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白发人送走黑发人(1/1)

孟筱婕的悲痛从心口溢出,连带着绝望忧伤:“我的心好痛,我多想体会那种闭上眼睛世界就与自己无关的生活,可我就是做不到,上天对我太不公平。”

听着孟筱婕声声的凄厉话语,欧少宸恍如听到了天地崩裂的声响,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全世界的蛇胆都在自己腹内翻腾般欲吐不能,从而空留他满腔苦涩。

他控制住悲哀与痛惋,停顿片刻,难过道:阿晴,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众叛亲离吗?为什么收获不到你梦想中的美好人生吗?那都是出于你心里隐藏的仇恨。

如果你愿意放下,当初在美国和雷逸安然本份生活着,不怀有歹心,不奢望夺取他人财产,你的人生绝不会如眼前这样破败零碎。

恐怖袭击纵然可怖,但却令你不费吹灰之力脱离了牢狱之灾,如若你肯舍弃怨恨,静心安胎,独自抚养孩子,即便你会成为单亲妈妈,生活亦比现在丰富多彩许多。

纵使你回国并被沈行长收为义女后,但凡你不再产生报仇的念想,便仍然可以依靠沈郁馨的样貌重启自己千金小姐的华贵生活。

其实你完全可以活在一片无忧无虑世界里,可就是你的偏执在拖累别人的同时,亦害苦了你自己。

万般美幻场面皆是虚构,人生没有假设,筱婕,能够再见你是相当欢悦的事,孰料一份恨即毁了彼此间所有的甜妙回忆。

闻言,孟筱婕眼里现过凄美的珠光,她按住心口,泪流满襟问道:“阿宸,你爱过我吗?”

“以前的确深爱着你。”欧少宸英俊的脸旁浮起几抹伤悲,转而又叹惋连连,“然而我们人生的轨迹自从九年前分道扬镳后就渐行渐远,再无交叉重合的时刻,说到底咱俩还是有缘无份。”

他的话让孟筱婕发出撕心裂肺的狂笑,只是那笑声背后掩藏着无边无际的悲哀,一种由嫉恨引发的心情悲痛境界,在她的胸腔里,即便灌满了溶化的铅,也达不到此样的痛苦。

“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你能不能最后抱抱我?”孟筱婕敏锐感觉到一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自己,脸上立马掠过濒临死亡时方有的绝殇笑颜。

“既然妾有意郎又有情,那你们应该一起赴黄泉,在那里重新开启新的人生,在那里不会再有仇恨,在那里你们可以双宿双栖并完成在人世无法续的缘分。”一阵低沉入魔的男音于黑暗中悄然响起。

紧接着,空气里发出一个手枪才会有的“砰”声,“啊!”孟筱婕惨叫过后向地面直挺挺倒去,那瞬间她美丽的身影宛若轻巧的棉絮般飘零而落。

欧少宸还未来得及回头看身后的人,头便被一记闷棒击中,顷刻间,天旋地转,一汨温热的红色液体从繁茂的发际间滚滚流下,他骤然瘫倒在地。

眼前模糊一片,眇眇忽忽之中,欧少宸好像看到一个男人俯身察看自己的伤势,不多时,他更是道出一句:“先留你一条性命,等到日后再殊途相搏;而且你先做替罪羔羊吧!”

嚣张的言语还在半空久久回响时,那位如鬼魅般阴狠的男人将枪塞进欧少宸的手里,便扬长而去。

趁着大脑还有意识,欧少宸手指在滚落于地的手机上一按,一个紧急电话就拨了出去,等到对面传来“喂”的询问声,他的嘴唇无力地翕合:“蓝,额,啊,蓝,老婆!”

“阿宸,你怎么啦?烈,说话呀!”电话那头的珞蓝声色急切,然后纵使她一遍遍呼叫,丈夫也没有了丝毫反应。

不安感笼罩心头,她赶紧挂断电话,打开手机定位系统,查询丈夫所在的位置,手机在人便在。

“公司?”珞蓝心下一紧,随后冲出房子钻进兰博基尼,便把它驶向目的地。

S.E集团内,灯光昏暗,完全与他宽敞华美的布局有着霄壤之别,灰蒙的灯光给人一种颓废惊悚的感觉,空气中甚至还弥散着隐隐的血腥味。

夏风卷着湿热气息从敞开的窗户吹入偌大的员工区,刮走办公桌上的文件,让它挥洒出凌乱飘扬的韵态。

珞蓝站在通往公司的长廊处,每迈出一步都觉得脖子上有股凉飕飕的感觉,让其毛骨悚然,若在平时,她一定不敢触碰那片未知恐惧的空间,但现在她身涉千钧一发的关口,绝不可退缩。

走到办公区,两具触目惊心的人体歪躺在地,地上两滩血迹表露受伤的人性命危如累卵,而那把杀人工具就歪斜在欧少宸右手不远处。

她连忙奔到丈夫面前,抱起他的头,使劲摇晃尚带着热度的身体,呼唤道:“阿宸!烈!醒醒!”

