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看着方简自责无奈的样子,心中恻然。因为调查案子,她多少也对方简这个人做了些了解。
当年方简是因为弹劾当今皇上的舅舅袁维桢,被袁维桢反咬一口。亏得当年先帝心里已有了整治袁维桢的念头,才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只是贬官发配了而已。
方简是个铮臣,骨头硬的很,可面对方义和方若蓝时,却硬不起来了。从方义的叙述中看得出,他对这双儿女甚至是有些讨好的。
夏初有点走神,蒋熙元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夏初再问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推了推她的手肘,这才把夏初的注意力给唤了回来。
“怎么了你?”蒋熙元低声地问她。
夏初有点不好意思,摇了摇头,继续打起精神来问道:“方大人,令郎与令爱为何都没有定亲?”
“我回京之后分了家,然后就开始张罗着给他们定亲。若蓝那时候对我还很有敌意,说我一回来就想要拆散他们兄妹,要把她轰走。方义的亲事一直定的不顺利,不过想娶若蓝的人家却是不少。可是那孩子倔的很,说她哥哥不定亲她就不定。我……,唉,我在这俩孩子面前,实在也没有资格摆什么父亲的威严。”方简低头叹了口气。
蒋熙元与夏初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事情也许真的是像他们所猜测的那样了。
正说着,方义回来了,进来看见夏初二人后不禁楞了一下,眉头微微一蹙,“蒋大人,夏捕头,您二位这是……”
“他们来找若蓝问点事。”方简说道:“若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若蓝?她还没回来吗?”
屋里的几个人都楞了楞,方简最先站起身来,有点慌张地说:“她不是与你一起出去的?”
“是啊,我去把先前借的书还给朋友,原本是要上午去的。”方义看了蒋熙元一眼,“出门的时候若蓝说要去胭脂铺子,给朋友选个生辰的礼物,所以跟我一起走了。怎么……”
话说到一半,方义不说了,转身往外就走,“我去找找。”
蒋熙元与夏初也起身,匆匆对方简告辞,跟着方义离开了方府。三个人先奔了东市的胭脂铺,与店铺的伙计形容了一下,那伙计说下午的时候确实有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姑娘来过,买了盒香粉。
几人算了下时间,约摸是一个多时辰之前的事了,按说早该回家了。
方义脸色有点发白,额上渗了点汗,“若蓝能去哪呢?”
“方公子先别着急,我们分头找找,保不齐是遇见了什么朋友,去哪喝茶聊天,忘了时间了。”夏初安抚着说。
“可这天都黑了!”方义疾声道,说完匀了匀气息,“抱歉,我只是心急。”
“我明白,我们……”
这时,蒋熙元拽了拽夏初的袖子,夏初回过头去,却见蒋熙元的表情有点凝重地说:“去刘府看看。”
夏初心中咯噔一下,“你是说,刘榕?”
“刘榕?”方义听见了他们的话,皱了眉头道:“好吧。二位官爷去忙,我自己去找若蓝。”
“方公子与我们一同去吧,但愿刘榕此时还在家中。”蒋熙元说完,便往刘府的方向走去。
方义不甚明白地看着蒋熙元,又问夏初他这是什么意思,夏初抿了抿嘴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得劝他跟着一起过来。
到了刘府,蒋熙元打了门后问开门的人刘榕是否在家,那人说刘榕下午出门了,再问别的却也说不上来,便让他们稍等。片刻后,刘家的庶夫人,也就是刘榕的亲娘走了出来,神色中带着一丝惊疑地对蒋熙元见了礼,问道:“是不是榕儿有什么事了?”
“夫人为何如此问?”蒋熙元道。
“您不是府衙的官爷吗?这府衙的人来找……”
“您先别慌。”蒋熙元稳了稳她的情绪,“刘榕什么时候出去的?她有没有说去哪里?或者见谁?”
“你们找她,是……”
夏初看这刘榕娘言语含糊,像是有所隐瞒,心中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夫人,我们现在担心刘榕会有危险,不管您知道什么请您务必说实话。”
方义原本站在门外的墙根处,心中挂念着若蓝的去向,此刻一听说刘榕有危险,便走到门口问夏初:“夏捕头,你说刘榕有危险是什么意思?”
刘榕娘一看见方义,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指着他说:“方……方公子?你,你怎么在这?!榕儿呢?”
三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刘榕娘,方义回道:“我与二位大人出来寻找舍妹的,他们说要来刘府,我便也跟着过来了。”
“不对!不对!”刘榕娘冲了出来,伸手抓住方义的胳膊,带着哭腔地问:“你把榕儿带去哪里了!榕儿呢!”
