想看到杨相你为了我。。。。。。”高殷和杨愔好像祖孙两个,踏着青青小径,淡淡说着。

“皇上!皇上以后不可说这样的话!皇上是天命真主,怎可屈从在那些乱臣贼子的淫威之下,皇上不要担心,虽然如今常山王和长广王连成一气,我们势弱了些,难免有些被动,可是,他们二人是为利而合,必当也会为利而散。皇位只有一个,陛下若是退了,他们两个之中也只有一人能做这皇帝!”

“杨相的意思是。。。。。。?”小皇帝抬头疑惑道。

“分而治之,他们两人面和心不和,高湛阴狠手段高演也是有颇多忌惮的,若是让他们两人鹬蚌相争,我们便可渔翁得利。到时候,两败俱伤,陛下的龙椅自然会坐得稳当。我杨愔完成了这件事,以后去了也能见先皇于九泉之下。”杨相跪在高殷面前,正色道。

“杨相。。。。。。朕真是三生有幸,有杨丞相如此护我。”高殷见四下无人,竟面对着杨愔欲跪下磕头,吓得杨愔赶紧说着使不得把小皇帝扶了起来。君臣二人皆热泪盈眶,皇权之争,向来都是生死之斗,杨愔压了自个儿的身家性命,破釜沉舟。

萧子莫即日便要离开邺城前往并州。

高孝琬把自个儿的婚期延了几日,就说是还没准备妥当,其实他压根不想让子莫看着他成婚。

”三哥,我便要去并州了,没能喝你和三嫂的喜酒,真是对不住啊。”萧子莫说得就是违心的话,她宁愿不看,不想。

“长恭升迁是好事啊,三哥我高兴得很,索性去并州三月便可回了,到时候三哥给你接风洗尘!”

“好,一言为定!”

萧子莫拜别三哥,接了提着大大的行礼包裹出来的郑儿,把她抱上了马车。

“郑儿你好好听王爷的话,好好照顾王爷,不要给他添麻烦。”翠娘和刘先生送到了府门口,挥手告别。

“恩,郑儿会好好照顾王爷的,翠娘和先生放心。”小丫头探出马车的窗口,笑着说。

萧子莫一一拜别家里的长辈,到了二哥那儿,说:“二哥,我听皇上说你封王加爵的日子也在这几日了,恭喜二哥!”

“多谢长恭,二哥其实闲云野鹤惯了,每天作画也乐在其中,倒是难为四弟替我思虑颇多,能让皇上想起我这每日沉迷书画从不过问朝堂之人,长恭居功至伟啊。”二哥一笑,如同透彻的晴空般干净。

“长恭啊,三娘真是多谢你了。”王氏站在子莫身边,轻轻握着她的手,喜不自禁。

大娘轻轻咳嗽了一声,王氏收了笑脸,默默站在了偏旁。

“大娘,三哥快要成亲了,我也没什么贺礼,便从并州回来再补上吧,望大娘原谅。”

子莫心里坦荡,并未记恨她,可越发这样,元仲华便越发觉得这高长恭深不可测,其心不可揣度,便越发生了嫌隙和提防。

“呵呵,长恭加官进爵真是光宗耀祖,日后定要和我儿孝婉守望相助,共同光耀门楣才好。”

“大娘说得是,我和诸位兄弟手足同胞,自然守望相助。我们高家有六兄弟同心,日后必定不愧父辈荣耀。”子莫从容答道。

“四哥,你去并州带些好吃好玩的给我,听说那里离周国很近,可要捎些土产给我啊。”延宗蹦跳着抓着子莫的衣摆,撒娇着说。

“好,一言为定!”子莫摸摸高延宗的头,宠溺地说道。

上了马车,便又是一段旅途。身后的三哥眼神黯然地看着子莫离开,子莫佯装没看到,但是其实连孝婉的一丝皱眉一声叹息都落进了心里。她此生只能是他的四弟了,那便要让三哥开开心心的,娶妻生子,做一世无忧无虑的河间王,诸多彷徨,诸多忧伤,还有许多的明刀暗枪,只有她知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