可是欧少宸半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是珞蓝捧着他脑袋的右手传来丝丝黏湿感,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她展开手放到眼前,便看到掌上一朵殷红邪魅的血花绽放在上面。

她的左手在惴惴不安的心绪下哆嗦着探向欧少宸的鼻头之际,幸亏还有微弱的呼吸,她冲向办公桌找到一把剪刀,撕开裙子的下褶,包扎在他流血的伤口处。

赶紧救人!珞蓝的脑袋里蹦出这些字眼,她顾不上擦净手上沾就的血迹,瞬时抓起手机打通了医院的电话,将自己面遇的紧急状况告知了救护人员。

不远处,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声,只紧张丈夫安危的珞蓝猛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人躺着,遂轻轻放下欧少宸,蹲到斜侧身子的女人一边,当发觉是沈郁馨时,心房深处酸痛欲裂。

“沈小姐,你怎么样,坚持住,医院的车就快来了。”珞蓝看着沈郁馨倒在血泊里凄怜的面容,一时间倒失了言。

听到身边细微的声音,沈郁馨混沌迷糊的神智逐渐清醒,她慢慢动弹着手指,惨白的嘴唇张启:“扶,扶我。”

珞蓝来不及多思索,将耳朵贴近沈郁馨嘴边,又听到细弱的语音流出:“以,以敏,扶,我!”

在听清沈郁馨断续说出自己的另一个名字时,珞蓝有瞬间的震愕,但回想到那串玉兔珠链,又觉安然,她拥住手上的女人,手指按住她出血的伤口,语气轻柔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一定尽我所能满足你!”

“以敏,姐姐对不起你!”蓄起所有的气力,孟筱婕就像有天神相助般,有种回光返照的样态,口齿清晰道,“姐姐透彻悔悟,可是太迟了些。”

“你真是筱婕姐?”珞蓝紧搂着孟筱婕渐渐失去体温的身子,使劲摇着头语声呢喃道,“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和我相认?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傻?姐姐,我送你去医院。”

珞蓝哭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眼泪犹若露珠颗颗滑脱脸庞,在她白皙的玉脸上留下弯折的曲线滴在孟筱婕冰冷的容颜上。

眼见妹妹为自己落泪的楚楚可怜模样,孟筱婕脸上绽放出一抹欣慰的溢彩,她伸出纤长的手指阻止住珞蓝拼力想扶起自己的举动,以绝望的口气说道:“来不及了,姐只想和你说说话,活了三十多年却从没有和你这样亲密的交谈过。”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孟筱婕此时此刻的状态便应了这句谚语,只听她语气沉落轻迷:“以敏,不要哭,我不值得你为我落泪。子弹打在我身上是肉体传达出的疼感,却始终不敌心里那种痛不欲生的感受,永远失去亲人的心灵折磨。”

珞蓝紧拥着已如秋季落叶的孟筱婕,近乎嘶吼地哭道:“呜呜,姐姐。啊,为什么要让我一回回体会亲人弃我而去的感觉,我受够了,姐,你不能死,夏爸很想你哇!该死的枪,是谁杀了你?”

“他,不要怨……”话到这里突然噎住,孟筱婕死死抓着珞蓝的手背,眼睛瞪得硕圆,直盯着欧少宸躺倒的方向,瞬间断了气。

孟筱婕的身体开始显出一种漫无边际的冷感,那是一丝丝往骨髓深处渗透的冰凉之态。

面对着姐姐渐硬的身子,珞蓝嘶哑着嗓子发出艰难地哭泣声,抱着她的手亦随痛哭而不停颤动。

呆坐在公司的角落里,珞蓝感觉自己每一块骨头都好像涌起一种崩碎钻心的撕疼,她不仅无法呼吸,更是备受煎熬。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楼下传来救护车的声响,随后一帮医生抬着救护架赶至S.E集团内,将伤口正在潺潺出血的欧少宸抬下了楼。

闻讯赶来的孟震东目视着眼前的惨状,抑制不住地冲上大女儿身边,望着她已如死灰的面色,顿时老泪纵横:“筱婕哪!都是爸爸糊涂啊!”

提到父亲的恸哭,珞蓝的泪水再度加猛流下的速度,她努力从地上挣扎起,扶着他的后背,劝道:“夏爸,让医生到姐姐走吧!她累了要休息,咱别叨扰!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一遍遍噬咬着孟震东的心,随后又将那种凄殇感送入他的骨骼,钻进他的血管,再弥漫全身。

他腮边丛生的白胡渣瞬时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表情极尽愤怒,掺着白丝的眉毛抖得仿佛发出吼叫声,两眼更是喷射出通红的色芒,他逼视着小女儿问道:“是谁杀了筱婕?是那个臭小子对不对?”

父亲怒火冲天的质问让珞蓝不由地想起了孟筱婕临死前的那句话“不要怨……原……”。

回想着,珞蓝黛眉紧锁,暗思道:姐姐没说完的话终究是什么?到底是不要怨恨阿宸,她的死不关他的事呢?抑或是不要原谅他,他就是杀人凶手咧?还有那把枪就躺在阿宸旁边,人到底是不是他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