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秋回到家里,满香拿出一根金条,放在八仙桌上。李明秋诧异,问满香:“你拿这根金条作甚?”
满香坐在李明秋对面,说出了这根金条的来历。
李明秋静静地听完,吭哧一下笑出了声:“你们这些女人,放下安稳日子不过,总爱节外生枝。”
满香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李明秋说出了一番道理:“那刘子房不要说再生一个儿子,再生十个儿子都有能力养活!这刘夫人也吃了豹子胆,竟敢断刘子房的根!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亲家刘子房知道,知道后产生内乱说不定把咱们也牵扯进去。”
满香不以为然:“我想不会那么严重,况且刘夫人还给刘军长生下一个儿子。咱们亲戚当然不能介入人家的家庭纠纷,这件事应当处理稳妥才对。想来刘军长也不是那么狗肚鸡肠,把金条还给刘军长,让刘军长给刘夫人晓以利害,既能保住刘夫人的面子,又能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李明秋讥讽道:“世上的人像李夫人(满香)那样宽宏大量的有几个?照夫人说来就不会发生朝廷内乱。”
满香苦笑:“我也是没有办法,谁让我找了个混混?你以为我愿意让你跟其他女人生一个野孩子抱回家?既然生下了你不承认也不行,你闹腾显得你心胸狭窄,我还听说你在西沟畔为那个女人盖房子,你做什么从来不跟我商量,我也不想操那份闲心!”
李明秋不恼,一般闹大事的人都不会暴跳如雷,只有没本事人才发脾气。李明秋说:“这就对了,夫人。想当初那刘夫人就像你这样宽宏大量,第一个保姆就不会死于非命。刘子房被逼无奈,索性逛窑子,跟窑姐什么晴雯上演了一场苦肉计。刘夫人跟咱们的儿子媳妇刘莉莉终于在刘军长的淫威下低头,为了弥合跟刘子房的关系,不惜出重金在长安城里买了一个小姑娘供刘子房享用。其实人都是在互相利用,刘夫人大可不闻不问,顺水推舟,谁也夺不走刘夫人的地位,刘夫人还能落下贤惠的好名声。可是现在刘夫人竟然在背后要给刘子房的小妾堕胎,说轻点叫做伤天害理,说重点叫做惨无人道!”
满香听得不耐烦,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行了行了,道理全在男人这边,女人就没有道理!假如刘夫人给刘军长生一个野孩子,刘子房愿意?”
李明秋笑了:“这倒也是。行了行了,咱不要为别人家的事争执得红脖子涨脸。说正经的,你们女人家心细。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让刘子房知道,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处理办法。谁知道刘子房知道后怎样处置刘夫人?!咱们还要为咱们的儿子着想,不要让儿子媳妇刘莉莉知道是咱俩从中作梗。你去刘夫人家串门,对刘夫人晓以利害,然后把金条还给刘夫人。”
满香思忖半天,说:“干脆我也不去,让郭全中瞅机会把金条还给刘夫人。”
老俩口在自家屋内说话,肯定没人听见。那件事就那样放下,肯定不会不了了之,但是也没有掀起大浪。李明秋在骡马大店的院子内搭建了一个凉棚,凉棚内放一张茶桌,一把躺椅,店掌柜本身跟李明秋几十年关系不错,巴不得李明秋在他的店内做生意。每日里为李明秋泡好茶水,李明秋在凉棚内躺在躺椅上,一边品茶一边看伙计们粜米。李明秋始终不忘记姜秉公,亲自去狮泉镇又把姜秉公请回凤栖,这一次姜秉公不需要出外采购粮食,而是押着几辆汽车从长安向凤栖运送日用工业品和医药物资。拉运回来的商品跟八路军的骡马大队交换粮食,刘子房军长表面上不闻不问,暗地里坐地分赃。
旱灾越来越严重,太阳像火炉,烤的人浑身冒汗。可是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却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四面八方的人都知道李明秋在骡马大店粜粮,家里有点余钱的人都到骡马大店籴粮,粮食的价格在大店门口一块牌子上写着,识字的人看一眼价格,告诉不识字的人,没有任何搞价的余地,大家只是揣摸着身上带的钱能籴到多少粮食。没有人闹事,甚至都没有人大声喧哗,抬头看城墙上哨兵的枪口瞄准着南来北往的人群,谁都知道李明秋跟刘子房军长的关系。
转瞬间到了五月,仍然没有下雨的迹象。有的人家里的一点余钱已经用光,就开始变卖财产,老百姓家里的金银首饰成为首先变卖的对象,李明秋在凤栖城里开办的当铺空前火爆,穷人家里凡是值钱的东西都拿到当铺当点钱花,新媳妇的柜子,老人的棺材,甚至地契、房契,都拿出来到当铺换点高利贷,然后去东门外的骡马大店籴粮。
当铺是把双面刃,老百姓被任意宰割,可是没有人识破李明秋是在几面盘剥,反而认为李明秋是颗救星,没有李明秋老百姓去哪里籴粮?
