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戎雀叫来薛屠户跟韩老头,写了一份协议,而冯氏则是保人。

写完之后,众人都以为戎雀疯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戎雀却不管这些,将协议交给薛屠户,郑重的道:“我想请你……”

“我知道,我一定办好。”薛屠户早就见识过了戎雀的大胆,所以对于她这个决定,倒是没那么惊讶。

戎雀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有些人,虽说是什么亲人,却远不如一个陌生人来的可靠。

之后,就是漫长而煎熬的等待。等到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薛屠户终于满头大汗的回来了,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戎雀,他道:“我去的时候,衙门已经没人了。

幸好遇见一位同乡,这才办好。你等急了吧!”

戎雀确实有种想哭一场的感觉,不过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感激的望了他一眼,她转身往家走去。狂风暴雨已经快要到来,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到了家门口,往里打量一眼,发现里面静悄悄的,她就知道戎安阳还没回来。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街口,两个人影踏着夕阳而归。一个满脸愤怒、伤心,正是戎安阳,而另一个却异常兴奋,就像锣鼓已经准备好,准备看大戏的看客一样兴奋,不是戎老二还是谁。

看到戎安阳的那一刻,戎雀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来,流的汹涌澎湃,好似要将所有的委屈、担忧、愤怒都一并流出来一样。

“爹,奶奶要卖我。”戎雀抓着戎安阳的胳膊,哭的险些扑倒在地上。

戎安阳此刻的心情绝对比戎雀愤怒、伤心十倍不止,毕竟她是穿越过来的,而他,却是跟戎老四、夏老太太血脉相连,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尤其是戎老四,他爹早死,他对他如兄如父,甚至比疼自己的儿子还疼他,而他却要卖自己的女儿,怎么不叫人寒心。身坠万丈冰川,大概就是戎安阳此时的感觉。

拍了拍戎雀的手,他沙哑着声音道:“放心,有我在,我看谁敢动你。”

“嗯。”戎雀点了点头。

他们在这里说话,里面的人自然有所察觉。察觉事情已经败露,夏老太太跟戎老四对视一样,都有些尴尬。按照他们所想,只要悄悄把戎雀卖了就好了,怎么会这样……

“娘……”戎老四也有点怕戎安阳,所以像个小孩子一样,抓着夏老太太的手,寻求安慰。

夏老太太看着这样的戎老四,顿时涌出一股狠劲来,今天这事,办得成也要办,办不成也要办,为了他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她就算拼了这条命,又怎么样!

“别怕,有娘呢!”说完,她对屋里另外几个人道,“人就在门口,你们把她领走吧。”她说的人,自然指的是戎雀。

那六个人中,为首的一个是这高山县鼎鼎有名的人物,靠放高利贷跟买卖人口为生,姓金,家里排行老大,所以大家都叫他金大。

他的后面全是跟他混饭吃的人,全都一脸凶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倒是他的旁边,有一个十岁左右白白嫩嫩的小胖子,此时正一脸好奇的往外边瞧着。

“还请老太太跟我一起出去,不然,闹出什么事,就不好说了。”金大皮笑肉不笑的道。

夏老太太早就被他的气势给摄住了,所以乖乖的跟戎老四来到了门口。

戎安阳一见到戎老四,上去就是一拳,揍在戎老四的脸上。

戎老四栽倒在地,等他再起来的时候,脸肿的像一个猪头。张嘴吐出一口血沫,里面两颗牙齿赫然其中。

儿子吃了这么大的亏,夏老太太都要疯了,仅存的一点愧疚也消失,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愤怒,她过去一巴掌就打在戎安阳的脸上,然后愤然的看着他。

那眼神,倒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倒像是在看一个仇人了。

戎安阳用手摸了摸被打的脸,不疼,一点都不疼。这点疼痛,比起他心里的疼,相差十万倍都不止。

“戎雀我已经做主卖了,卖身契都签好了,这是来领人的人。”夏老太太决然的道。

“娘……”戎安阳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也是他自从父亲去世后,第一次流泪。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看见他哭,夏老太太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老大,老四现在就差这么一个机会就能当老爷了,你帮了他这么多,难道就不能再帮他这最后一次吗?”