“我?我不知道啊……”方义一头的雾水。
刘榕娘脸都白了,使劲地抠着方义的胳膊,喊道:“榕儿说她跟你走了呀!她说她跟你走的啊!我的榕儿呢!你怎么不知道!”
夏初掰开刘榕娘的手,把方义拉到一边,“夫人你冷静点,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榕娘哪里冷静的下来,浑身都抖了起来,“下午榕儿过来找我,她说她要走了。从万佛寺回来她就说她要走,说与方公子约好的。怎么你不知道,你怎么现在说不知道?”她死死地盯着方义,“不是你要带她走的吗?怎么会不知道?”
夏初和蒋熙元都扭头看着方义,却见方义的脸色变得极是不好看。
刘榕娘哭了出来,扶着夏初的手臂像是无力站立一般,“我可怜的榕儿,我的榕儿!我知道女儿家与人私奔是错的,可她在这个家里哪还有活路,夫人对她像仇人似的,我以为或许走了倒还能有个奔头。怎么现在你又什么都不知道……”
“你要与刘榕私奔?”蒋熙元问方义。
方义的嘴唇颤了颤,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赶忙解释说:“可并不是现在啊。我总要等刘小姐的事情尘埃落定,等妹妹定了亲的……,我,我今天并没有约刘榕。”
“为什么打算私奔?”
方义苦笑,“刘夫人现在对刘榕的态度,怎么可能再把刘榕许配给我?不私奔,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夏初回想着她最后一次询问刘榕时的情形,当她问起刘榕今后的打算时,刘榕仿佛是想要说什么的,话冲到嘴边却又是一种无奈的回应。
原来是这个打算……
“私奔的这个事,除了刘榕你还与谁说起过吗?”
方义摇了摇头,“既然是私奔又怎么会与别人说起呢。”
“你再好好想想!”夏初疾声地问道。虽然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仍是怀着点侥幸,希望刘樱的案子不是方若蓝做的,希望刘榕今日之事也与方若蓝无关。
蒋熙元若是听得到她的想法,一定又要说她妇人之仁。是,她妇人之仁,谁让她原本就是个妇人呢。
她太知道那种孤苦的感觉了,太知道走不完的寂寞里那种渴望倚赖的心情了。方家兄妹的童年不幸,却幸在还有亲情,还有彼此相依相守。如果事情是方若蓝做的,真不知道方义要如何去面对这样的结果。
夏初实在不希望珍贵的兄妹感情,最后满是血腥的味道。
方义到底是个聪明人,夏初如此问他,他便明白了。那个知道他相与刘榕私奔的人,便是今天约走刘榕的人。而看着夏初的目光,他也清楚,夏初心里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若蓝。
上午夏初与蒋熙元找过方义之后,方若蓝就来了,问他喜欢刘榕的事是不是真的,她在外面全都听见了。
“哥,你命硬,要是真的喜欢刘榕就别害了她。”方若蓝说。
方义苦笑,“连你也信那算命的鬼话不成?算命的话要是能信,你早就被送回老家乡下去了。”
方若蓝沉默了一下,“刘家不会让刘榕嫁给你的。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我知道……”
“那就好。”
方义低头想了想,换了温和的口吻,有些语重心长地对方若蓝说:“若蓝,我与爹都很操心你的亲事,我知道你舍不得家里,但你也不能就这样一直耽搁着。亲事早晚要定的。”
“我说了,你不定亲我就不定!”方若蓝提高了点声音,抓着方义的胳膊晃了晃,“哥,从前爹没回来的时候,我们两人日子不也过的好好的吗?怎么爹一回来,你们就想把我赶出家去?”
“怎么是把你赶出家呢?女孩子大了当然要嫁人的。等你的亲事定了,我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方义拍了拍若蓝的手,“听话,哥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不!”方若蓝站起身来,脸色发红,“自己的爹娘、祖母都能抛下我不管,哪会有什么好人家!哥,我不嫁,不嫁!我不离开你!”
“若蓝!”方义的语气有些许不耐,“爹听见这话是要伤心的。你十六了,该懂事了。”
“你怕爹伤心,倒不管我伤不伤心。小时候爹去做他的铮臣了,把我扔给娘,结果娘却什么都扛不住,她走了,又把我扔给你。现在连你也不想照顾我了,你又要把我扔给别人……”方若蓝定定地看着方义,眼泪簌簌而落。