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无春秋。转瞬间豆瓜在仙姑庵的山洞里已经呆到四月。外边的旱灾对于豆瓜没有任何关系,豆瓜每天有吃有喝,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相陪,豆瓜跟豆豆父子间那种陌生的感情逐渐热络起来,凤鹅(晴雯)实际年龄比豆瓜还大,可能已经意识到这辈子她不会生育,正好豆瓜带来一个男孩,组织成一个三口之家,对于凤鹅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那豆豆一开始还想念爷爷和已经死去的亲娘水上漂,那种思念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行渐远,豆豆每天晚上睡在凤鹅的怀里,跟睡在娘的怀里没有区别。

看得出豆瓜娘也执意让豆瓜留下来,老人家虽然有青灯古佛做伴,但是却缺少人世间的那种温馨。何仙姑是豆瓜娘的镜子,所谓遁入空门是一种无奈。豆瓜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何仙姑坐化,临死时留下遗言让继任者豆瓜娘把她的棺材就安放在仙姑庵的地道里边,那是一种假死,几天后何仙姑自己又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那是一段传奇,据传说那何仙姑像影子一样,时不时在凤栖塬上出现。也许人们希望真有何仙姑那样一个幽灵,谁家遇到七灾八难就能及时出现。帮助穷人排忧解难。作者笔下有许多传奇,有些传说连笔者也说不清真伪,反正大家都是那么传说,可能还带着老百姓对除恶驱邪的向往,时至今日许多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老人都说他们见过何仙姑真人,何仙姑究竟是人是仙难以定论,人们都说,一九四二年的那一场大旱多亏了何仙姑。本来是一锅清水,何仙姑用她那烟锅子一搅,立马就变成一锅热腾腾的稀粥。

豆瓜娘那一年出家肯定是发现了豆瓜爹的恶行,有些事一辈子也无法说出口。反正豆瓜娘出家了,成为仙姑庵的又一个仙姑,前来进香的信男善女也不知道豆瓜娘姓什么,何仙姑坐化以后就把豆瓜娘叫做何仙姑。豆瓜娘也不计较,有时也故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疯言疯语蛊惑信众。人不能太明白,寺庙里是一个传播消息的最佳场所,往往头天夜里那个村子发生什么事第二天早晨就能传播到何仙姑(豆瓜娘)的耳朵里,豆瓜娘便循声前往出事的现场,何仙姑的突然到来带着某种神秘,被当事者肆意夸大,就变成了未仆先知。

灾荒年间何仙姑的死而复活肯定又在凤栖塬掀起一股朝拜热,无知的老百姓根本就没有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他们把活下去的全部希望寄托在神仙保佑。那天早晨李明秋看到的一幕肯定属实,李明秋不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李明秋惊讶、惊奇,恨不能冲上前把那何仙姑嚼碎!事实上李明秋什么都没有做,而是默默地跪在信众们的身后,面朝神仙叩头,然后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土,打算离去,被何仙姑发现,何仙姑厉声喊道:“李明秋,不要打算溜走!”

李明秋活了六十岁,什么场面都见过,什么场面都能应付。可是那天早晨李明秋从下跪的饥民们中间穿过,双腿却微微发抖。李明秋知道何仙姑的手段,李明秋担心何仙姑的烟锅头子砸到自己。面对这么多的信众和饥民李明秋害怕丢人。可是李明秋不得不迎着何仙姑走过去,李明秋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谁知道何仙姑却说:“没米下锅了,回去给咱驮些米。”

李明秋立刻答应:“好嘞,我速去速回。”

李明秋匆匆地离开,走了好远才顾上擦一把汗,从那以后李明秋无论干啥事都再不敢无所顾忌,老感觉身后有一双监视的眼睛。

干旱还在持续,仙姑庵成为凤栖塬上最引人瞩目的地方,那里每天到晚都有官家在舍饭。有时,屈志田县长也带领着他那一班子文职官员,象征性地在舍饭锅前吃饭。开始时大家吃的是米粥,到后来米粥供不应求,就在米粥里边搅和进去一些麸皮和谷糠,灾民们不敢有半句怨言,能吃上麸皮和谷糠也不错。

可是豆瓜一家三口每天依然吃着历年积攒的花贡(花馍),仙姑庵不像有些寺庙有贡田(周围的村子给寺庙里划拨一些土地,寺庙又将那些土地出租给农民耕种,每年收取地租以备不测),仙姑庵本身不种粮食,所有的生活来源都靠信徒们供奉。不知道寺庙里的尼姑和尚们采取什么措施,信徒们进贡的花贡(花馍)经过特殊处理,存放几年都不发霉。无忧无虑的日子过起来不知不觉,豆瓜也不知道今辰何辰,此时何时。反正崖窑里不冷不热,气候适宜,每天能看见太阳从窗子射进,又从窗子慢慢地退出,只是偶尔发现,对面山上的树叶被太阳晒焦。

直到有一天晚上,豆瓜娘来到豆瓜跟媳妇孩子居住的崖窑,告诉豆瓜:“你们的那个什么领导派人捎话,要你归队,还问你这一段时间干啥?我替你撒谎,说你病了。”

豆瓜方才想起,他还是一名八路军战士,王世勇队长交给豆瓜的任务是:把仙姑庵周围的地下通道弄清。可是这地道许多地方已经坍塌,豆瓜娘明确地警告豆瓜,这地道里机关密布,蛇蝎遍地,没有去过的地方坚决不能前往。反正大家都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豆瓜已经被凤鹅的温柔溶解,如果不是娘提醒,豆瓜当真记不得他还身兼使命。

娘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豆瓜,仙姑庵虽好,不是久居之地,男人必须立业,才能养家糊口,不是娘赶你走,而是你必须离去,如果再在这里住久了,娘担心你失去了养家糊口的能力。”

其实,当初正是娘安排了豆瓜和凤鹅的婚姻,娘还说过仙姑庵的财物几辈子用不完。这不是出尔反尔,娘肯定替儿子担心,既担心儿子在外边太累,又担心儿子失去了捕获猎物的能力,走与留之间,都沁透着娘的那一份苦心。

豆瓜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王队长那里报到,临行前的晚上,夫妻俩又免不了如漆似胶,当过妓女的凤鹅,炕上功夫独到,当然能把豆瓜侍候得恰到好处。豆瓜正是迷恋凤鹅的被窝,才在仙姑庵一住下来就不想走。可是第二天早晨凤鹅收拾行囊,要跟上豆瓜一起离去。

这让豆瓜始料不及,因为豆瓜根本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况且豆瓜跟凤鹅苟合暂时还对组织保密,八路军对战士的婚姻管理严格,假如组织上知道凤鹅曾经当过妓女,会不会批准这桩婚姻?这些问题豆瓜都无法说出口,豆瓜只能求助似地看着娘,希望娘劝说凤鹅留下来。

娘说:“凤鹅,我本来也想让你走,可是外边赤野千里,你跟上豆瓜生活就没有保障。让豆瓜先走吧,你跟孩子留下来,等到灾荒过去,娘不留你。”

晴雯(凤鹅)哭得伤心:“我担心失去豆瓜,跟上豆瓜再苦再累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