帮,怎么帮?戎雀就是自己的命根子,难道他吃了自己的肉还不够,还想吸自己的骨髓吗!

戎安阳绝望的看着夏老太太,颤声道,“娘,钱的事我可以想办法,哪怕卖了自己,我也会给老四筹到钱,只是戎雀……”

他还没说完,就被夏老太太打断了,“卖身契都签了,如果毁约,要赔偿人家十倍,也就是三十两银子,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三十两银子对于戎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戎安阳都有些傻了。但他知道,有些事,是不能退缩的,所以他定声道,“我会想办法,但戎雀,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

戎雀站在戎安阳身后,看着他那如山一样的脊背,眼中的泪水又不自觉的滚下来了两滴。

戎老四怕这件事泡汤,更怕戎雀说出他的秘密,所以赶紧拉夏老太太的袖子。

夏老太太的态度立刻强硬了起来,“你想办法,你有什么办法可想。老四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要是耽误了……”

她还没说完,冯氏就哼哼唧唧的走了进来,“娘,你还真信老四的鬼话啊?什么上学,什么童生,根本就是骗人的。

他早就不在学堂里念书了,整天拿着你们给他的钱去外面耍,把你们当成傻子玩呢!”

冯氏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半晌,夏老太太才颤抖着手指着冯氏道:“你胡说!”

“我胡说?你只要去学堂问问先生,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是啊,这种事很容易就查明白,只是戎家以前根本没人会往这方面想而已。冯氏如此言之凿凿,戎老四的事十之*就是真的了。

夏老太太感觉自己的脊柱都被人抽了一样,浑身瘫软,但又格外的清醒,“老四,你怎么说?”

戎老四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想反驳,可是在事实面前,所有的说词都是那么的可笑与不堪一击。

怔怔的站了半晌,他才噗通一声跪到夏老太太的面前,泪如雨下,“娘,我也想读好书,以后出人头地,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

别人只背了一个时辰的书,我背两个甚至三个时辰还背不下来。别人都能做出好的文章,得到先生的夸奖,可是我就算想再久,用再多的心,也只会得到先生的批评与同学的嘲笑。

这样的书,我早就不想读了。可是我每次跟你说,你都让我坚持下去,还跟我说这些钱是怎么辛苦得来的,一定不能浪费,你知道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吗?

甚至,我都想过要去死。真的娘,我真的想过要去死。”压抑多年的痛苦终于爆发出来,戎老四蜷缩成一团,哭的涕泪交流。

都是被自己逼的吗!难道这都是自己的错?可是哪个父母不望子成龙,她也只是希望戎老四能脱离这个穷地方,过上好日子而已啊!

夏老太太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恍惚,再没有之前的半分精明劲,就好似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一样。

现场一片沉静,戎家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改变惊住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们不说话,不代表别人不说话,金大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声音沉沉的道:“你们的家事我不想管,我只想问你们,这人到底还卖不卖。”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文书,“契约上写的清楚,如果卖人,我现在就将人带走,如果不卖人,立刻给我三十两银子,我转身就走人,绝不跟你们废话。”

“这人我们是不会卖的。”戎安阳定声道,说完,他又觉的自己的语气太强硬了些,赶紧放缓了声音,对金大道,“只是,我们家现在没那个多银子,能不能宽限我们几天?”

金大将文书收进袖子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宽限几日?你知道我做这个生意,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宽限几日了。

今天我们既然来了,总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才行。人,你们不想卖了,银子也没有,也行,那就卸下来他的一条腿,我就宽限你们几日。”他指着戎老四道。

他的话音一落,他身后那几个人就过去抓住了戎老四,将他的一条大腿按到地上,然后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

戎老四虽然有一些狠劲,但跟金大这些人相比,那差的都不是一星半点。一条大腿下去,这人可就废了,想到这个,他也顾不得悲痛了,直接惨叫起来,“娘,救我……

大哥,救我……我不想当瘸子,别让他们砍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