那天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凤栖城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李明秋照样躺在躺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纳凉。看南来北往的老百姓背着粮食,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沿着积满尘土的乡间小路回家。这还算幸运,有多少人在旷野里寻找树皮草根,有多少人卖儿卖女,黄河岸边甚至出现了人肉相食的现象!
突然间,刘军长的两个贴身警卫来到李明秋面前,面朝李明秋敬礼:“报告,刘军长让你火速到他的宅院去一下!”
李明秋预感到什么不妙,一下子从躺椅上跃起,跟着警卫来到刘子房亲家的小宅院,只见老婆满香已经先一步来到刘子房家里,果然出事了,刘夫人上吊自杀!
原来满香把那根金条退还给郭全中,让郭全中瞅机会把金条退还给刘夫人。郭全中想到他自己跟晴雯的尴尬,对去那幢小院有了本能的忌讳,郭全中感觉到他没有必要隐瞒,于是来到小院门前,把那根金条交给警卫,警卫又把金条交给刘军长,刘军长拿着金条纳闷,于是直接询问刘夫人,刘夫人看阴谋败露,感觉中无脸活人,于是便用丈二白绫了结自己。
女儿刘莉莉和女婿李怀仁连夜从长安赶回凤栖,刘夫人竟然奇迹般地活过来了。那一刻刘军长表现出一个军长的智慧和冷静。当着女儿和女婿的面,当着亲家李明秋和满香,刘军长对刘夫人满怀深情:“咱们二十多年的夫妻,刘某能掂量得来轻重。你不该哪样作践自己,以后将来永远,任何想法都不能有。艳艳肚子里的孩子我想要,艳艳也不想丢,但是你永远是刘夫人,刘夫人的地位没有人能撼动。”
为了防止刘夫人再出现其他意外,刘莉莉和李怀仁把妈妈接到自己家中,那刘夫人怀抱小儿子呆呆地傻坐,整个人显得麻木,满香对亲家母循循善诱:“亲家母,想开些,这个社会是男人的社会,根本就没有咱们女人的地位。我比你强不了多少,李明秋也不是跟其他女人在一起生下孩子,目前还在西门外大兴土木,为那个野女人修建住屋。”
刘夫人脸上显出一丝苦涩的笑:“刘子房没有当军长以前是个好人,连其他女人都不正眼看一眼,当了军长以后就变坏了。男人随着地位的变化就会越来越坏。”
尽管严格保密,尽管刘夫人死而复活,刘夫人上吊自杀的消息还是在凤栖引起轩然大波。凤栖城内外饿殍遍地,凤栖驻军最高首长的两个女人却为了争宠而内斗。据说那艳艳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刘军长面前装傻卖萌,要刘军长休掉前妻:“蒋委员长都能休妻,你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